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张缇一惊。立刻想到了周裴所指为谁。

    他道:“不会的,四姑娘一眼便能看出破绽。”

    “但旁人便不能了。”周裴说着,转头看看杨选,后者恰好费力地拽着马,正往这边靠拢。

    周裴上前去,接过缰绳,又对张缇说:“你俩正要往哪里去,可否先拐个道,随我去另一处所在?”

    张缇立刻点头:“可以,我与千柳刀姑娘准备出门,倒是不急,十分乐意陪世子走一趟。”

    杨选见状,立刻苦着脸要求道:“那、那张举人,能让本官坐车么?这马匹实在顽劣,本官拙于应付啊!”

    缇转身跟千柳刀嘀咕几句,后者立刻跳下车,把杨选手里的马接了过来,翻身而上。

    张缇想了想,又跟千柳刀商量一阵,最终换得他与周裴各骑一乘,千柳刀来驾车。

    “是往这边。”出了镇口。周裴看看岔道处的路牌,指向左侧的小道,“要绕过镇后这座山,便是了。”

    “那不远。”张缇应了声。

    不知刚才跑走的阿青躲到哪里去了,他四处小心张望,也不见人影,或许就跟在众人身边也说不定……可是,总不能让他大声吼“这个帛阳帝不是真的,少侠你出来吧”之类的话吧?

    张缇驱马紧赶几步,对周裴道:“长卿,当心些,说不定青少侠还在附近。”

    “他不会动手对我怎样的。”周裴笑道,“若说追捕江洋大盗,那小子确实出手狠利,但对当兵的、对朝廷命官,他却恭敬得很,更别提对我现在顶着的这张脸了。”

    “话虽这样讲……”

    “啊,对了。”周裴突然想起一事,神色严肃地转向张缇,“之秋,你上回离开锡师,究竟是去了哪里,为何一走便杳无音讯?当时秦四十分担忧你的安危,不顾冒犯之罪,与陛下追问了好几次。”

    “这……”张缇迟疑。

    周裴继续道:“陛下言语闪烁,加上迟迟不得你的消息,我与秦四都猜测你是遇到了意外。”

    “意外么起来确实是意外没错啊,被东宫等人绑架了什么的……

    “可别笑,要不是你后来请即墨君捎带书信解释,我都差点给你立牌位了知道么?”周裴愠怒道,“你信上解释的是不是真话,是否被人胁迫着,所以写说一切安好?”

    张缇尴尬道:“长卿,此事说来话长,一下子也解释不清。反正如今我是安好如常,行动也不受谁限制,你知道如此,便是好的了。再追究过去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偏要追究的。”周裴皱眉道,“你信上写有说,无疏(趵斩)遇害了,可是真事?”

    “是真事。”张缇正色回答。

    “怎么回事?”

    张缇沉默片刻,告诉他说:“是他作为使臣从京城来,路上遇见山贼……”

    “胡说,此事我也知晓,但那必定是东朝之人故意给锡师下套,想挑起两朝再次交战。帛阳帝没有相信其当真遇难,也只吩咐搜查使臣下落而已。”周裴忿忿道。“我也是不信的。无疏文武双全,又是文曲星下凡,命自然大得很!虽说……当时帛阳帝言道,长州之乱怕是有无疏牵涉其中,但没有听他亲口承认或者否定,我都是不会采信的!”

    张缇不语。

    周裴御马在前头走了一段,见张缇慢了下来,便又调转马头回返几步。他有些不安地问:“不会是真的吧?”

    张缇应答说:“信则有,不信便当做无了。”

    周裴一怔,随即责问:“你也知情?”

    “长州之乱时候,我人是在京城的,无疏也在。”张缇说着,叹了口气,“在那之前的数月,我与他没有来往,还以为他是已经投奔别派,谁知他上下撺掇,竟有所谋。”

    “不可能!”周裴笃定道,“灭杀先王的权位,对同是长州籍的无疏,有什么好处?他与我又是多年文友,他为何要如此?事发之后,他也并未得到升迁重用,反而与其他长州籍的官员同样,受到排斥与猜忌。他到底是图什么?”

    张缇此时突然抬眼看看周裴,见到他脸上那张神似帛阳的面孔时,又飞快地转开视线。

    “图什么……”张缇不悦道,“那只有等我到了阴曹地府问他,才能知道了。”

    周裴却不信。追问道:“之秋,你是知道点什么的吧?我看出来了!”

    “就你那眼神,能看出什么?”张缇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将马儿也驱得快了些,“何况你如今再来敏锐,当初又做什么去了,难道不是你的责任么……”

    “此话何意?”周裴不解。

    张缇摇头:“算了,别提过往的事儿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不明白。”周裴不可置信地问,“之秋,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还有我什么事?难道是我哪次诗会时候给他难堪,所以他记仇并且发誓要我家破人亡?”他一面说,一面焦躁地扯着缰绳。

    张缇斜着眼看他的手,发现周裴已经激动得开始发抖了。

    也对,整个王府都被屠杀,城里如同炼狱一般……这样的景象,虽然周裴没有亲见,但光是听说,便已经足够崩溃的了,更何况得知惨景有自己好友的参与。

    张缇冷静地劝说:“长卿,今天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莫要忘记你眼下正要做的是什么。你先镇静下来。”

    周裴抬手捂住眼睛。

    “自从长州之乱后。无疏便一直对我有杀意。”他轻声说,“以为他是被利益功勋蒙晕了头,念在往日情谊上,我原谅他的过错。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处心积虑……从一开始就要我死无葬身之地的……”

    “长卿?”张缇拉动缰绳,停住马儿。他温和地对周裴道:“你先等等,还能继续往前走么?若是累了,便下马休息一会儿。”

    周裴摇摇头。

    “无疏竟然是这样的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这样的无疏竟然已经早一步去了。”他难过地紧紧攥住马鬃,“我连痛骂他、狠狠地揍他、与他面对面一决生死的机会都没有了!啊!”

    张缇见状。急忙跳下马,上前拉住马笼头。

    “世子!”他唤了个称呼,提醒周裴快快清醒,恢复镇定的情绪,“世子!你还是先下马吧,听我的,好么?”

    周裴神情复杂地看他一眼,道:“你是知道真相,却刻意瞒着我的。”

    “我并不知道多少。”张缇飞快地回答,他戒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

    此时千柳刀见前面有异,也停下车,好奇地张望着。杨选掀开车帘,不小心扯到千柳刀垫在臀部的那一部分帘子,被千柳刀回头一瞪,顿时讪讪地缩回去了。

    张缇回头,继续对周裴说:“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本是姬山先生的长徒,姬山先生在京城里病重时候,帛阳专程派人来传信予我。”

    周裴无表情地点点头。

    “那次我赶回京城之后,立刻去见了先生,并且随侍在旁,一直到先生仙逝。”张缇说道,“期间有接触过帛阳调查的长州之乱情况,发现诸多关节,需要一个从旁润滑、斡旋的角色。审问相关人等,发现可疑之名册,其中便有无疏在内。无疏起到的作用十分关键,甚至连秦氏部分,他也有可能是在其中走动的一份子。”

    周裴安静听着,突然一侧身,从马上翻了下来,一手扶着鞍鞯,不语。

    “长卿,我以为无疏是被逼的。”张缇道,“他虽有风骨,但毕竟与你我疏远已经许久了。若真为了仕途做点什么出来,我可以理解——”

    周裴猛然抬眼望着张缇。

    “只是理解,并非谅解!单是他背叛情谊,已经足够令我震怒!”张缇立刻补充道,“可是……当我与他再次接触之时,却发现他对我依然是极尽一个友人的心意,并无隔阂与愧疚之感。因此,我再次复查,认为证据并不充分,若说他与长州之乱有关,那只能是猜疑,没有实据。”

    “证据?”周裴重复。

    “嗯,当时有一人证,是长州小县中的守将,名为霍亦州。”张缇点头,“因职权方便,四姑娘与他有所来往,是以,我这小师爷也得空与之攀谈。当时无疏的父亲、老州判,已经告老还乡,住在京中,但也没有与京中其他官吏来往。从他这一边查看,毫无进展。我查到这里时候便停下了,因帛阳帝手段狠毒——我是担心无疏父亲牵扯进来,会受到严刑拷问……”

    周裴听着,又有疑问:“为何帛阳帝会突然严查长州之乱?当初我要求查办,是大乱后半年,但当时的帛阳长公主并未掌权,承诺暗中调查,却毫无动作……登基后,我并未提及此事,他却又提用酷吏直臣严肃清查此案,甚至不惜在新朝初始时逼走涉案臣子……此事诡异。”

    “并不诡异。”张缇闷闷地说,“只是为了博得美人青睐,故作出这般昏聩之举。”在其中被逼走的趵斩和霍亦州等人,正是相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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