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异变

    伽蓝和西北狼兄弟跪在裴弘策的灵柩前,悲愤难当。e^看

    他们已经预料到裴弘策有xing命之危,却无力拯救,眼睁睁地看着裴弘策倒下了。

    裴弘策的命运终究没有改变。伽蓝痛悔不已,之前他竭尽全力阻止了裴弘策返回东都,成功化解了樊子盖和裴弘策之间的冲突,以为自己就此拯救了裴弘策的xing命,谁知天道浩dàng,历史的轨迹不可更改,裴弘策没有死在保守派和改革派的冲突中,却死在了关陇人和山东人的厮杀中。

    裴弘策死了,北邙山防御崩溃,只剩下西京大军苦苦支撑,形势恶劣到了极致,东都旦夕不保。

    独孤武都、柳续虽然有意给西京大军以支持,奈何关陇人和山东人撕破了脸,之前的合作已经不复存在,而河内司马氏已经信守了诺言,竭尽了全力,此刻完全有理由中断保障。有心无力,岂能怨他?如此司马氏即赢得了皇帝的嘉赏,又保全了自己的实力,并且在关键时刻给了关陇保守贵族势力以沉重一击,可谓一箭多雕,一举多得。

    八月初一,唐祎告急,黎阳叛军沿白沟西进,猛攻临清关。与此同时,太行贼王德仁、李文相、张升等撤出黎阳仓后,实力迅速壮大,于是乘着河内空虚之际,向河内郡县发动了攻击。

    司马同宪毫不犹豫,渡河而去。司马同宪的离去,也就意味着河内为了自保,不得不彻底中断对东都战场的支持。

    当天下午,柳续也渡河而去,随其离去的还有河内诸乡团。河内乡团连日作战,损失惨重,士气极度低,已经不堪再战。柳续也是迫不得已,与其全军覆没于东都城下,不若回河内打一两场胜仗,既确保了河内安全,又能帮助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南下东都。更重要的是,裴弘策的死给了他一个严重警告,如果他继续与山东人为敌,接下来死在战场上的恐怕就是他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候还是保持中立为好。

    接近着,独孤武都也匆忙而去。武川系正致力于与以赵郡李氏为首的部分河北贵族建立同盟,以共谋利益,但裴弘策的死告诉他,与山东人建盟,犹如与虎谋皮,危机四伏。考虑到支持关中本土贵族并不能给武川系带来明显的利益,独孤武都决定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而保持距离的最好办法就是乘着当前不利局面,果断离开东都战场。好处留给自己,危险留给别人,无可厚非。

    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武贲郎将费曜和大约六个团的东都卫戍军,还有就是禁军越骑校尉伽蓝和他的龙卫统。李建成和柴绍则留在费曜帐下,而崔逊、宋正本等人则与伽蓝并肩作战。

    伽蓝的情绪很低沉。

    他的努力失败了,虽然他曾一度把关陇人和山东人拉到了一起,一度让东都的保守贵族势力牢牢压制住了改革势力,掌控了局势,但随着西京大军的到来,随着关中本土贵族的到来,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骤然ji化,本来依靠双方的合作可以掌控局势的保守势力突然间便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不得不等待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的到来,但如此一来,平叛大功便给改革派拿去了,那么在风暴过后的清算中,没有任何优势却在风暴中惨遭打击的保守势力拿什么抵挡改革派的“攻击”?

    伽蓝的努力就如历史长河中翻起的一颗小小水huā,在làng头上打了个滚,便迅速湮没了。

    武贲郎将费曜的先祖是代北人,六镇大起义中追随尔朱荣,当尔朱氏与高欢决裂后,便西投关陇,效力于宇文氏。宇文氏覆灭后,当年的代北人便统统归于武川系旗下。费曜在这场风暴中始终站在皇帝一边,忠诚于皇帝,原因就在如此。不过费氏在关陇属于三四流世家,与今日武川系的核心成员独孤氏、窦氏、贺拔氏、于氏、李氏等距离较远,属于边缘化的附庸贵族,但因为费曜是军中大将,在军中有一定的实力,武川系对他还是颇为看重。

    考虑到形势的严峻,李建成向费曜透漏了一些机密,诸如伽蓝的真实身份,伽蓝的背后靠山,伽蓝被皇帝钦点骁果的真正用意。费曜虽是武将,对政争却并不陌生,他从李建成含蓄委婉的表达中,敏锐地意识到这场风暴的形成原因很复杂,武川系似乎早已预料到并试图从中获利,而伽蓝则是武川人与朝内某些大权贵比如裴世矩、薛世雄以及与山东某些世家比如河内司马氏建立良好关系的“桥梁”。

    武川系需要功劳,伽蓝也需要功劳,李建成更需要功劳,所以,大家应该继续合作,继续在北邙山战斗。

    八月初二,上午,武贲郎将费曜在冯翊的陪同下,飞马赶到禁军龙卫统营地,名为巡视抚慰,实际上是征询伽蓝对战局的看法,试图从伽蓝的嘴中获悉一些机密,以便拟定攻防之策。

    此刻杨玄感与卫文升正在ji战,打得热火朝天,而东都卫戍军和禁军龙卫在惨败之后,不得不“龟缩”于邙山北麓的僻静之地暂作休整。此处距离大河不过两里,河边停泊了数十艘大船,军队可以随时撤离。

    费曜少年从军,南征北伐,功勋累累,如今虽只有四十多岁,却华发早生,尤其两鬓,更是斑白,一张饱经风霜的威严脸庞上,“沟壑”层生,就若huā甲老叟。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单独会面却是第一次。当日费曜被围,命悬一线,拯救他的便是伽蓝和西北jing骑。这份恩情费曜记下了,不宣于口,不过今天情形特殊,费曜开口感谢,先拉近双方的关系。

    不过两者品级悬殊太大,有些话费曜是不能说的,便由冯翊代劳。

    “伽蓝,我军大败,裴大监又阵亡,士气低,军心不振,仓促攻击,恐怕再遭败绩。”冯翊眉头深皱,摇头道,“卫尚书连日催促,口气严厉,假若继续拖延……”

    “明公,孟辅兄,直言不讳地说,此仗已败,卫尚书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关键不在战场。”

    伽蓝果然是直言不讳。费曜脸上的笑容很快消散,冯翊却是目lu忧sè。

    裴弘策死了,温城司马氏撤走了,先前联手支持越王杨侗的联盟崩溃了,东都城内的杨恭仁独木难支,心存犹疑,举目观望。这给了杨玄感机会,杨玄感攻得越猛,对西京大军的威胁越大,也就越有把握胁迫关中本土贵族做出妥协。不就是支持代王杨侑吗?可以,杨玄感完全可以妥协,而前提是关中本土贵族必须加入到反对皇帝和改革派的行列,与杨玄感一起造皇帝的反,废黜皇帝。而这一做法,实际上也与杨玄感据关陇而称霸的策略相wěn合。

    杨玄感若想据关陇而称霸,就必须赢得关中本土贵族的支持,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只要把西京大军bi到败亡的绝境,韦津、李丹等人就不得不妥协,否则,即便他们坚持等到了援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关中本土贵族在失去西京大军之后,在实力大损之后,面对皇帝和改革派的屠刀,也只有任其宰割。

    关中本土贵族愿意yu石俱焚吗?肯定不会。

    费曜对伽蓝的观感立时便有了改变,此子果非常人,才智非凡,一言便说中了要害。

    “何时才是最后一刻?”冯翊追问道,“假若援军迟迟不至,西京大军全军覆没,关陇不战而降,则大事去矣。”

    “依照某的估猜,蓟燕大军的选锋军应该已经bi近黎阳,其后续主力旬日之后必能进入河内。”伽蓝不动声sè地说道,“东莱水师水陆并进,速度应该很快,但因为大河两岸叛军蜂起,阻挠者众多,估计要耽搁一些时日,但其抵达之日,必是与蓟燕大军会师河阳之时。两军会合,至少有十万之众。杨玄感腹背受敌,并且连日作战人疲马乏,瞬息便败。”

    费曜神情微凛,眼内掠过一丝惊喜,如果伽蓝透漏的机密真实可信,那么这一仗应该怎么打也就一目了然了。

    “此言当真?”费曜终于忍不住了,急切问道。

    伽蓝微微颔首。帝国有发达的驿站传递系统,讯息传递很快,而军队的行进速度基固定的,特殊情况下要快一点,所以援军的抵达时间扳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但前提是,你要知道风暴结束的大概日期,这样才能反推,偏偏伽蓝就具备这样的“天赋”。

    任谁也不相信伽蓝有预测未来的本事,因此,假如伽蓝的预言验证了,那只能说明他预知机密,由此可以推及他在皇帝和裴世矩心目中的份量。

    费曜不得不相信,因为他的确无力再战了,但为了前途,为了既得利益,他只能赌一把,继续留在北邙山,继续战斗。

    八月初五日,武贲郎将陈棱率三千jing兵抵达汤yin,与独孤震、元宝藏会合,集结五千人马向黎阳发动了攻击。

    河北义军和河北饥民早已闻风而逃。

    黎阳仓司仓窦衍和黎阳都尉贺拔威再一次控制了黎阳仓,并与陈棱部联手,对黎阳城形成了夹击之势。

    同日,卫文升再次战败。

    七天,七战,七败,前线作战的两万大军伤亡惨重,卫文升为此不得不一次次向李丹、韦津求援,但后军屯驻金谷,就是一兵不发,摆明了要置卫文升于死地。

    卫文升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咬牙坚持。好在东都卫戍军的武贲郎将费曜和禁军越骑校尉伽蓝遵从他的命令,各自指挥军队奋勇作战,给了卫文升以有力支援。

    在另一个“战场”上,因为韦福嗣的被俘,也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西京大军里的李丹、韦津、苏世长,杨玄感帐下的李密、胡师耽,东都的杨恭仁、杨师道,在韦福嗣的“牵线搭桥”下,开始了秘密谈判,信使往来奔bo,日夜不绝。

    初八日,谈判陷入僵持。

    李密提醒杨玄感,这是西京的缓兵之计,你要么集中全部兵力,彻底摧毁卫文升,迫使西京妥协,要么马上分兵杀进关西,因为从举旗至今已经三十五天了,皇帝所派遣南下平叛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在东都耽搁下去,必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韦福嗣却是极力劝阻,在他看来,杨玄感已拥兵十余万,兵jing粮足,更有河南大部分郡县的支持,而皇帝远在辽东,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远征军也在辽东,暂时也回不来,至于那些仓促赶来的军队,不外乎由蓟燕、太原等北方镇戍军组成,一则人数有限,二则长途跋涉之后战斗力锐减,更重要的是,如今河北、河南盗贼蜂起,通济渠、永济渠都被切断,江淮、江左的粮食到不了北方,平叛大军没有充足的粮食武器,拿什么作战?另外大河天险,环绕中原外围的防御鸿沟,都能有效迟滞平叛大军的推进速度,所以,韦福嗣认为,杨玄感拥有绝对优势,关西实际上已是杨玄感的囊中之物,不过为了确保赢得关中贵族的妥协和支持,必须给关西足够的时间。

    韦福嗣的话虽然好听,但危机步步bi近也是事实。杨玄感反复权衡之后,采纳了李密的建议,于初九日集结全部主力,向卫文升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在绝对优势兵力面前,卫文升不堪一击,防线被一层层摧毁,战阵被一个个击破,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伽蓝带着西北jing骑突然出现在叛军侧翼的后方,而杨玄ting正在这里指挥大军打算发动最后一击。猝不及防之下,双方短兵相接,杀得血rou横飞,hun战之中,杨玄ting被流矢shè中,当场阵亡。

    杨玄ting的死不仅打luàn了叛军的攻击部署,也给了叛军沉重一击,士气遭到重挫,尤其杨玄感,痛失兄弟,痛失股肱,正好又在最为关键之刻,其内心之悲恸,难以言表。

    在另一个“战场”上,杨玄ting的死也同样导致了战局的变化。关中本土贵族本想拖延、观望,假如皇帝的援军迟迟不至,而己方的军队又保不住了,那只有妥协,哪料关键时刻杨玄ting死了,这可是仇恨的“种子”,谁敢保证杨玄感进入关西之后,不会以此为借口大肆杀戮?

    慎重起见,李丹、韦津终于决定支援卫文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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