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君一愣,再联系到方才两人所说的“东宫已经被灌醉”。立刻明白今天庄里为何这样热闹了。

    他不甚自在地看了看秦姒,不知说什么好。

    鉴于礼仪,他不便盯着人仔细瞧。方才将之错认为秦斯,即墨君已经把自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这一会儿惊疑地悄悄瞥过去,见对方并未觉着诧异,倒是自己一惊一乍地,反显得奇怪了,于是镇定转头看向别处。

    张缇见状,将他往厅内引:“即墨大人,这边请。”

    即墨君颔首,头也不回地朝里去。

    秦姒转头看他一眼,唇角轻挑,又招手让端酒的仆从跟得紧一些。

    “喂,秦斯啊,这个时候应该是新郎官出来敬酒的吧?”阿青觉着好笑,叼了包子随她走几席。

    秦姒笑吟吟地说:“所以当做是我娶了三公子,也不坏啊?”

    “那还不如我替他敬酒呢!”阿青随口道。

    此言一出,两人皆是一愣。

    阿青立刻发现自己说了多么不合宜的话语,讪笑起来:“唉呀,失言、失言。秦斯,你别往心里去啊!”

    秦姒也是笑笑,对他说:“方才好似看见先生在寻你,快回席吧。”

    “啊?对,我出来好久了!”阿青顺势应着,转身跟着即墨君一行往厅中去。

    到了曹寰这一席,阿青抬首,见曹先生在上座,旁边按长幼又按官位排下来,自己可得是末席了。他倒是不介意,只是看到旁边一食案后坐的是步迎山,不由暗暗叫苦,生怕又被逮着说话。

    此时阿青还没入席,步迎山便只扯着自己上侧的人说话,倒霉的即墨君没办法,嗯嗯啊啊地轻声应着。

    步迎山难过得很,加上刚才空腹喝了秦姒敬的酒,胃里跟脸上都火辣辣地烧着,说话就有点失分寸。他拽了即墨君的袖角,带着哭腔说:“……怎么这样快就嫁人了呢……若是多等等……”

    “嗯嗯嗯。”即墨君无奈地扭头。

    阿青偷笑。

    那边秦姒敬酒一圈,喝得神清气爽,回转来想跟曹寰他们共席吃宴,却被张缇拦住。

    “不妥吧,四姑娘——”张缇道。

    秦姒腹诽道有什么妥不妥,反正她是觉着自己应该当家做主的……既然有人抗议,那还是收敛一点,回去看看东宫醉成啥样了罢。

    穿过几进庭院。到东宫寝室(非主院)改的新房,秦姒挥挥手,让几名守候的兵士退下。

    季家庄不方便的地方是,前前后后都没见着几个女性——要是当初东宫出逃的时候将孙二嫂等人一并带来就好了,可惜没有。

    秦姒自己在水盆里洗洗手,一面甩着水珠,一面往梳妆台去,跪到台前,就着不甚清晰的铜镜照照。

    手往上提了一提,本是想将妆卸下的,但又犹豫了片刻,于是去屏风后面,将案桌上的酒倒了两杯,转头唤东宫。

    “殿下?”

    小地方居住的商贾不比得皇城,床这种奢侈品是绝迹的,但东宫是长住,不想薄待自己,便命庄里的匠人设计制作了一张大床。因匠人是在军中做事的,不可能见过东宫殿的床长什么样子,所以就按照东宫的描述,做出了一个像小阁楼般高大的漆木床。

    眼下床柱两侧的丝帐皆是垂下了最靠里的一层。东宫尚有一条腿露在帐外,人则睡得正香,秦姒叫也不应。

    “殿下……”秦姒失望地靠过去,隔着丝帐揉揉东宫的头冠,“还有交杯酒呢。”

    东宫醉得跟烂泥一般,动也不动。

    秦姒没趣地坐在床沿上,顿了一会儿,又望着窗外,想出去与大伙一道闹热闹热。

    不过这个时候还跑出去的话,貌似会给东宫丢脸来着?

    “唉,你真是的……”她戳戳东宫的脸,“想当初,帛阳跟我成亲的时候,这一段有多少程序要走啊,我还早早想着今天也要看你做一遍呢!”

    她瞅着东宫,好气又好笑地说:“你倒是醒醒好不好?这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儿啊!”当然,对于他俩来说,似乎都并非头一回来着……不过这个不重要。

    秦姒深觉乏味,一个人到食案边上,把两座小案搬到一起并排起来,然后挑了个汤圆咬下去,瞥东宫一眼,想象自己这就是把东宫往死里咬了。解气解气,吃掉,一仰脖喝酒,卸妆,拆散头上那些繁复的花哨样式,脱了外面几层喜服,移步到床铺边上。越过东宫,躺在里侧。

    她大睁着眼,瞪住东宫,抬手捏他的脸,捏过几下,又无聊地拽他头发,没玩一会儿,人越来越乏,当真睡着了。

    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不知多久,床帘也层层地放下了,不知是谁做的。

    秦姒转脸望向身侧,东宫不见踪影,倒是有个棱角样式的香包留在枕头边。她伸手拾起香包,发现下面还垫着块小小的玉,那玉虽然小,触手却很舒适,如同与人天生一体,令她爱不释手。

    秦姒摸了一会儿,便又放下,不过是将玉搁在香包之上。

    她隔着几层罗帐,朝着外边的光亮处看,两朵朦胧的红焰燃在烛上,旁边的人影应该是东宫没错。

    “殿下。几时醒的?”秦姒问着,掀开了帘帐,移足往下,落在窄榻上。

    东宫不知在出什么神,被她这样一唤,才惊觉过来,转头道:“啊?你几时醒了?”

    “呵,这话应是我问殿下才对。”秦姒倾身往外,看看床柱边的置物格,将之前放在那里的衣服拾起,挑拣一件宽松的。披在肩上。

    “……醒过来也有一阵了,就是还有些晕乎。”东宫道。

    他看秦姒缓慢动作,便有些坐立不安,好几次想起身扶她过来,但又都按捺住了。

    秦姒低头细细地系着衣带,偷眼望向食案那方,见东宫毫无动静,便住了手,坐在床沿上。

    片刻之后,东宫起身朝这边走来,说:“四姑娘,你闭眼。”

    “嗯?”

    “闭上眼。”东宫重复道。

    秦姒依言阖目,不知东宫要玩什么把戏,但心中也没有忐忑之感。

    ——沙沙声?

    她方起疑,便感到一层柔软且表面光滑的东西覆到了自己头上。抬手一摸,恰好触碰到挂在绸料边角上的几个坠子。睁眼来,视野里满满的都是红色。

    这不是盖头么……

    “殿下?”

    “刚才错过了,补上。”东宫道。

    “……”

    秦姒无语,心中嘀咕一阵,乖乖端坐,等东宫动作,谁知此人又没下文了。

    从盖头之下看出去,只能见着东宫的双足离了视线,影子在席上晃来晃去,却不知他在做什么。

    秦姒极想自己撩开盖头看个究竟,但还是忍住了。

    “奇怪,在哪儿呢?”东宫跟这屋里转悠几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无头绪。

    秦姒道:“殿下在寻何物?”

    “喜称啊!”——也就是挑盖头用的那根棍儿,“本宫记得是放这儿的……”

    秦姒摇摇头,笑道:“殿下醉糊涂了,哪里还记得那么多。用筷子不也是一样?”

    “那怎能一样?怪了,会在哪儿呢……”

    东宫嘟哝着,脚步声近了。

    下一秒,秦姒突然感到他的气息逼拢跟前,随后是将自己抱了起来,朝外一旋。

    “咦?”

    “嘿!果然在床榻上!”东宫欢呼。将人往旁边一搁,俯身去取喜称。

    此时秦姒挣扎起来,推开东宫的手臂,自己落坐在足踏上,扭头侧对着东宫。

    “怎么?闹别扭?”东宫惊奇道。

    “没有。”

    东宫说:“喔?那就转过来嘛。”说完,人又走开了。

    ——到底在搞什么!难道酒还没醒么?

    秦姒暗暗埋怨着,微微转首,盖头上的坠子哗哗地响。她提腕入盖头之中,将掖进领口内的发丝轻轻拉出,却不料手臂立刻被东宫捉住了。

    “别乱动哦。”他道,“揭盖头是本宫的福利,可不能再让四姑娘自己动手。”

    ——既然如此就别再磨磨蹭蹭!

    “是,殿下。”秦姒应道。

    东宫满意地点头,因对方坐在了足踏上,所以自己也蹲下,与她平齐,屏息,小心地挑开一半盖头。

    秦姒悄声道:“是这样揭开的么?”怎么觉得方向怪怪的,而且……

    “本宫并未修习过民间婚俗……大概便是如此吧……”东宫不甚确定地回答。

    他与秦姒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喜称上。

    不妙……

    勾住盖头一角的饰物了。

    东宫试探性地让了让,那坠子勾得还挺结实,没松脱。他皱眉,将喜称竖着挑起,顿时整个盖头一并飞了开去。

    回眸望着秦姒,东宫无辜道:“嗯……大概便是如此。”

    秦姒勾勾嘴角,忍住笑意。

    东宫将盖头挑在喜称上,规规矩矩地放置在一旁的盘子里,然后拉了秦姒往食案前面坐,跟她说:“当初你进皇城的时候,本宫年纪也小,什么都只是照做而已,而后还命人代劳了。如今自己来试一次,也不知有没有疏漏之处。”

    “殿下是指……”

    东宫笑说:“四姑娘不记得了?无妨,本宫其实也不太记得,想起的时候,只知道那时候四姑娘一直哭,连酒也不喝的。后来嬷嬷说人接进宫就是了,各种缛节到十二岁再补上也可,就罢了。谁知道四姑娘会自己逃走呢?”

    他说着,伸手去翻过一个碗,又连着挑开几个盅盖,从里面选了汤圆和果仁什么的出来,在碗里铺着,然后掂掂碗底:“都凉了,要热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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