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风独影一路倒是顺当,步行两个多时辰到了沛城,这大半日的赶路,饶是她一身功夫,也颇觉倦累,所以一入城后她即问清了府衙方向便径自过去,行了约莫一刻的样子到了府衙。

    沛城虽小,但地处东方,气候温润,有良田沃土,又海产丰富,所以颇为富裕,这府衙便修筑得甚是气派。朱色裹着铜皮的大门,一米高的青石台阶,阶下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门前还站着两名带刀衙役。

    风独影立在街上仰头看清牌匾上“沛城府”三个浓墨大字后,便直往府门前走去,只是刚抬脚踏上台阶,门前站着的两名衙役立时大声喝住她,“站住!”

    风独影止步,抬眸看着那两名衙役。

    左边的衙役上前两步,一脸嫌恶的打量她,“去去去!这里是府衙,岂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

    这大半天的赶路,沿途经过的一些车马总会扬起道上厚厚的尘土,是以风独影全身上下除一双眼睛还是清湛分明外,其余无不是蒙在一层黄黑的尘灰下,又兼一身灰不灰黑不黑的补丁连补丁的渔妇装,头上还裹着一圈土色的布带,那模样比叫花子好不到哪里去。

    “府尹何在?”风独影无视衙役的嫌恶。

    “府尹大人在没在不干你的事!快快走开!”衙役赶苍蝇似的挥手。

    风独影目光一冷,看住那衙役。

    “看什么看!”衙役被她目光一看顿时恼火,“快些滚开!别弄脏了台阶还要累我们打扫!”一边说着一边抬脚冲她当胸便踢去,显然是觉得伸手推人会脏了他的手。

    这世上多是只敬罗衣不敬人的,也多那等仗着屁大一点权势便欺人的,年幼时的风独影只能偷偷冲这些恶犬丢石子,而长大后的凤影将军此刻只是抬脚一踢,便将那衙役踢下台阶,当街跌了一个狗吃屎,顺带吐出两粒带血的碎牙。

    “你!”另一名衙役震惊过后回过神来,立马冲了过来,“你这叫花子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想活命了!”一边说着一边去抽腰间挂着的佩刀,可刀还没碰着,眼前似刮过一阵风,然后便一阵天旋地转,“砰!”的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此番景况顿令街上行人侧目。若只是衙役驱打叫花子,路人也就看一眼走了,毕竟这是常有的事,可这叫花子打官府里的人却是罕有,更何况出手的还是一个女子,是以沿途经过的人都不由得停步远远围看。

    风独影只是冷冷瞅一眼地上痛呼连连的两个衙役,便转身步上台阶,片刻便跨过门槛往里走去,倒地的两个衙役见之赶忙忍痛爬起身来去追她,并一边大声叫喊:“快来人!有乱民闯入府衙!”

    两人一番叫喊,顿引来了许多衙役,眼见一个浑身灰土的人影立在堂中,立时上前团团围住。

    有的问那两衙役怎么回事,有人则喝问何方刁民竟敢擅闯府衙,有人则直接叫嚷把这乱民先拿下再说……一时堂中人声嚷嚷,而府衙门外许些行人亦悄悄围上前来看热闹。

    那两衙役进门见有如此多的人,一时胆气壮了,招呼着道:“兄弟们,先把这乱民拿下也好问罪!”

    “好!”众衙役齐声应道。

    然后一人当先冲风独影走了过去,伸掌想将她拿住,只是手还没伸到,风独影足尖一抬,瞬间便把那人踢翻在地。此举顿令众衙役惊了惊,而先前的两衙役顿叫道“兄弟们,这婆娘有些功夫,我们一齐上!”于是又有三人上前,却照旧被风独影瞬间踢翻在地,这一下惹得余下诸人既惊又怒,刹时齐向风独影冲了过去,扬拳挥掌,气势甚勇。而风独影却只是左手提包袱,右手拔过长剑,亦不出鞘,只是扬剑一番抽、打、点、刺,堂中便痛呼哀鸣此起彼伏,片刻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众衙役已全部倒翻在地。

    风独影矗立堂中,凤目扫一眼地上哀叫的衙役,然后抬步走至大堂正前府尹大位上从容落坐,随手将包袱一放,道:“去唤府尹过来。”那冰冷的声音端肃的气度,不但门外围看的百姓悄然生畏,便是堂下那些衙役也有些心惊。

    “好你个刁民!府尹大人的大椅是你能坐的吗!快滚下来!”有衙役起身见之顿想去将她拖下,可才一抬脚,风独影挥掌拍下,“砰!”的一声后,座前长案咔嚓从中断裂,顿将满堂的人震住。

    “去唤府尹过来,莫叫本将再说第三遍!”风独影目光冷冷一扫,堂中诸衙役门外众百姓只觉似有寒刀刮面,心头生出畏惧,不由自主便噤声息气。

    众衙役面面相觑,然后有一人眼见风独影如此气势,心里犯嘀咕,于是赶忙往堂后去寻府尹,其余人等无不屏息等待,风独影亦只是静静坐在座上,面容冷然。

    一时堂中门内门外虽有许多人,却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不一会儿,沛城府尹许淮便被衙役以“有胆大包天的乱民闯入府衙要见大人”为由匆匆拉到了大堂上。

    “何人要见本府?”许淮理了理被扯乱的官服,抬头看见了端坐堂上的风独影,不由愣了愣,想衙役所说“胆大包天”倒不假,这女子竟敢坐在他的椅子上。再目光一转,见长案一断为二,众衙役皆形容狼狈神色又畏又惧的。他少时也曾看过几本闲书,所以见此情景暗思莫不是哪方侠女要为什么冤案找上他不成?

    在许淮怔思之时,风独影移眸往他看来。四旬出头的年纪,白净面皮,三缕长须,不高不瘦的,看起来倒像某个富人家聘的启蒙先生。“你就是沛城府尹?”

    “正是本府。”许淮走到堂前,语气甚是和煦,“不知姑娘要见本府所为何事?”

    风独影凤目一垂,站起身来。她一起身,堂中众衙役顿不由自主的便往后退一步。“去将城里贴的那些画像全部撤下,然后上书帝都本将安然。”

    闻言,许淮顾不得思量衙役们何以如此畏惧,只是满目惊色的看着矗立堂前自有临渊气势的风独影,目光仔细的看着她的面貌五官,再想起帝都加急送来的画像,刹时脑中轰鸣心头巨跳,赶忙上前一步,躬身问道:“请问……可是风将军?”

    风独影颔首,手一抬,凤痕剑横于胸前。

    许淮目光移向长剑,只见古朴的青色剑鞘上雕着一只凤凰,凤凰的目中嵌一颗鲜红如血的宝石,那栩栩如生的形态,仿佛随时便会展翅飞去翱翔九天睥睨万物。他双膝一屈,当头拜倒:“下官许淮拜见风将军。下官不知将军到了,有失远迎,还请将军恕罪。”

    许淮一跪,堂中那些衙役便愣了神。

    “尔等还不快与将军见礼,此乃凤影将军玉驾至此!”许淮回转头喝道。

    刹时,堂中哗啦啦跪倒一片,“拜见风将军!”的呼声不断,一个个伏首于地,惶恐不安,只府外那些百姓犹自怔呆。

    “府尹起身。”风独影凤目一垂。

    许淮起身,恭谨的问道:“将军这是从哪来?下官闻说将军在追击北海王途中受伤落海,陛下焦虑万分,已布告全国找寻将军,幸将军无碍,在沛城……啊!下官糊涂!看将军神色疲惫,定是旅途劳累,不若先去梳洗歇息。啊!将军还没用午膳吧?还是先用膳吧……来人,快去备膳!唉呀,这府衙多有不便,将军还是先去下官家中安顿可好?家中有拙荆婢女……”他一番话颠三倒四的,显见是太过激动,以至有些语无伦次了。

    风独影确实饿了累了,所以点头应允。

    于是许淮将风独影迎到自己家中,许夫人亲自领了婢女侍候梳洗,厨子又准备了一顿丰盛的膳食,尔后又是安排卧房,又是准备新的被褥,又是请大夫来看伤……许府这一日甚是忙碌。

    当夜,风独影便宿在许府。只是躺在薰香缭绕的卧房,身上盖着干净柔软的锦被,如此安宁静悄的夜里,尽管疲倦,她却是辗转难眠,直到快天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

    早晨起身,步出房门便见许淮夫妇早候在院中,见她出来,忙见礼请安,又引她至花厅用早膳。

    膳后,许淮上前请示:“将军安然归来的消息下官昨日已派人飞报帝都,只不过将军头上的伤还没好全,不如先在沛城休养几日,待伤好后,下官再派车马护送将军回帝都如何?”

    风独影却是垂目看着身上穿着的粉色衣裙,那是昨日许夫人送来的,道是她为自家侄女缝的,还未曾穿过,请将军先将就着。“去寻两套男装来。”

    “呃?”许淮一怔。许夫人却是反应过来:“将军可是不喜欢这衣裳?妾身马上命人重新为将军做新的,将军喜欢什么样的?”

    “做太麻烦了,去衣铺里买两套现成的男装就好。”风独影道,声音淡淡的却自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

    许夫人忙答应:“是。”

    风独影移目许淮,“既然已飞报帝都,那就勿需准备车马,想来帝都很快便有人来,本将便在沛城暂歇几日。”

    “是。”许淮闻之满脸喜色。要知道眼前之人不但是开国功臣,更是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妹妹,若侍候得好,能得她赏识,那日后还不是青云直上。

    “你去忙你的吧。”风独影挥挥手。

    许淮夫妇退下。

    那日,风独影呆在许府,花园里走走,书房里看看,却是百无聊赖满心烦闷。

    许夫人看出她的烦闷,于是午膳后便问:“将军午后若无事,妾身陪将军去城中逛逛如何?这沛城虽小,却也有几处精致景点,而且这时节菊花初开,去曲家花园赏菊最好不过了。”

    风独影闻言沉吟片刻,道:“不了,去命人备一匹马。”言罢她即起身回转卧房。

    许夫人自是不敢不从,忙命小厮去马房牵马。不一会儿风独影出来,身上已换了白色的男装,头上烟青色的纱巾整齐*的包裹着伤口,长发披在肩后以玉环束住,腰间系着枣色墨绣芙蓉锦带,衬着修长的身姿,显得格外的潇洒俊丽。

    “将军是要去效外骑马吗?”许夫人猜度她是嫌烦闷要去骑马散心。

    “本将去海家村的海幺叔家住几日,帝都若来人了让他们直接来海家村就是。”风独影吩咐一声便出了许府,府门外一名年轻小厮牵着匹黑色骏马早早候着,她接过了缰绳轻轻一跃便飞上了马背,鞭子挥下,骏马便驮着她飞驰而去。

    跟出门的许夫人目送她离去后,赶忙派人去府衙告之许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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