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心神不宁。

    他总觉得似乎忘记了什么,但抬头看星象时,所得到的启示,又并不是凶兆。

    天气转凉,秦揽来的职务名目是越来越多,身边关系尚可的友人,或者同乡、同门,大多跟着鸡犬升天了。这可并不代表她短视无能,任人唯亲,是从古自今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秦需要巩固和扩大战果。

    东宫对她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元启帝离得太远,那是真的看不见。

    曹寰发现的时候,他自己带过的门生,也大多受到了秦的照顾。他把秦叫去训了一通,却又被她有理有据的辩解搅和了下去,只能就她的不避嫌略作指责而已。

    此时如果杨选在的话,一定不会放过秦,可惜他跟着帛阳去了锡师。

    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他明明跟帛阳闹得势同水火,可在迁都的时候,却是最为积极的一员。

    “今天听人闲谈,说杨大人在锡师深受重用呢。”

    张缇端着茶盘进入室内:“东家,茶。”

    “哦,好的。不知道陈和现在如何了,他好像也跟着帛阳王走了吧?”秦捧起杯子,看了看门外,见没人,便舒适地翘起了二郎腿。“还有徐大人(秦的师伯)……害怕遭到清算,因而跟着帛阳王西逃的人,真是不少呢!”

    逃得没错,她可不能保证,元启帝的心情很好,大家朝拜另外一个皇帝的事情也一笔勾销。

    毕竟元启帝不是东宫。由不得她来糊弄。

    张缇望望窗外。感叹说:“这一场里面。定国公府算是什么事儿呢?长青宫老太后病逝。定国公跟着帛阳王去了锡师。长女储妃娘娘却又与监国一同进京了。而且东家。你听说了么?”

    “听说何事?”秦挑起半边眉毛。

    这莫非是传说中地。坊间八卦状态?

    张缇道:“听说啊。定国公在锡师郑重宣布。他跟现在这位储妃娘娘。恩断义绝。从此再也没什么父女之情呢!”

    “哦哦……”居然来搞这套。为了自己和女儿地安全。先发制人断绝父女关系么?顺便也等于宣誓效忠帛阳了吧?“看来定国公他老人家还不打算让出监国这个好女婿。”

    “是啊,不仅如此——”张缇说着,突然转身,往门口方向走了几步,轻声到,“请进来吧,是时候了。”

    门外的地面上,一条黑影晃了晃,原来是有人在外面等候。

    秦抬头,纳闷地看着张缇,什么时候张大哥也学得像东宫那么没规矩了?这不是不把她这个主人家放在眼里么?

    此时,门口出现一人,穿的是蓑衣,一副笨拙的样子。

    张缇将此人引进屋,让他摘下斗笠。

    “……”秦看了看来者,轻声道,“原来是你,请坐吧,一路辛苦了。”

    “并没有什么辛苦,只是躲避东西两朝的官兵,有些焦心费神。”来者彬彬有礼地欠身作答,同时将蓑衣脱下。

    “请喝茶。”张缇奉上茶水,对方接过。

    秦问:“令尊可是西朝中有爵位的人,少卿你为何不去投奔,反倒出现在京城呢?”

    对方听了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这位由张缇引来、偷偷摸摸从后门溜进驸马府的仁兄,正是定国公的长子秦之鳞(秦的亲哥哥之一)。

    他早早就听父亲的话,辞官在家,后来见着情势不妙,先一步离京,藏匿在南方。等到元启帝入京,大军扫过南方,跟帛阳的残余部队拼在一处之后,秦之鳞这才现身,匆忙赶回京城,寻找认识的人。

    张缇偶然见着他,想带他进来见秦。

    不过秦之鳞还不怎么放心,遂请张缇帮忙试探试探,看看秦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露面。

    直到刚才,听不出秦对定国公的敌意,秦之鳞才松了口气。

    他对秦说:“帛阳王甫登帝位之时,在下就深感不满,与家父争执不下,后来因此辞官归隐。如今众望所归,帝星回位,在下这才振作精神,决意复出,烦请驸马向监国大人引荐在下!”

    秦一怔,笑笑:原来定国公打的这个主意,东西两朝,哪边都要讨好,都不能交恶。

    不过如今东朝确实缺少人手,尤其是秦之鳞这样有名气、有能力的臣子,更是稀罕物,不会嫌多的。

    她大方地释出善意:“少卿如今身份复杂,但忠心可鉴,本官会想办法的。请先在府中住下吧。”

    “嗯,那就叨扰驸马了。”

    张缇将之引去偏院客房,路上悄悄告诉他:“秦少卿,你这个称呼很有问题呀,事到如今再对着东家叫驸马爷,那岂不指名说她是帛阳王的同党?”

    “啊,这个在下倒是没想到……”秦之鳞想了想,“那要如何称呼?秦大人

    …与我秦氏混淆在一处了,若是叫国舅爷,那不一样t7帛阳王族亲?”

    这么算起来,秦斯与帛阳,还真是脱不了干系。

    “东家现下是尚书,也是大学士,秦少卿,你就别纠结在称呼上了,该怎么叫,就怎样叫吧!”

    “哦,尚书大人。”秦之鳞挠挠头皮。

    他转到官宅之外,看看挂的匾额,不知何时已经改成了尚书府,并且那个牌匾上的字,似乎还是东宫太子的墨宝。——一样是先后服侍两朝的臣子,一样姓秦,为何父亲过得那么忍气吞声,而这个没啥背景的秦斯,却过得如鱼得水?

    眼一滑,看见墙上勾出的布告栏,再仔细瞄瞄上面贴着的笔战帖子,秦之鳞是越发地头晕眼花。当今世道,辱骂朝廷命官也没关系了,而且,它还鼓励商议国事?

    在尚书府没呆几天,秦请了曹寰来,将秦之鳞引给曹寰,请曹少师帮忙向东宫作推举。

    曹寰将秦拉到一旁,佯怒道:“秦生,你这是好奸诈的招数,上回受本官训斥,这回便打算连本官一齐拖下水吗?”

    “哪里啊,先生冤枉学生了。学生只是看这位人才忠心耿耿,却又身份特殊,不知该怎么办好,无奈之下,只好找先生讨教做法啊!”秦状甚无辜地分辩,“若先生认为此人不可信,那就按下,学生绝不会对监国提半个字!”

    “秦生明明知道,本官与秦之鳞交谊匪浅,你……”曹寰好气又好笑,若手里有戒尺,真想往秦的脑门上敲一敲,“罢了,此人就交予本官吧。秦生你也不要推举得太勤,忧心国事是好,但频频举荐,只会令人怀疑你的用心!”

    秦乖乖地点头答应:“先生教训得是,学生铭记于心。”

    面对这个总是嘴甜得像在撒娇的学生,曹寰没辙地摇头,刚要转身,却又想起一事:“嗯?对了,秦生,你家那名师爷是怎么回事?”

    “师爷?张大哥么?”

    “嗯,张举人。”曹寰悄声道,“他方才盯着本官,眼中似乎有敌意?”没惹他啊?

    敌意?像张缇这种软柿子,哪里知道什么叫做敌意?秦失笑:“先生,是你想多了吧!张大哥当初恐怕正在想着煮的茶怎么还没好,心急着呢!”

    “……但愿如此。”曹寰也不坚持。

    反正他的直觉总会不准,习惯了。不过这回,恐怕稍微有点准头。

    张缇远远地看着秦与曹寰谈话,眼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他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转身离开。刚才究竟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明白。

    不过,就曹少师那点水准,有什么资格被四姑娘称作恩师?

    想起姬山翁,张缇心底越发不是滋味。他也说不清这股忿忿是冲着谁去的,姬山翁?四姑娘?抑或曹寰?

    摇摇头,他脑中突然晃进一个人影。

    啊!

    是了,他终于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千柳刀不见了!

    他当时是丢下人家,匆匆赶回京城来见师父最后一面,倒是忘记千柳刀的难处。她独自一人在军中,又不会中原话,该怎么过?

    “……东家回京以后一次也没提起千柳刀……莫非……”

    张缇越想越觉着不妙。

    她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小姑娘,该不会被人绑去卖了吧?或者被无良富商拐去当了第五房?(……)

    张缇胡思乱想,京城一片安详。

    此时,在锡师以东数百里处,元启帝所率的大军,正与顽抗的西朝军队僵持不下。双方就着天堑你来我往,同一片浅滩已经攻了三天,依然拿不下来。

    眼看着天色将暗,元启帝下令:“水鬼出阵!”

    口谕传到倭寇船上,众人叽叽咕咕地商量一番,订下战法。

    一名身手矫捷的小将从桅杆上滑下来,伏到船舷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油彩。腰间的两片柳叶刀噔地一响,人已经鱼跃而起,扎入河中。在其身后,数十人亦悄无声息地潜入水里。

    熟识水性的众人悄悄靠近对岸,小心地避开牵在水中的木牌阵——触及其一,就会引起敌方警觉。

    为首的那名小将游得极快,转眼便到了芦苇丛中,藏匿起来。

    一只手拨开水草丛,这人探出半张脸来,眼里尽是兴奋雀跃神色,不是千柳刀,又是谁呢。

    后边的海贼提醒她:『千柳刀,小心点,不要靠太近!还没到中原人约定进攻的时候!』

    『知道了,啰嗦呀!』她不耐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重新潜回水里,只露出顶着水草的半个脑袋在外,一对转个不停的顽皮眼珠,扫视着四周动静。(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26dd.c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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