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墨云宫大殿。

    嬴坤恭恭敬敬的对白欲起鞠了一躬,郑重说道:“多谢太尉大人深明大义,亲自率军解都城之围。”

    白欲起没有说话,而是自顾自的环视整个墨云宫大殿,随即唏嘘不已的叹了口气说道:“记得我第一次站在这里时,我才十六岁,还是当时身为秦国太尉的我的父亲领着我来的。那时威公也才二十出头,秦国正值多事之秋,哀公新丧,东失殇鳞,国库空虚,将士无力。我父亲替我向威公讨了个职位,随后便给我穿上甲胄,挥着马鞭赶我上了战场。”

    白欲起的声音显得很幽远,全然不顾正在大殿里站着的顶梁之臣,和三国使节。就连嬴坤也颇为尴尬的被晾在那里,不知该直起身好,还是继续躬着身好。

    “过了几年,戎族人入侵了,我父亲在那一战被戎族人削去了脑袋,而我则借着哀兵之威,侥幸守住了阵地,立下了战功,随即便升做威公麾下的先锋偏将。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在这个大殿里,整个秦国所有的文武大臣都奉威公之命身穿白衣,举国哀悼我那战死的父亲。可我却看得出来,大臣们虽然口称哀悼,但却都是满面兴奋的恭贺我终于击退了戎族铁骑,恭贺威公又得一员猛将,大赞我白氏宗族辈辈出名将。那一刻我觉得整个天下的人都在为戎族的暂时撤兵而欢呼雀跃着,只有升了军衔却丢了父亲的我痛哭不已。”

    “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是我被威公任命为秦国太尉的那天。威公终于将我父亲的位子许给了我,命我去殇鳞郡安排一下兵员的调配与换防。可我没想到,那却是我最后一次跟威公站在同一屋檐下。随后我便驻兵虎阳关,再不曾回到这里。”

    说到这里,白欲起忽然低回头,逐一看过殿内每个人的脸,幽幽说道:“八年了,如今我又站在这个殿里。威公已经不在了,老臣工们也几乎都看不见了,威公之后,这墨云宫已经换了两个主人了,我也变成一个不中用的老头了……时光飞逝,物是人非啊……”

    嬴坤闻言,立刻再度躬身下去,郑重无比的说道:“太尉大人此言差矣。不管岁月如何变迁,我秦国太尉之职,和白氏将门的荣耀,是永远也不会变的,除非这大殿的主人再也不姓嬴!您现在依旧壮年,勇武更胜当年,我秦国百姓需要太尉大人的护佑啊!”

    白欲起微微动容,摇了摇头说道:“你……你不必如此。当年赢景泰……先君的作为,风儿都已经告诉我了。对于风儿让位的决定,我也不多干涉,毕竟这些都是嬴氏公族的家事,只是这些年来被我误以为是国事而已……如今秦国大定,再过几天你就正式加冕为君了,不必再对一个臣子行躬身之礼。”

    嬴坤闻言大喜过望,急急说道:“这么说来,太尉大人肯继续为秦国献力了?!”

    孟清河忽然清了清嗓子说道:“殿下,太尉大人将门之后,又岂会抛下我秦国的黎明百姓而不顾!”

    白欲起笑骂道:“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子,你一辈子都是这样,表面忠厚老实,其实最擅溜须拍马,不然就凭你,也能做威公的利刃之一?!”

    孟清河躬身抱拳道:“太尉大人教训的是。太尉大人乃末将的直属上司,太尉大人的话,末将无条件随附!”

    此言一出,白欲起不禁释怀的大笑起来,进而整个大殿内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秦国上下一心的景况,到底有多少年没有看见了?他们高兴啊……

    “对了,赢景瑞这个人,太子打算怎么办?”白欲起忽然问道。

    嬴坤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风弟这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他不愿杀掉亲族之人,难道我就愿意么?”

    白欲起思忖片刻后说道:“这孩子的想法我多少也能猜透一些。他的那把七尺斩马刀,乃是威公当年随身之物。除了他自己不肯之外,恐怕也是不愿意那把刀上沾染嬴氏子孙的鲜血吧。”

    嬴坤点点头道:“总之先关着吧,日后再说。”

    白欲起明白,赢景瑞若是死在了战场上,那怨不得人,事后为了秦国颜面,也大可替其掩盖,换另外一种说辞和解释。可他若是死在朝堂的审判上,那就要祸及子孙了。一旦发令,嬴氏公族便将消失整整一条支脉,而不是一个赢景瑞那么简单。可若是不判,又何以服众?此先河一开,那日后所有不得志的公侯亲族会不会排着队的造反?这的确是个难题。

    “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可以看得出来嬴坤并非弑杀冷血之人,这便是秦国百姓之福了。就算日后真的下令抄家,那也是生在公家的无可奈何罢。”白欲起心中暗暗念道。

    此时隋国太子杨永坚忽然开口说道:“太子殿下,太尉大人。既然秦国内事已定,咱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四国联军讨伐塘国的事儿了?”

    嬴坤点点头,转头看向白欲起说道:“太尉大人有何看法?”

    白欲起思忖片刻后说道:“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件事情。联军是肯定要联的,不然一旦塘国做大,谁都别想再有好日子过。只是眼下秦国刚刚大定,北路和东路又都需要驻兵把守,这……”说到此处,白欲起斜斜瞟了一眼晋国使节司马愚。

    司马愚躬身说道:“太尉大人放心,此次联军关乎西北四国,甚至整个天下的命运。我家君上断不会在此时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

    白欲起意味莫名的说道:“这倒也是。晋公的心思城府,吾等凡夫俗子又岂能望其项背。这么多年来,他老人家把西北四国之地当做他自家的棋盘,当真是不世出的枭雄啊。威公若泉下有知,必然会为自己早走了几年而懊恼不已。白某也相信以晋公的眼界,不会做出这种自掘坟墓的蠢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明白这位秦国太尉大人看不上晋国人了,不过当此时刻,所有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包括司马愚在内,也没做任何反驳之言。

    白欲起轻哼一声继续说道:“就让风儿领兵去参加联军吧,就带一万天狼骑,和赢景瑞留下的四万余断峰军。总共五万余大军,不算有悖我秦国与贵三国的盟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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