嬴风心中微感震惊。他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的盯着嬴坤的脸,想从其上找出一些戏谑的蛛丝马迹。可无论怎么看,嬴坤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太子莫非还没睡醒?您高居庙堂,府上食客三千,迟早会成为一国之君,与我这个现在只能算是市井流氓的人,有什么好联手的?”嬴风皱着眉头,颇为尖酸的说道。

    嬴坤背过手,缓步从桥上走了下来,随即坐在了湖边的一个大石头上,也示意嬴风坐下说话,毫不在意那一身名贵的绸缎锦衣。

    “曾经我也以为你只是个市井流氓之徒,但如今看来,是我看走了眼,君父也看走了眼。”嬴坤正色看着嬴风说道:“太尉大人迟早会把你推向东边的战场之上,而我也坚信,以你的本事,将来我秦国东路的那十万大军,必然尽数归在你的麾下。到时候,向前一步,你便是我秦国的中流砥柱,兴邦振国的股肱之臣。可若是退后一步,你必然成为我秦国九百年来最大的祸乱。”

    “祸乱?哈哈!”嬴风仿似听见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心中翻腾,望着眼前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味的嬴坤,尖着声音讽刺道:“要是没有六年前的祸乱,现在的我应该坐在墨云宫里!你说,谁才是祸乱啊?”

    嬴坤摆了摆手说道:“上一辈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时局已然如此,风弟还是着眼明天的好。”

    半晌后,嬴风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就算如此,那还不一定是多少年后的事情呢!没准我刚上战场,就被无名小卒一刀砍死了呢?”笑着笑着,嬴风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低声问道:“况且,就算太尉想让我上战场,你的君父,我的叔叔,他能放我飞出这玄阳城吗?”

    嬴坤转头望向平静的湖面说道:“君父放你出城与否,无关紧要。因为不论他如何阻拦,这玄阳城也困不住你。”他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手说道:“有些人,生来就不可能做笼中之鸟。比如你。”

    嬴风瞳孔猛然缩紧,沉声问道:“既然你已经断定我会逃脱你们父子的掌控,又为何不趁这个大好的机会杀掉我?在这里说这些劳什子的废话有个屁用!”

    嬴坤微笑着摇了摇头,晃着手指头说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可我不能杀你。杀掉你,太尉大人便会立即造反。当此内忧外患之时,一旦如此,秦国的气数也就走到尽头了。”

    嬴风冷哼一声,尖酸无比的说道:“不能杀我?哼!那春水的所作所为,你又如何解释?六年前我府上那把大火,你又作何说法?”

    嬴坤看了看嬴风,抿了抿嘴唇说道:“从我们在揽月楼第一次照面,我就知道春水定然杀不了你,事实也是如此。至于你府上六年前那场大火,那年我也尚未参政,究竟是不是君父所为,这我真的不清楚。”

    嬴风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插话,静静听着嬴坤往下说道。

    “这个暂且不论。至少君父想把你锁在玄阳城里,以牵制几近割地自立的太尉大人,这是不争的事实。君父的想法本没有错。但他却看错了你。君父的算盘太小了,算计不清楚你这样的人。而我则不同,我比君父看得更清楚。既然现在杀不得你,那么将你关起来,也并不是长久之计。太尉大人一定会在兵疲马乏之前将这个事情做个了断。现今他回到玄阳城,已经说明他按捺不住了。况且,无论我编织一个多么坚固的牢笼,你迟早有天会破牢而出,到了那一天,事情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嬴风皮笑肉不笑的冷哼道:“你倒是实在,也不怕把我惹毛了,我现在就把你丢到湖里浸死你。我可没你那么多心思,也没那么多顾虑。”

    嬴坤眼珠微微上翻,无奈的挥了挥手,表示对嬴风的无聊之言不做任何评论,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所以我提前与你联手。当将来有一天,你统领着东路的十万大军,而我坐上了墨云宫里的大座,我们就可以携起手,将秦国变得更加强大,让整个天下为之胆寒!”

    “君臣同心,共建家国?哈哈哈……”嬴风一脸戏谑的笑出了声来,说道:“数日之前,你还想着要将我死死的踩在脚下,而现在居然装作纡尊降贵,亲手给我勾画了这么一张甜美的大饼,究竟是你把我想得太愚蠢,还是你就这么点水准?”

    嬴坤毫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从不觉得你是愚蠢之人,我也不会做可笑之事。君父与太尉大人不得同心,是因为太尉心中对君父夺权一事过分耿耿于怀,而君父也无法信任一个先君之臣。君父与你不得同心,则是因为六年前那场原因尚且不明的大火。可我与你,其实没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怨仇,所以我们之间便有了谈判的余地。所以我今天坐在你的面前,跟你摊开了谈。”

    嬴风看着面色如水般平静异常,带着一丝无懈可击的浅浅微笑的嬴坤,心头五味杂陈。

    他的心在震动。不是因为嬴坤所提出的联手之策,而是因为他终于发觉,原来一直以来,他也小看了嬴坤。此人无论是目光、心智、谋略、气度,均是常人所不能及。此时,嬴风不禁想起了白欲起曾对他说过的话,终于有些明白了,自己与嬴坤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嬴风故作轻松的吸了口气说道:“我说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

    嬴坤摆了摆手回道:“我一向善于识人。招贤馆里那么多各路人才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从来没出过半点差错。你也不例外。”顿了顿,他话锋一转说道:“就算我看错了,那么我将你放出去,你死在了战场上,那对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嬴坤此时的直白,噎得嬴风久久无言以对。

    “放我出了这玄阳城,你就不怕将来我十万大军在手之后翻脸不认账?”

    嬴坤老神在在的看着嬴风,淡声说道:“不怕。你是个记仇的人。而这样的人,往往更懂得记恩。”

    嬴风方欲说话,湖面上忽然飞速划来一只小船。此时他才发觉,身后的树林里也传出了异响。

    嬴风猛然站起身,习惯性的把手伸到腰间,这才想起自己重伤在身,出门竟然没有佩刀。

    “好你个太子!我还真以为你敢只身前来跟我谈联手,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嬴坤神色不变的依旧坐在那里,淡淡说道:“风弟不用太过紧张。我若真要埋伏杀你,又何必将自己置于险地,跟一个将死之人在这里说这么多话!这些应该都是晋国的杀手,这些年来我已经见过好多回了,只是从没同时出现过这么多。看来是借着使节团造访的机会送入玄阳城的。”

    闻言,嬴风立刻啐了一口,低声吼道:“那你还装个屁淡定啊!眼看着就玩完了你!我重伤在身,还没带刀,你又是个废柴书生,还携手呢,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再说吧!”

    嬴坤依旧淡定,微笑丝毫不减,抬起头问道:“秋竹应该跟你说过了吧?关于春水、夏炎,还有一个你没见过的冬刃,都是出自同一师门?”

    嬴风弓着背,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杀手们,似乎编织成了一个毫无缝隙的大网,没有给他们留任何出路和破绽,心中不免微沉,不耐烦回道:“知道!是一个叫无极子的老头,收了春夏秋冬这四个徒弟。你说这个做什么?”嬴风瞄了瞄淡定自若的嬴坤,略微思忖片刻,恍然问道:“难道你把冬刃也召回来了?就在附近?”

    嬴坤高深莫测的摇了摇手指说道:“冬刃不在,我的确是只身前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无极子所收的徒弟,可不止是这四个。”

    “这个秋竹跟我说过,都什么时候了你提这个干吗!!还不赶快想办法把秋竹和夏炎叫过来!”

    嬴坤耸了耸肩,不徐不疾的说道:“给你点提示。这四个人都是孤儿,姓名也都是拜无极子所赐。可姓名的重点却不在于姓,而在于名。春夏秋冬这四个字只不过是无极子一时兴起而已。”

    没来得及让嬴风多想,如镜般平滑的湖面一声炸响,如同鬼魅般的蒙面杀手骤然破湖而出,身后树林里的杀手们也掠到了近前,数把闪着寒光的兵刃同时向他二人绞来。

    此时,嬴坤的身影竟忽然模糊起来。

    嬴风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待他定睛一看,发现嬴坤依旧站在那里,好似从来没有动过,手中却凭空多出了一把长剑。

    那是一把方才还握在对方武士手中的长剑。

    嬴风转回头,发现方才在嬴坤身前数步之遥的武士,此刻已经倒地不起。还没待他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嬴坤的声音忽然淡淡的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们四个人的名字分别是水、炎、竹、刃,暗指五行之中的水、火、木、金。”

    脑子几近断路的嬴风呆呆的想道:“五行?水、火、木、金?那应该还有个土才对!土是……”想到这里,嬴风豁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那个叫嬴坤的男子。

    “我单名一个坤字,也是拜无极子所赐。我就是那个土!”嬴坤长剑在手,锦袍飞扬,气势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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