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看到了什么?”太史渊问。

    孟章纳闷地盯着画看。想了想,反问:“除了墨色,难道这纸上还有别的?”

    “嗯,确实还有。”

    孟章不耐烦地抬头:“太史先生,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讲了吧,我这里有消息传达,说完还有别的事。”没时间跟你扯三五七。

    “哈……那就请孟公子先说。”太史渊笑笑,将宣纸往旁边放了放,端坐过来与孟章说话。

    孟章心中虽然好奇,但要紧的事还是先做,他道:“近日我会跟礼部推荐太史先生出仕,记得你过去是在京城吃过皇粮的,我想,大概重新出任官职有不方便的地方。”

    太史渊点头。

    “太史先生,你看,是否要更改一下名姓籍贯之类?”孟章这才将来意说明。

    “确实有这必要,在下需要躲避一人的注意。”太史渊道,“这样吧,孟公子在推介的时候,可以说。只知道在下有名号为崇山先生。”

    “我记下了。”

    太史渊又道:“有劳公子美言,在下感激不尽。”

    “举荐纳贤是我份内之事,太史先生只要专心为百姓谋福祉,就足够了。”孟章假意谦道。

    “为百姓谋福祉?……嗯,礼部有何事需要在下去办?求雨抑或丰年?”太史渊问。

    “这嘛……”孟章道,“不知先生可通医术?”

    “略懂一二。”十道九医,虽然太史渊并不是挂了牌子的道士,但他专研的方术也有医药方面的学问在做。

    “那就成了。”孟章起身,回首道,“崇山先生么?我会记得这样讲的,告辞,请了。”

    “嗯,请。恕在下不便远送。”

    太史渊将孟章送到门外走廊上,转身回来,牵了那幅画到窗前。本想说试探试探孟章的,谁知此人说不探究,就当真不再问起,可以说此行是目的性相当明确,对别人所起的话题,也并无兴趣。

    “很骄傲的后生,可惜只是无名闲人,这样的人,做事很难坚持,更擅投机取巧。”太史渊评论着,将手中的画朝空中一展。

    透过墨迹,几道光点出现在纸上,正是纸面被戳穿的地方。

    这是昨夜的星相图。在通星相的人眼中,是会说话的好物。“哈哈哈……”太史渊笑了起来。

    “四姑娘。”帛阳入了屋,视线先扫过屋内侍候的众人,再落到屏风上。

    秦姒躺的是床,在只有皇族能用上床铺这种奢侈物的时代,已经算是极高的待遇了。当然,这个时代的床,跟东宫殿里那张同样,简直就是一座挂满帏帐的小屋子。

    听见帛阳的声音,秦姒缓慢地撑起身,靠坐在床柱内侧。

    侍人将纱帐撩起,勾挂于两侧,这样才有了些凉风流入帐中。秦姒原本红润的脸色因此退了些,因她没有在发热,所以这红晕应当是好的,但她以为这是缺氧造成的面色潮红,并不能算是脸上多了血色。

    “好些了么?”

    帛阳隔着屏风与她说话。

    他原本可以不这样遵守礼节,但如今情况有些不同。

    秦姒躺的地方是在后宫范围之内,用的宫女是各妃手下抽调出来的人手,人人都留意看着他俩,二人不能相处得太过自在。

    于是帛阳不得不怀恋过去秦姒住在偏云阁的日子。好歹还能两人亲密相处,不受外人监视来着。

    锡师被西征军威胁的那段时间,后宫里也挺乱的,虽然妃嫔不敢逃走,但个个都与亲人联络着,仿佛只要朝中有谁绑了帛阳出去投降,宫里女子立刻就会走人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帛阳让秦姒去管理后宫,说她曾经有带兵的经验,必要时候,将那些不安分的女人整肃一下也是必要的。兵临城下,他是没心力去管这些,但更不想知道自己后宫里谁与外戚勾结,蓄谋杀了他“解救”锡师之危。

    秦姒白天在后宫里处理事务,夜里帛阳偶尔会召她过去。

    两人对着塑沙地图默默无语。

    秦姒看着西朝的领土一寸寸被东朝侵吞,或者说被收复,心情很是复杂,不知道该替帛阳忧心,还是替元启帝高兴。虽然心中矛盾,但鉴于自己身在西朝,又吃西朝的俸禄,没有首鼠两端的道理,于是便帮帛阳出谋划策。

    她的出谋划策效果不大,纯粹纸上谈兵,因她确实没什么实战经验,所有知识都从书上和对元启帝的了解中来——而她对元启帝的战略战术,了解得十分浅显,可以说,只听过歌功颂德。不知详情。

    于是两个年轻人最长做的便是对着最新战报发愁。

    有时候帛阳会觉得十分沮丧,又再说自己没用,秦姒还是好言好语地安慰着,说没关系,你不是征战型的君主,我知道你是经济型的,很富国。

    帛阳哭笑不得:富国的皇帝就要被人攻破都城了,你说这有什么用。

    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不迁都,这回就算人头落地,也绝对不再迁都西逃了。东朝那边进行得顺利的话,墨河与桓州两位带血缘关系的诸侯王至少能说动一个,只要锡师再坚持两个月,京都应该就能告急的。

    翌日帛阳又接到飞鸽传书,江近海禀报说,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墨河王有自己的想法,先伪装做墨河进贡纳税款的使节,往京城去了,估计在京城里面墨河王还有暗桩。

    这事儿帛阳没跟秦姒说,虽然连张缇都给派了出去,料想秦姒没人再可以指派,但怕就怕她又神奇地搞到几个死忠、或者利益相同的人,给他摆一道。

    ——这个时候他实在是再也经不得折腾。机密不容泄漏。

    不过跟四姑娘谈谈对方的战术什么的,倒是有点意思,四姑娘学习的能力真是非常强,一个月以来,跟她说过元启帝的各种动向之后,她预测敌方下一步行动是越来越准确了。

    直到某日,秦姒指着沙盘,说锡师军再退十里的话,元启帝搞不好会亲自带兵驻在这里,而非后面的大营。

    后来的事情就像东宫知道的那样了。

    只是当时西征军没显露出什么迹象,不过几天固守。没有出兵而已,等锡师刺探到消息,发觉不对,杀上前去的时候,才发现西征大军已经默默地撤了。这下一口气撤到关隘重地,东朝才留有守兵防卫,足足吐出了数百里土地,中间的村镇农田等,全都放弃。

    再往后,约莫一个月,京城的飞鸽传书捎来好消息,说元启帝已然战死,加上东宫太子遇刺身亡,如今京城朝中无主,元启帝的子嗣又都死得渣都不剩了,群臣与皇室宗族商议之下,决定等待墨河王进京继位。锡师之危总算解除。

    这样说来,其实秦姒是诛杀元启帝的功臣来着。

    这名功臣在西征军撤退的时候,由帛阳陪同着往战场上去走了一趟,帛阳将伏击和偷袭的地点指给她看,分享一下击退强敌的喜悦之情。

    只可惜,他忘记了,秦姒再怎么聪敏,毕竟还是个女性。

    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的场景,她当时看了觉得没什么,几天后回城途中突然受风寒,十分不舒服。

    这只是小病,折腾了她十数天之后,京城传来元启帝死于此役的消息,那才是立刻暴雨打残荷,秦姒又惊又乱之下,原本已见好转的病情急转直下,竟然卧床不起了,最严重的时候,一整夜都喘不过气,呼吸衰竭得像是马上要死掉一般。

    联系到她曾经有过肺疾的病史,御医在帛阳的监督下认真驻守治疗。没敢与别的妃嫔来往半分,算是相当尽心尽力,这样战战兢兢地救治了半月,才保住了秦姒与他自己的性命。

    按说,御医这样大的功劳,帛阳帝总该给点赏赐让人休息了吧?

    帛阳嫌痊愈得慢了,时时给御医老人家脸色看,人家没办法,只好提醒帛阳,要注意祭祀多办办法事。这样就算好得慢些,至少也有人给他垫背,不仅仅算他和太医院的责任了。

    大战刚过,百废待兴,帛阳也很忙,有空就过来看看秦姒,极少召别的妃嫔过夜。

    加之秦姒自己病着,原本在管的后宫排值之类的事,就都放下了,帛阳又不答应由三妃代为处理此事,所以被冷落的女子就都有了意见,说秦姒是故意压着名册不排日,不让皇帝恩宠别人。

    怨恨归怨恨,这些风声丝毫也到不了秦姒耳中。

    侍候她的宫女都知道,皇帝对这位娘娘的宠爱,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而这位娘娘的脾气看起来很好,但却是能在官场上混的狠毒人,于是哪里敢多言半句。

    关于秦姒人品的风声,自然是从安小璃那儿来的,除了这位年轻嬷嬷,没人再管培训新宫女,也没人能管调|教秦姒手下的宫女这档子事。

    而另一方面,秦姒在后宫里的种种恶评,也止于安小璃耳中。

    她就听着,别人对秦姒的怨言,她很有妇德地什么也不传出口,如同她的母亲所要求的那样,做个很踏实很机灵的下人,少说话多做事,这就是她奉行的宗旨。

    帛阳挺看好她的,所以让她回后宫去,继续服侍秦姒,许诺说,往后安嬷嬷出宫养老,她这小安嬷嬷自然就顶上,让她娘俩也世袭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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