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01章:小镇的夜

    月光皎洁,照在小镇上,偶尔有微风吹过。夜,微凉。

    楚苏背靠着加油机,静静地立在暗影里,一里不动。

    他的头微垂着,眼睛盯着地面,表情平静,仿佛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简约风格的褐色长风衣敞开着,露出上身宽松的休闲衫和下身深色的牛仔裤。

    这些服装穿在他的身上,是那么地合体,好像风衣、休闲衫与牛仔裤这三样服装,就是上天特意为他设计出的一样。配合着他那一头及肩的飘逸黑发,显示出一种独特的魅力。

    虽然那风衣已经沾满了尘土,数处已经破损,虽然那牛仔裤上有了泥污,虽然那张脸上也蒙了尘,但一切,只是为他的魅力中加了一丝沧桑感。

    他一动不动地立着,静静地等待着。

    加油站对面,是一座小型超市,门半敞着,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地。

    在中间那条八米宽的双车道上,缓慢移动着一些奇怪的黑影。

    它们都是一些人形的生物,但相貌却丑陋无比,一双巨大的眼拼命睁着,不断地来回转头向四周看,却似乎是什么也看不清,迟疑着不敢快步向前,只能缓慢地、试探着走。

    它们不着寸缕,粗糙的暗黄色肌肤暴露在外,或孱弱或结实的肌肉展现在月光下。它们脖子很长,棱角起伏的头上长着一张布满尖牙的大嘴,两侧却没有耳朵,表示它们完全没的听觉感官。在那满是棱角的头部上方,还长着一个有它们头颅一半大小的、外表像核桃壳一样的小头。它们的鼻子扁平,时常发出一种怪异的呼吸声。它们的手只有三根手指,脚也只有三根脚趾,但都异常发达,也长着又尖又硬的尖甲。

    楚苏在等待着。他必须等待。

    因为楚苏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勉强面对三个这样的怪物,但在那条街上,缓慢游走着六个这样的怪物。

    他表情平静,异常平静。

    一片云,在天上慢慢地飘动着,终于,挡住了月光。整个小镇,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那些本来还在试探着前进的怪物,一下子停了下来,茫然四顾,仿佛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楚苏带着一抹微笑,从加油机旁走了出来。风吹动他的风衣,和他的头发,他从容地缓步向前,打算穿过那条被怪物占据的长街。

    可就在这时,一阵昏沉却袭上了他的脑海,他突然踉跄了几步,险些就撞到一个怪物的身上。

    又出现了……他微微皱了皱眉,努力集中精神,再次站稳。

    当他抬起头来,重视望向这些怪物时,他看到了怪物的身上浮现出一团红光和一团橙光,其中红光在它们头上那个核桃状的小头上,而橙光则在它们胸膛的左侧心脏的位置。

    死亡点……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三个字。自从接触到那块神秘的水晶后,他就开始能看到这种奇怪的光点,他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但也没有排斥这救过他命的能力的意思。

    定了定神,他迈着优雅的步伐,从一个怪物身后走过。

    那个怪物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如同瞎子一样茫然四顾。

    楚苏完全有机会干掉它。他知道,只要自己对红色死亡点下手,怪物就会立刻死掉,对橙色死亡点下手,怪物不会立刻就死,但也会在短时间内完蛋。

    但楚苏没有动。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样做结果。这些怪物对其它气味都没有感觉,独对血的味道敏感到了极点,只要闻到血腥味,就会立刻疯狂地扑上来。

    他可不想在离开超市时,发现外面已经聚集了一大票在分食同类尸体的怪物。

    当楚苏穿过长街,走进了小超市之中后,那一片云被一阵高空的风吹动着,终于飘走了,月光再次洒下,照亮了小镇,于是那几个怪物,就又开始活动起来。

    站在超市中,楚苏还是静静地等待,等待月光重新照进来。片刻之后,当月光从门外、窗外透进,让他看清了黑暗中的超市内部后,他才缓步向前,一个个货架地寻找,最终找到了食品区。

    他从架子上取下了一瓶水,慢慢拧开,喝了几口。然后拿起一袋面包,一根袋装香肠,撕开后慢慢地吃。

    食物进入空空的胃部,让他感觉到一阵舒畅。

    整整两天,他没喝过一滴水,没吃过一口东西,换成别人,这时突然得到食物,早就大嚼大咽起来。

    但他不是别人,他是楚苏。是楚苏,就懂得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越是接近成功,就越要小心。

    一个小面包,一根不大的香肠进了肚后,他暂时放下手中的食物,开始在货架上寻找,很快,他就找到了平时哪家超市卖得都不怎么好的压缩饼干。他满意地一笑,将仅有的四包压缩饼干,全都塞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再拿起一瓶水,塞到了牛仔裤的臀兜中。

    一切做得谨慎而仔细,有条不紊,没有一丝慌张,仿佛一个在这恐怖世界中生存了多年的老手。

    但老天作证,楚苏不久前才第一次见到那种怪物,第一次发觉周围的世界发生了一些恐怖的变化。

    这又如何呢?

    他是楚苏,那个让联邦的警察头疼无比了好几年,那个让无数精英警探生出回家养老之心的楚苏。

    那个曾经指挥着一个由精英组成的犯罪集团,将平静的联邦扰成一锅粥的楚苏。

    转过身来,他又从货架上拿了一些保质期较长的食物,然后来到收银台那边,从血迹斑斑的柜子旁,撕下一个方便袋,将食物装在了里面。

    然后,他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空,等着远方的一片云飘过来挡住月亮,然后,他就可以从容不迫地离开这里,回到那个曾在白天救了他一命的废厂地下室。

    外面,怪物们在游荡着,它们借助着月光,在不断打量着周围,似乎在寻找着新鲜的血肉。

    楚苏忍不住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些怪物时的情形,那是白天,他被这些恐怖的怪物追赶着,差一点就成了它们的食物。

    而就在那时,神秘的死亡点又出现了,他立刻知道了这些怪物的弱点所在,这才从怪物们的包围中逃了出来。

    外面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很轻,但足够打断他的回忆。他警惕地转过头,望向门边。

    在门边,有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正缓步走来,脚踩在破碎的门玻璃上,发出咔咔嚓嚓的声响。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楚苏隐约看出,那似乎是一个真正的人。

    但他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他只是观察。

    一个正茫然四顾的怪物,不经意转转向了这边,然后就盯住了那个月光下的人影,怪物发出一声尖叫,突然向那人影冲了过去。

    这家伙跑得非常快,几乎就像一个训练有素的运动员,几秒钟的工夫,就冲到了那条人影近前,一边伸出两只有力的手去抓对方的肩,一边张开那占据半个头的大嘴,用森森利齿,向那人影咬去。

    那人影站在那里,丝毫没被怪物吓到。楚苏注视着他,发现他的手动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

    那是一记标准的上勾拳,结结实实地打怪物的头上,那看起来丑恶无比,但又似乎很是坚硬的头,立刻变在月光下碎散成无数碎块,向怪物身后方向飞出,洒了一地。

    一些液体溅在那人影身上,他连抹也没抹一下,只是缓缓收起了拳头,一脚踢了过去。

    怪物的尸体一下横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住,然后,街上其它的怪物突然间就把身子转向了这边,一个个眼里放射出可怕的光彩,一起尖叫着,向这边疯狂地冲来。

    不止是长街上,附近的房子里,院子中,树木的暗影下,小巷的深处,有数十只这样的怪物,争先恐后地向着这边冲,而因为看不清前方,它们时常会撞在树上、房角,或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但它们不在乎,连被撞伤的地方也不揉一下,就又向这边冲。

    人影静静地立着,没有逃走的意思。

    片刻之后,这些怪物全冲到了近前,大多数直接扑向了自己同类那仍冒着血的尸体,也有一部分离超市近的,扑向了超市门前那个人影。

    人影站着不动,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后,连续挥动拳头,以一记记标准的直拳、摆拳、勾拳,将这些怪物都打成了碎块。

    另外那些抢不到尸体的怪物,又被这里的血腥味吸引,向这边扑了过来,结果又在那人影的铁拳下,被打成了碎块。

    楚苏静静地看着,然后开始觉得不对。

    每一个怪物的身上,都有极清晰的死亡点,准确地告诉了楚苏它们的致命处所在,可那个黑暗中的人影身上……竟然没有死亡点!

    楚苏慢慢地后退,小心地向着超市里走。他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觉得自己必须找到后门,然后离开这里,不和这人影见面。

    然而很令他失望,这个超市里面有两扇门,一扇连接卫生间,一扇连接老板的小办公室。

    两处房间里,都是连窗子也没有。

    “惟一的出口吗?”楚苏摇头一笑,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慢慢地向着大门处走去,在要到达时停了下来,隐藏在货架后的阴影之中。

    月光之下,外面的人影轻轻哼了一声,迈步走进了超市。

    “该死,这里太黑了!”他轻声抱怨。

    那是人类的声音,虽然有些低沉,而且莫明其妙地带着一些金属磨擦声,但确实是人类的声音。

    人类怎么可能没有死亡点?连那种怪物都有!这个念头在楚苏脑海中盘旋,但他不想花时间想这个问题,他知道,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比怪物更奇怪的家伙。

    楚苏在阴影中站着,看着他,等他离开门前。

    那人影四处望了望,然后慢慢向收银台的方向走去。

    是时候了。楚苏看了看外面,长街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几个在争抢同伴尸体的怪物。近处,是一地血污,和数十具姿势不同的怪物尸体。有两个刚刚跑过来的怪物,蹲在门边吃着那些尸体,背朝着门。

    楚苏从货架后闪身而出,镇定地向着大门处走去。因为他并不焦急,脚步就并不散乱,也并没有发出任何过大的响声。

    那个人影并没有听到楚苏的走路声,只是迈步向前。

    门左边,是一道墙的阴影,楚苏只要走到门外,再转进那阴影里,就可以避开街上的怪物了。

    一切,好像可以很完美地结束。

    但就在这时,那人突然发现了什么,然后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超市的灯立刻亮了起来。门口那两个怪物发现身后有光,猛地把头转了过来,正看到站在门前的楚苏。

    尖叫声响起,两只怪物立刻抛掉了同类的尸体,向着楚苏这“一堆”新鲜血肉扑来。

    楚苏没有任何选择,右手轻轻一抖间,三十多厘米长的猎刀从袖子里滑了出来。

    手腕翻转,手臂挥动,一个怪物的头凌空飞舞,落向远处。

    他身子转动,闪过了另一个怪物的一扑,反手一刀,那个怪物的头就离开了身子,向着超市里滚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随着那种低沉而夹杂着金属磨擦声的语声响起,楚苏发现,方才那个人竟然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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