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痴痴地等

    在最关键的时候,

    那些焦虑和喜悦,还是背叛了我,对你的心情。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真正知道,自己的心之所属,情之所系。

    那是一种不自觉,名字叫做,情难自禁。

    湘翔之战,注定会是一场激烈而残酷的比赛。

    安西教练在公布完出场名单以后,把你们五个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

    “大家要记着……你们……也是很强的球队啊!”

    他小小的闪光镜片后面,是一双富有智慧的眼睛。

    “细山同学,你的工作是巩固内围区域,抢篮板的责任就要靠你了。”

    “是!老头子!”细山答得响亮。

    “根桥同学、米林同学及细山同学三人负责抗衡満尾高度上的优势,你们要先做好这方面的工作。”

    “好,大家去吧!”安西教练点点头。

    同时,另一边,菱山的声音也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今天是我们的首场比赛,大家不要大意。川原目前正是气势如虹!我们也要借这场比赛为自己制造声势。乘着胜利的气势……我们在今年要成为……第一!”

    “好,提起精神比赛吧!”此时的菱山,情绪饱满,亢奋却不失冷静。

    比赛开始。

    双方跳球。

    満尾的中锋是神子透,看台上“神子,神子”的叫声此起彼伏。

    川原是第一次在如此声势浩大的声源中比赛。我的第一个直觉反应,就是为川原担心。

    当然,还有你。尽管我知道这种忧虑根本多余,却还是忍不住。

    在那时刻,我心里的天平便有了倾倚。

    令我意外的是,菱山并没有上场,他披着満尾的队服,站在后备席上看着……

    “白色4号,跳球犯规!”裁判吹响哨子。

    一向冷静的根桥队长居然也会犯这样的错误,这种气氛果然大大地影响了他们。

    转为満尾发球。

    听到一阵聒噪,原来是木上的相田彦一在看台上正用dv拍摄,菊山教练坐在他旁边。不光他们,木上的全体队员都来观战。我甚至在远处看到了传说中的海南大附中。

    満尾是典型的高人球队,平均身高在190公分以上,是全县第一;除了根桥前辈,大家的对手都比自己高。这意味着川原要比平常付出多一倍的体力,神子带球进攻,根桥意图阻挡,于是,神子在微微向后倾跳的同时稳稳射球,使出了超高难度的fadea26dd.cnpshoot

    球入了,全场喊声震天。

    ……

    你的高空传球轻易被截,他们开始进攻,细山上前阻拦,却不自觉地犯规。

    “第一犯了。”庵原和小糸伸出食指摇晃着。

    ……

    神子截球,过人,远射,得分。

    喝彩声不绝于耳。

    “満尾満尾努力!”“満尾満尾加油!”神子的成功又一次将整场气氛推入*;他和菱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传递着彼此间坚定的信赖。

    ……

    场上,伊藤接神子传球,一个遥遥的三分远射,把比分拉大到11:0——开场6分钟以来,我们仍一球未进。

    面对満尾,川原各方面都变得生硬和呆板,局势大大不妙。

    満尾盗球成功,神子欲要射球,根桥跳起拦截。

    “是假动作啊!”小糸学长大声喊道。

    忽然间,你出现在神子旁边,右手向球上一拍,利用他脱手的瞬间,你抢到球,展开了最擅长的快攻。

    川原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你以一敌三,深入他们的防守区域。

    “米林,你这混蛋,别顾着一个人出风头,把球传给我呀!”细山急起直追。

    “等等,米林!”庵原学长从另一侧赶上支援。

    但你并没有停下来。

    “那小子想一个人挑战我们两个人吗?”“一年级的小子,太自不量力了!”満尾的7号永野、8号高野双人跳起阻挡,两双布满肌肉的手臂高大有力。

    “我要硬生生地把你撞下来!”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

    “米林同学,太胡来了!”相田的声音都尖了。

    我的唇边,却不自觉地浮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你这家伙,又开始争胜了。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办法,你不是那种蛮干的人。

    果然,你在空中改变了动作,从他们二人交臂的间隙中抛出球去,为川原得了第一个2分。

    台下忽然鸦雀无声。然后,一场议论狂潮爆发了。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川原有个很厉害的家伙啊!”“11号,是川原的11号!”

    “哇呀呀呀!太精彩了!”“米林脇川!米林脇川!米林脇川!”

    一干女生穿着统一的超短裙,在看台上大跳热舞,她们前面的台子上,还挂着写有“米林命米林脇川亲卫队神奈川本部”的长方形条幅。

    菊山教练无语。相田彦一无语。

    歩美双颊绯红,情不自禁地双手合掌,吃吃地傻笑;晴子兀自瞪着你发呆,任凭身边的堂山怎么摇也不动……

    “你……你……你这个混蛋米林又在搞个人表演!”细山攥着拳头一脸怒气。

    “这一球虽然进了,但如果你等我们的话,便能有以三敌二的优势啊。”庵原学长也有些不满。

    你回头看看他们两个,不以为然:“你们的动作生硬像石头,等也没用。”

    “这……这小子实在太目中无人了。”那四人明显受了刺激,龇牙咧嘴。

    ……

    我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为你的抢镜骄傲而快乐,由衷的,本能的,直接的,强烈的……

    “米林脇川。”菱山冷冷的声音隐隐传来,我的笑容在刹那间被冻结。

    是一种提醒?抑或是警告?无论承认与否,我知道,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可能和原来一样了——执子之手的陪伴;刻骨铭心的感动,何去何往,何来何从?

    习惯,宛若涓涓细流,滋润干涸憔悴的生命;

    浓情,仿佛熊熊烈焰,温暖冰冷寂寞的心灵。

    原来,爱的抉择,果真是,水深火热。

    菱山,菱山,菱山……

    一个球场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个世界;可是,如果真的那么遥远,为什么,他的声音,我总能那么清晰地捕捉到呢?

    这场比赛,注定只能有一个胜者,我心里,到底希望是谁呢?

    我专注地审视自己的内心,逃避没有用,我逃不开你在场上奔跑的画面,也躲不掉他在场边呐喊的声音。

    秋叶绫香,给自己一个答案,真的这么难吗?

    直觉,直觉是什么呢?不要深思熟虑,就凭着最初的感觉,脱口而出吧。

    ——我希望川原赢得这场比赛,而菱山,可以获得p。

    这是我想要的。

    似乎,在私人情感上,我还是偏向菱山一些;可是,如果球队输掉比赛,他个人得到100个p又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这种“偏向”,究竟是爱情还是歉疚?我还是搞不清楚。

    一个人,要读懂自己,真的太难了。

    终会有结果的,无论我的主观意识如何。

    你的精彩表现,给由于紧张而僵硬的川原注入了复苏的活力。根桥再度发挥“打苍蝇”的神威,盖掉了神子的投球。川原的后备席上,除了我和安西教练,每个人都坐不住了。

    球被満尾8号高野拿到,在他高举手臂欲要投出的当口,细山果断地将其扣下。

    庵原学长早有准备,应接及时,返场快攻。

    “看到了吗?米林。”细山边跑边不服气地喊着,他是把你当假想敌了。

    “自以为是的家伙。”你撇撇嘴,不以为然。

    观众席里高呼“川原”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11号”“4号”“10号”的喊声回荡全场。

    我第一次看到神子不安的表情,他一向自负,此刻,却被川原爆发的巨大能量所震慑。

    就连満尾的后卫队,也开始传出这样的声音:

    “我可从没见过这种事啊。”“他们竟能把我们篮球部第一和第二高的神子前辈及高野前辈的球截去!”“根桥……还有那红头发的家伙……实在是……”

    那么,此时的菱山呢?

    我偷偷地看他,他全神贯注在球场上,有一些惊讶,却并不紧张。

    他还是自信的。

    我也稍微宽心。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自己一直被同情心牵着走,哪一方处于劣势,情感就偏向哪一方呢?

    ……

    庵原学长带球在前,细山穷追不舍,口中大喊着:“良田,传给我!”

    庵原环顾了一下形势,放手传球,巧妙得不着一丝痕迹。

    “若岛拿到球了!”大楠、野间、高宫齐声惊叹。

    “看我的,満尾!”细山大力奔跃,三步上篮,“平民射球天才版!”

    球打在篮圈上,弹了回来。

    细山顿时脸色铁青。

    “白痴,太用力了。”你已经追到旁边,伺机待发。

    “没有用的小子,球归我了!”高野朝着空中的球,跳起,伸手。

    另一只手抢在他之前,在比他更高的地方,一把将球扣进篮筐。

    “做得很好啊米林!”川原的坐席一片沸腾。

    高野猛然回头,一脸的不敢置信。

    明明是自己的机会,却成全了你的入球——细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定格为紫色。

    “好!再来一次!要截住他们的攻击啊!”庵原学长伸出右手食指,这是他的标准动作。

    “防守!防守!防守!”我身边的队员齐刷刷地喊着。

    “绫香?”歩美见我沉默,递上关切而疑问的眼神。

    “我们喊就好了。”安寿姐点点头,“不要勉强她。”

    安寿姐是了解我的。川原开始回复水准,我的心就明显地偏向満尾——不,是偏向菱山了。

    ……

    这场比赛中,最辛苦的,要论庵原学长了。因为身材原因,他应付起那些“长人”便格外吃力,而且,还背负着重重的*压力:

    “调配失当啊!对方只要从川原7号的缺口攻进去便能轻易地得分了。”

    “看!人家只要用高空传球,他便毫无办法了。”

    ……

    每当听到这些话,安寿姐就皱一皱眉,但绝不会转过身辩驳争吵;她把手拢在嘴边,尽最大的气力喊着“良田加油”。这振奋的鼓舞,不禁一再支持着劳累的学长,也是对那些多嘴的看客最有力的回击。

    庵原学长,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以168公分的身高对抗193公分的高野,居然还能诱使对方走步。

    “高野!”神子对此也感到意外,和……更深的不安。

    “大家上!快攻!”庵原喝着,飞速返场。

    “伊藤!7号!”

    ——这是那个一直冷静自若的声音第一次爆发。一向温和的菱山,在作为球队教练时之所以能不怒自威,倚靠的,应该就是个人魅力和这种领导的魄力吧。可是,在这句听来镇定有序的指挥中,我分明感到了一丝不确定,一丝游移,和一丝紧张;我转过脸去,他依然交叉双臂坐着,却身体前倾,表情的关切程度也远远超出了往日淡定的范围。

    我是了解他的,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了解。

    深深的不安涌来,我忽然有个预感——菱山,会失掉这场比赛,而我,会因此失掉菱山。

    ——被一个情深意重的人所爱,是一种幸福;

    被两个情深意重的人所爱,是一种痛苦。

    正因为对菱山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太不容易紧张慌乱的人,我才为他的紧张而紧张,为他的慌乱而慌乱。川原的强大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或许,是因为你的存在,他从来不愿意面对川原强大的事实。

    ……

    “伊藤,7号!”这是菱山第一次大声指示。

    场上的伊藤自然不敢怠慢,回了个“是”字便迎着庵原学长堵截上去,却被庵原游鱼般地穿过,一时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这边,细山、你和小糸学长旋风般紧跟压上,満尾完全措手不及。

    庵原一个妙传,球奇迹般地落在细山手上;这一次,他没有再浪费机会,一记“平民式射球”为川原添了2分。

    “哇!成功了!”晴子甜甜的声音响起,银铃般动人。

    群众潮水般的赞叹紧随其后:

    “好美妙的传送啊!”“简直就是电光火石。”“好快啊!只是转眼间便已射入了!”

    ……

    満尾意图反击,伊藤传球给高野;正当高野准备进攻的时候,庵原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窜了出来,成功盗球。

    “好!再来一次!”庵原学长自信地做出招牌动作;一边的安寿姐娇嗔道:“真是,又来耍威风了。”

    我不禁怅然,晴子关注细山,安寿姐盯着庵原,那么我呢?我的眼睛,又跟着谁呢?

    ……

    庵原用实力证明了自己,那些曾低估他能力的人也完全转变了态度:

    “那个7号好厉害!”“速度好快啊!”“身材虽然矮小,本领倒一点不差!”

    “做得很好啊,良田!”安寿姐喜孜孜地喊。

    “笨蛋!别望别处啊!”紧接着听见根桥的怒喝,想必是某人又分心了。

    ……

    川原的优势仍在继续。根桥和庵原在对冲中接力,顺利传球;最不可思议的是,庵原学长以假乱真的投篮动作骗过了神子和永野,正当两人合力跳起阻挡时,他却穿过他们,轻轻松松地上篮得分。

    ——11:8,川原把比分的距离再度拉近。

    正当永野和裁判为庵原刚才是否走步而争执时,他们讨论的对象却偏过头来,看着坐席上的菱山,伸出右手食指,定定地指向他。

    他在向他挑战!

    我偷偷地看菱山,他依然沉稳,并不为挑衅所动。

    満尾请求暂停,顿时*哗然:

    “啊!正在领先的満尾反而先叫停!”“満尾的气势受挫了!”“川原取回优势了!”

    ……

    队员们回来休息;我打开一瓶瓶水,递上毛巾。

    “老头子,懂得派我天才细山当正选,实在是精明之极啊!”细山平常听来搞笑又讨喜的嘻嘻哈哈,此刻不知为什么,却让我心烦至极。

    “你根本什么也没做!”你在一边泼他冷水。

    全队沉浸在迎头赶上的兴奋和激越中,而我却坐在长板凳上,根本心不在焉;四下的嘈杂使我根本不可能听到菱山的讲话,只能尽力猜想他此刻的心情。

    “喂,再多一瓶水。”有人走过来了。

    我顺手拿出一罐宝矿力,心里有点内疚,自己患得患失的情感已经影响到了工作——我应该主动询问他们是否需要饮品的……低着头,正欲拉开拉环,一只大手却把饮料夺走了。

    “是你啊。”我抬起头看见那对深邃的眼睛,覆在上面的刘海,有汗珠顺着滚落。

    “这场,胜的会是我们。”你很肯定地说。

    我呆呆地望着你离开的身影,心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

    “好!去吧!今年拿第一的是満尾啊!”

    这是菱山送他的队员上场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宏亮、清晰、有力。

    “是!”那五人齐声和着,气势迫人。

    “唔……満尾又恢复冷静了,菱山这一个暂停叫得很适时。”菊山教练的评论传来,虽然听得吃力,我仍然竖起耳朵,只因为……只因为“菱山”二字。

    “川原应该尽快逼菱山亲自上阵,因为只要他留在后备席上,満尾便依旧保留着一定的实力……若菱山亲自上阵,満尾便会变成一支截然不同的球队。”

    ……

    庵原学长仍沿袭了刚才的打法,顺利抄到球;然而,这一次,神子和永野却飞一般地挡在了他前面,回防既迅速快捷又滴水不漏。

    全场回荡着“防守,防守”的喊声。

    这是菱山新部署的战略吗?利用身高巩固中路,区域联防?虽然并不精通篮球,对这样的阵形,我还是认识的。

    “満尾的战略是要阻止川原的快攻,削弱他们的得分能力。”菊山教练密切注视场上的局势,给相田作着讲解。

    拿到球的根桥学长被神子和永野包夹,根本无法传球。

    “这样,即使是根桥,也难越雷池半步。”。

    30秒的射球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

    “以満尾的高度对抗川原的速度,菱山这个战略虽然很正确……可是……”

    “5!4!3……”后备席上的満尾队员,已经开始倒数计时了。

    “来不及了!根桥,快射球吧!”木暮学长几乎要冲到场边了。

    “根桥!”

    ——外围区域上,小糸学长如救兵般出现,挥着手大声呼喊。

    根桥猛力跳起,突出重围,奋力将球外传。

    “好!”拿到球的小糸斗志昂扬;神子、永野一脸深深的惊骇。

    “对了,満尾忽略的就是这个小糸!p射手小糸寿!”菊山教练一语中的。

    ……轻轻地跳起,手臂在空中自如伸展,双手发力……小糸的动作无懈可击,那只经由他抛出的球,越过众人的头顶,以流畅圆润的弧线,准确入篮!

    “yeah!”小糸大喊一声,骄傲而兴奋。

    “即使把中路守住了,却有来自小糸外围的投射!防守上根本无法兼顾这么大的范围!”菊山激动地起身,完全忘形。

    “小糸学长,射得好啊!”“同分了,同分了!”川原的众人喜出望外。

    另一边,菱山“腾”地站起,掀开了披在身上的衣服,我的心随着他的每个动作,慌乱地跳动……

    “看来……菱山不得不亲自出场了。”菊山教练恢复了冷静,一字一句地说——旁观别人的幸福,深深的感动,浅浅的羡慕;

    旁观别人的痛苦,浅浅的忧伤,深深的无助。

    大概是看到我的泪水,神子也不再追问,转过头去一心开车;我沉浸在痛心的回忆里,无法自拔。寂静像倒掉的墙壁压迫而来,我不自主的抽泣尽管声音微小,却格外清晰分明。

    车子开得很慢,我猜他是故意的,也许,终于,他想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些年,关于菱山,我心里一直压抑着很多话,多少次想说给诧间妈妈,说给神子,说给満尾的其他人,却一直讲不出口——没有勇气,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我一直是倔强的,即使面对你;这世上唯一让我软弱、让我屈服的,就是菱山,是和他有关的一切人与事。

    “我从来没想伤害他。”

    我终于开口了,这个迟到的解释,并不是为了解脱我负疚的良心;而是因为我总有一种感觉——面对神子就仿佛面对菱山。如果我把心里的感受告诉神子,那么,菱山——无论他在哪里,也一定可以听到,一定可以的……

    因为他们两个之间,有那样一种难得的、不言自喻的默契啊……

    在小糸学长通过最擅长的远射把比分追平,菱山第一次脱掉外衣走到场边时,正是神子赶过来阻止了他。那时候,小糸学长的出色表现唤起了大家对曾经武石中学p的回忆,全场高声齐呼“川原好强!”……氛围对満尾极其不利……神子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推挡的手势,眼睛里流露出坚毅的讯息——那是除了菱山以外没有人可以读懂的。神子转过头向队友大喊:“大家提起精神来吧!让他们见识一下満尾的实力!”紧接着就在根桥、细山和你三人的包夹下迅猛地夺到篮板,紧接着大力灌篮。在満尾观众对神子炽热的欢呼中,菱山慢慢地披衣坐下,脸上是欣慰的平静。他充分信任神子,正如神子充分信任他;他们在场上是队友,是师生,在场下是朋友,是兄弟;这一份友情和默契是经历岁月淘洗后的纯正金砂,弥足珍贵。

    神子的表现显然点燃了満尾的斗志,高野也大喊:“大家回防吧,我们再也不会手下留情了!”队员们立刻响应他的号召,返场速度个个飞快。

    “别小看我们啊,神子!”小糸学长持球切入,在神子的面前跳起投篮;没想到神子却如不堪一击的玩偶,“噗”地一声仰后摔倒。

    于是,正当安田和角田学长为小糸的入球而喝彩时,裁判吹响了哨子:

    “14号撞人,攻方犯规,入球不得分。”

    神子坐在地上,扶了扶眼镜,冷冷地笑了:

    “高野,永野,长谷川,伊藤,不用顾虑太多……我们可是……満尾啊。”

    神子是个可靠的人,尤其是对于菱山——我看到他脸上满意而自豪的神情,神子这样的球队支柱,的确是值得信赖和骄傲。或许,菱山今天根本就不打算出场了……

    “什么嘛。他明明是故意跌倒的。”歩美不满地嘟着嘴。

    “你说的很对,可是——谁能证明呢?”一个拉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和歩美惊讶地回头,竟然是东根哥哥。

    “喂,干吗那么吃惊?”他懒懒地一笑,“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你怎么来了?”歩美掩饰不住惊喜。

    “木上的人都来了,全坐在休息室里罢了,他们不到最后关头是没有兴趣进场的。”

    “那你怎么进来了?”

    “我嘛……”东根抓抓头,撇了撇嘴,“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进来?天啊,我真失败啊……”

    在场的人都不由笑了,歩美的脸顿时红得像苹果一样。

    “你坏死了。”她娇嗔到,用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就转过头去看比赛。要换了别人,这种小女孩式的打情骂俏我是不以为然的,但偏偏歩美的撒娇就是那么天真可爱,一点做作的味道都没有。

    东根这时候才顾得上和我打招呼:“绫香,最近好吗?”

    “嗯,我挺好的。”

    “听说你交了男朋友。”他环顾四周找了一下,努努嘴,“喏,就是那边那个吧。”

    “嗯。”我现在实在不想提到这些,忙转移话题,“你应该叫他们都进来看,这场比赛很精彩的。”

    “哦?”他微笑着,“特别是……米林脇川?”

    此言一出,我和歩美同时惊叫:“啊?”

    “喂喂喂,没那么夸张吧?”他故意绷起脸来,“歩美,你还那么关心那小子?”

    这话虽然听来像玩笑,我知道他问得很认真。

    “我……”歩美嗫嚅着,跺了一下脚,眼圈都红了,“你说过,不会逼我的嘛……”

    “好好好,不逼你不逼你。”东根心疼了,忙宽容地笑着揽过她的肩,对我抱怨道:“她是吃定我了,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不自然地笑笑,心里却很难受。歩美比我坦荡,她知道自己爱谁,坚定自己的选择,把自己的心事坦白给东根,也始终没有答应和他交往。东根比我执着,他知道自己的爱人心里有别人,却始终不离不弃,勇敢地坚持着自己的所爱。

    可是,我呢……

    “阿彰,你认识绫香的男朋友吧?他是很棒的后卫。”歩美也在转移话题。

    “哦,我听说过,神奈川唯一的学生教练嘛,不过木上去年没有直接对抗満尾,所以我也并不太了解他,我只知道他的绰号叫‘満尾4’。”

    “什么‘満尾4’,好难听。”歩美看着我,笑吟吟地,“人家的大名叫做——你可记好了哦——藤,真,健,司。”

    “什么?”东根忽然脸色青白,不敢置信地看着歩美,“你说什么?”

    “我说绫香的男朋友,就是那边那位菱山豊住啊。”

    东根突然松开搭在歩美肩上的手,不可抑制地发着抖,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他……他就是……菱山豊住……”

    “你知道这个名字?”我觉出他的异样。

    “当然……”他脱口而出,忽然又猛地摇头,“不不不,我不认识他。我……”

    他开始低声重复着:“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菱山的注意,我清楚地看到,当他转过脸看见东根的时候,反应几乎和东根一样强烈——先是如化石般僵立了几秒钟,接着便站起来,向这边走来。

    “我……我要回休息室了。”东根如惊弓之鸟,却突然双手扳住歩美的肩,很镇定地说,“蓝蓝,你记住,我从没骗过你,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有些事情,我可能做错,但是……我绝对不想伤害任何人。”说这话的时候,他眼里忽然浮上雾状的悲哀,这与他一贯嘻嘻哈哈的作风是不相符的。

    歩美似懂非懂地点头;东根仓皇而去;菱山见状也坐回座位,毕竟,比赛还在继续……

    ——真爱,不会衡量付出的多少,因为每一次付出,都是竭尽可能的全部。

    在我们和东根有来有往地对话的时候,场上风云突变;在神子气势的影响下,全体満尾队员都锐不可当。当东根离去后,我转过头看记分牌,不由大吃一惊——不过一会儿工夫,満尾又以31:22领先了。

    “上半场最后30秒!”安寿姐突然喊道。

    我的心跳开始突突地加快。

    “彦一,留心看着吧,这是很关键的一球。”菊山教练沉着老道,“川原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这一球,你知道为什么吗?彦一?”

    “是……是因为満尾仍未出动菱山吗?”

    “这是原因之一!第二是体力的问题……心情紧张加速了体力的消耗;而且,由于对手是満尾,川原打起来也分外拘谨。”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为了让球队在下半场仍有翻身的机会,上半场完场前一定不可以让对方领先超过10分。这样川原才有机会迎头赶上……若落后超过10分,那对球员的士气会有很大的打击!到了下半场,双方的分数差距会继续增加!”

    “川原若失了这一球,那一切都完了!”

    菊山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却字字冷静客观,一阵见血。

    我觉得胸口很气闷,额头上也冒出涔涔的冷汗。

    “防守!防守!防守!”身边的人齐声喊着。

    神子向着篮圈举起手臂;菱山的唇边,忽然隐约浮现笑容……

    我大口地喘着气,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

    根桥队长高高跳起;然而,在他伸手的瞬间,球,已经从神子手中飞出……

    我睁大眼睛,却觉得场上的人又小又模糊;试图站起,却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在倒下的瞬间,我仿佛又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两个针锋相对的声音:

    ——“这场,胜的会是我们。”

    ——“好!去吧!今年拿第一的是満尾啊!”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更衣室的长椅上,晴子坐在旁边,握着我的手。

    “绫香你好点了吗?”她撑着我的身子。

    “我……我昏倒了?”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脆弱。

    “嗯,你有点低烧,没有大碍,是不是太紧张了?”她鼓励地笑笑。

    “那个……现在是什么时候?”

    “下半场开始一会儿了。”她说,忽然很骄傲地补充道,“上半场的最后,细山君抢到了篮板哦!他真的好厉害!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晴子*的双颊微微泛起粉红,大眼睛里满是喜悦和激动,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是吗?”我努力起身,“这样,我们下半场还有希望,毕竟,还有米林……”

    我突然停住了,不知道对这样的局面是欣喜还是失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会在不经意中说起你。

    晴子也愣了一下,随即脸色绯红,低下头轻轻地说:

    “绫香,米林君他……他和我说话了。”

    “哦?”我坐起来整理衣服,随意问到,“说什么?”

    “刚才……你晕倒的时候正好上半场结束,米林君跑过来背你到这里,然后,然后……他就对我说:‘拿冰毛巾来。’”

    “什么?”我呆呆地看着她,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去把毛巾用冷水浸湿,他就拿过来放在你额头上……然后,上场前……他忽然对我说:‘照顾一下那个白痴。’”

    “照顾……白痴?”我喃喃地重复。

    “对呀,我拼命地点头答应他,他居然对我说‘多谢。’然后就上场比赛去了……”晴子完全沉浸在幸福的回忆里,“你能相信吗?他对我说‘多谢’……他对我说‘多谢’呢……”

    “晴子你……”我忽然鼻子发酸,“……就那么喜欢他?”

    “我……”她闪动着水汪汪的眼睛,“难道你不喜欢他吗?他虽然很冷很酷,可是却很善良,看到你晕倒了,他是那么着急,那副样子真的令我好感动,恨不得……晕倒的是我……”

    一时间,我脑海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念头,它们吵着嚷着,让我不能平静:

    ——晴子和歩美一样单纯,这样的她们,让我愈加痛恨自己……

    ——刚才,你背我回来的那一幕,他,是不是也都看见了……

    ——还有……她口中的你,担心我的你,让我担心的你……

    ……

    我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绫香,你要……”晴子追过来。

    “去看比赛,他们……还没有比完……”

    我推开体育馆的门,正好看见这样的一幕:

    你漂亮地悬在空中,单手灌篮,在一片“川原好强”、“比分反超前了”的呼喝中稳步落地;

    菱山站在场边,眼睛瞪得很大,一脸惊诧和不可思议的神色……

    ……

    你转过脸来,看着我的一秒钟,眼光忽然柔和——这一次,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没有漏掉;

    他一把扯掉外衣,向裁判席走去;路过我身边时,他不看我,表情冻结般冰冷。

    你也不再看我,反而盯着菱山——他是又一个你要打败的目标;

    他稳稳走过去,面对裁判谦恭有礼:“麻烦你,我需要换人。”

    ……

    菱山上场,在満尾的观众区掀起了疯狂的呼声,海南和木上两支球队也闻声而入,东根站在远远的一个角落里,脸上没有血色;甚至连歩美招呼他下来,他也虚弱地摇摇头,抱歉地笑笑。

    ……

    菱山上场后,“啪、啪、啪、啪”连打了四个队员的屁股,然后带着一贯温和却坚定的笑容说:

    “海南看着我们的,别自乱阵脚啊!”

    “去吧!”他带着球快攻切入,自信而欢快的声音全场飞扬。

    瞬间的工夫,他已冲到篮下,左手持球轻巧一扬,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球已经顺顺地进了。

    “射得好啊,菱山!”神子紧握双拳,満尾士气大增。

    “川原离四强还差得远呢!”菱山意气风发,大声喊着,“放马过来吧!”

    在那个瞬间,我清楚地看到,他正面对着的人,是你。

    ——如果人生山穷水复,前后无路,可不可以不进不退,暂且停驻?

    如果爱情如烟似雾,难辨眉目,可不可以选择孤独,旁站一步?

    菱山具有双重身份,在后备席上他是教练,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做出冷静的判断;当放下这重任走到球场上时,便会由冷变热,成为一个火一般的球员。

    我发现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被他牵引。

    ……

    篮板球依然被细山抢到,却被菱山出其不意地盗走;菱山在场外一片“満尾加油”的呼喊声中飞速奔跑,庵原学长紧跟着他,一点也不逊色。

    菱山,庵原,一对一。

    看得出来,菱山没有传球,是在考虑过庵原的身高以后,想和他做一次正面的较量。

    “菱山178,良田168,身高虽然有距离,但良田应该有办法阻挡他的!”安寿姐激越而兴奋。

    庵原已超到菱山前面,随时等待着他冲过来自己跳起拦截;谁知菱山突然停步,就地投篮。

    在他抛出球的瞬间,细山突然从后面跳起,意图盖他火锅,却一下子扑在他身上;顿时,细山、菱山、庵原三人摔倒成一团。

    “菱山——”我情不自禁地冲到场边,焦虑担忧地喊。

    顿时,无数目光箭般射来,川原的队医居然呼唤満尾的队长,对不知情的人来说无疑是最新鲜刺激的一幕。

    我也感受到了,来自你的,冷若冰霜的目光,虽然只有一瞬。

    “后备同学,你不要紧吧?”细山慌忙起身,挠着后脑勺讪笑。

    “混蛋!这算什么态度!”“你这混蛋!”満尾其他队员怒气冲冲。

    “别这样,这点小事根本不算什么。”菱山温和地说,丝毫不以为意。

    你走过去,一把推开细山,骂他一句“白痴”;似乎想伸手拉菱山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

    趁着你迟疑的工夫,菱山自己起身,露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

    我,你,他,现在的情形,真比偶像剧里的情节还复杂。

    细山被判故意犯规;菱山获罚两球,全部投进。

    “他的投球时间比一般人早……似乎未跳至最高点便已投射,很难估计……而且,他还是用左手的……”安寿姐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菱山菱山最出色!”“菱山菱山最出色!”

    听到満尾观众的热情呼声,我心里微微地安慰,可是,我毕竟不像当初的都仓那样决绝,満尾再度夺回优势,我又开始为川原担心了。

    菱山做出投球动作以假乱真,骗过了根桥,趁他跳起的时候把球传给神子,后者没有犹豫大力灌篮,为満尾再添2分。

    现在,満尾先以菱山的快速切入,瓦解川原的守阵,再传球给其他四位高大的球员,由他们取分;若那四人被我们盯着,菱山便自己亲自射球。整支球队,在菱山的调配下,使其他的球员得以充分发挥出真正的实力。

    ……

    安西教练请求暂停,我隐隐感觉到了他的担忧。

    你们五人回来坐好,一个个都喘着粗气,体力消耗不少。

    “各位……”教练推了推眼镜,“还记得比赛前我跟大家说过什么吗?”

    “当然记得!”根桥大声应答。

    “我们是很强的。”有力的合声宏亮地响彻。

    “很好。”教练点点头。

    “大家记着!来到这个阶段,去年对手是什么成绩已不重要!不管对手是什么来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打倒!”根桥握着拳,振奋球队的士气。

    那一边,菱山针锋相对:“别想着要守住目前领先的优势!我们要不断进攻!让川原的家伙知道満尾的厉害!”

    “米林!细山!”根桥交待,“你们绝对不能输给7号和8号啊!他们虽然比你们高大,但你们的弹跳力比他们好,可以夺取制空权!”

    “神子由我来对付。”根桥最后说。

    “大猩猩!”细山抿了下*,万千话语,都尽在不言中了。

    “大……”你刚吐出这一个字,意识到不对,赶忙改口,“队长!”

    你们的眼光中,传递着对彼此的信任和依赖,那是男人特有的表达方式。

    那一边,菱山也压低声音,给其余的人布置战术。

    ……

    “菱山豊住……”相田一本正经念资料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是満尾有史以来唯一在一年级时便能打败正选队员的人……他从一年级夏天开始,便以皇牌球员的身份连续几年打入决赛。表面上,他走的路似乎相当平坦……但到目前为止,仍没有尝过胜利的滋味,原因是……菱山过去每次的对手都是他——海南的王者——牧!”

    我怔怔地听着,第一次知道菱山的路是这么坎坷而崎岖,他一定吃了许多苦。

    “菱山决心在最后一年的夏天把海南打败!他这种决心可不是说笑的!”

    我想起那些菱山备赛的日子,无论陪我到多晚,他都要赶回満尾,训练和模拟赛不但从未耽误,次数反而增加了不少。他是铁了心要以神奈川第一的身份打进全国大赛的!所以……所以如果现在就输了,对他而言,不啻于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良田!”安寿姐把庵原学长叫到身边,“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对手可是县内屈指的首席后卫呀!”她又说,语气极富挑战的意味。

    “……”庵原充满自信地一笑,“打倒那家伙以后,我便是顶尖的球员了!”

    “good!”安寿姐做了个“v”的手势,赞赏地微笑。

    临上场前,你走到我面前,一言不发地站着。

    “你觉得……我们会赢吗?”我喃喃地问,眼睛却并不看你。

    “我要赢。”任性的字眼配上生硬的口气,十足的倔强。

    我叹了口气,你赢就意味着菱山会输,会失掉一切。

    “不想我赢?”很冷很冷的问句,听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不知道。”我很诚实地回答,“真的……不知道。”

    每一场比赛都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身边支持你,唯独这一次,我无从选择。

    你没说话,头也不回地上场了;我坐了下来,把脸深深埋在手里……

    比赛继续……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特别的人,

    或许是亲人,在成长的过程中灌注心血;

    或许是挚友,在交往的互动里付出真情;

    或许是另一半,在依偎的时刻奉献自己;

    也或者,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在最黑暗冰冷的人生阶段,

    伸出最温暖有力的援助之手。

    満尾对阵川原,是我旁观过那么多篮球比赛中最紧张、最漫长、也最折磨人的一场。当然,除了参与双方本身的高水平以外,也因为涉及到了两个对我意义不一般的人。

    川原要求的暂停结束以后,双方都以全新的姿态重返球场。观众席上,満尾的后备依然声势浩大;细山军团也不甘示弱,买来大瓶汽水作敲击乐器,十瓶1.25升的可乐,他们毫不犹豫地咕嘟嘟全部喝下,其忠诚支持的心,可见一斑。

    “教练,”待他们五人悉数上场以后,我找到安西教练,尽一个队医的责任,“我认为……让小糸学长休息一下会比较好,他的体力……”

    “对啊,”安寿姐也接口道,“尽管初中时代是光芒万丈的超级巨星,但两年的空白期,再加上对手是强队満尾……感到疲倦也是很正常的……”

    “我先去做热身运动吧。”木暮学长更心急。

    “秋叶同学,我不会调他回来的。”安西教练缓慢而沉重地说。

    “教练……”我望着他,有些不解。

    ……

    “小糸,”根桥队长一手搭在他肩上,“我们要分散満尾的防守力量!大家会不断传球给你,尽管射多些三分球吧!”

    “哼……当了队长说话口气也大了呢!”小糸学长尽管疲惫已极,仍然不服气地,“根桥,你在命令谁呀?”

    “我也要!”细山从后面抓住根桥的肩膀,像个渴望糖果的小孩子,“你们偏心!我只得了2分,米林却得了14分……很明显是因为你们只把球传给米林而不传给我!”他重重地强调:“传球给我啊!”

    “你别妄想自己得分可以高过米林!你还早了十年呐,笨蛋!”根桥回过头来,双手抓住细山的脸,使劲*,让他清醒一下,“根本没有人对你那些老是射失的射球有期望!与其想这些无所谓的事,倒不如专心抢篮板吧!”

    “我们对你的篮板球,倒是有点期望!”根桥很严肃地盯着他。

    “一定要抢到啊。”小糸也认真地说,大口喘着粗气。

    你看了他两秒钟,忽然正色地说:“我倒是很期望你被赶出场去……”

    把细山气得跳脚。

    “加油啊,若岛!”庵原学长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的抢篮板技术在这场比赛已经一跃成为县内的顶级水平了!”

    “县内的顶级……”细山美美地呆立了两秒钟,忽然充满自信地振臂高呼,“这场比赛我赢定了!”

    ……

    川原会赢吧?我抱着一大堆喝空的易拉罐去丢掉,一路上反复想着。毕竟自己还是川原的学生,如果川原真的就此止步,我心里一定会很难过;虽然菱山为篮球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对根桥、小糸学长而言,这也是他们最后的夏天……如果菱山能得到p,便是对他个人实力最大的认同,那么,即使他会离开,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遗憾……

    我正胡思乱想着,迎面走来的一个高挑女警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一张英气的面孔,虽然谈不上漂亮迷人,看起来却很舒服:轮廓鲜明,鼻梁很高,*鲜红丰满。她梳着男孩子一样的短发,整整齐齐;一套深蓝色的警官制服穿在她至少有175公分的身上笔挺有型,看起来大方利落;她一手端着女警的贝雷帽,一手提拎着一个大大的塑胶袋,步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小姐,请问一下,”她拦住我,微微一笑,“川原队的比赛,是在这里吗?”

    “是啊。”我有些惊讶,从来不知道川原有身为警务人员的女球迷。

    “谢谢。”她点了一下头;正要走开的时候,被我叫住了:

    “等我一下吧,我和你一起进去。我是……川原的队医。”

    “队医吗?”她忽然抬高了声音,一直平静的五官也生动起来,“那么……请问小糸寿上场了吗?他左膝的伤彻底好了吗?”

    “你是……”听到学长的名字,我更吃惊了。

    “算小糸君的朋友吧。”她把贝雷帽扣在头上,伸出右手,“我叫桐沢桐,请多指教!”

    真是一个爽快的女子呢!

    我们一起进去的时候,场上的局面并不乐观,小糸学长被对方以boxone钳制着,为了摆脱对手,不断地走动,体力消耗得很厉害。

    如我所料,桐沢小姐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因为她衣服暗示的职业,是会让我们这帮高中生肃然起敬的。

    小糸学长也看到了她,布满汗水的脸上忽然动了一下。

    桐沢向小糸挥了一下手臂,旁若无人地喊:

    “小糸同学,请你加油!”

    全场顿时炸开了锅,很多知道学长“不良”历史的人开始揣测这个女警的到来是否因为小糸故态复萌,重蹈覆辙。

    “去川原的坐席吗?”我指了指安西教练那边。

    “不用了,我就站在这里,他一眼能看到我。”桐沢笑了一下,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说,“你说安西教练也在吗……那么,比赛结束了,我要去拜访他一下。”

    我点点头,走回座位,立刻被安寿姐和歩美围住,打听这位气质女孩是何方神圣,就连一向稳重的木暮学长也凑过来一只耳朵。

    “是桐沢小姐啊。”听完我的叙述,木暮恍悟,“她好像又长高了呢。”

    “你认识她?”我们三个异口同声。

    “嗯,也不算认识,她其实是……”

    一片喝彩打断了他,原来是细山从神子手中抢到了篮板。

    “这场比赛的胜负,掌握在细山和小糸两位同学的手上,他们是关键人物。”安西教练不紧不慢地说,“因为细山在这场比赛中有超水准的表现,我们才可以跟満尾展开如此紧凑的拉锯战,他的篮板球让我们重新夺回篮板下的控制权;不过这样,仍不足以使我们胜出,为了得到胜利,便必须借助小糸同学的力量,所以,即使他很疲倦……也不可以调他回来。”

    “桐沢小姐……”安西教练忽然转头问木暮,“是桐沢桐小姐没错吧?”

    “是的,她,就是当年那个逮捕小糸的人。”木暮扶了下眼镜,沉声说到。

    ——爱情,是勇敢人的游戏。

    惟有勇于面对自己内心情感的人,才有可能真正去拥有它。

    有时候,我们不缺情感,不缺缘分,缺少的,只是亲口说爱的勇气。

    “我从来没想伤害他。”我平静地看着神子,却似乎面对着菱山温润的眼睛,“就因为不愿伤害他,我才不想在心里还有着别人的时候和他在一起。所以我反复问自己,到底谁才是我唯一的爱?就是这样的自我质疑,反而不断加重了我同时爱着两个人的心理暗示……”

    现在,我站在医生的角度分析当初的种种,似乎更超然跳脱;毕竟十余年过去,我已不再是十六岁那个未经世事的女孩了。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觉得自己目前再蹈覆辙的心理是那么愚蠢可笑:全然被死灰复燃的强迫症状左右,完全没有了自主意识。

    真的要把中村变成第二个菱山吗?

    此时此刻,心里雪一般的清明透亮,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神子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我一直以为你是对感情三心二意的人,现在才知道,你根本是一根筋,而且,是过于一根筋了,反而伤害了别人。”

    他摇了摇头,很沉重地说:“是你的执念,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虽然你是无心之失,却仍然难辞其咎。”

    我信服地点头,对,就是“执念”二字,陷入其中的我,屡次漠视菱山的真情,也经常辜负中村的心意……这一切,都缘于我对与你相伴的渴望的无谓坚持。

    今天早晨还无比混沌、难于疏理的情感,现在却已如泾渭之水,彻底清楚分明。

    “谢谢你神子。”我从心眼里感激他的出现,让我看清了自己。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想去看看菱山吗?”

    “我可以吗?”我的眼眶都湿润了。这十年来我从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即使是向宽厚仁慈的诧间妈妈。

    他没有回答,只是在前面的路口调转了车头。

    菱山,十一年的分别,我终于要见到他了!我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他可能会认不出你了,你变化很大。”神子不看我,淡淡地说。

    “也许吧。”我再度打量了一下他,“你也变了很多呢。”

    其实,准确地说,我们都老了。比起花季的意气风发,现在的我们,都平静了许多,现实了许多,昔日凌厉的锐气和单纯的热情,早在岁月的风霜里被磨蚀干净了。

    “看来,你的确不再是那个固执任性的女孩了。”他很平静地说。

    “我不是了,而且,永远不再是。”我很肯定地回答。

    “那么,你还是那个宁愿自己受伤、也要给对手致命打击,好战也好胜的神子透吗?”我也不禁问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微笑了——那是他今天第一次向我微笑。

    “依然好战,也依旧好胜,不过,没有当年那么强了。”他用右手指了指眼眶旁边的疤痕,“不过,细山那个混蛋,我始终要找他算账。下个月就有他的采访……”

    神子的笑容又有了久违的淘气和温暖,眼神开始迷离,我知道,他一定又回到了当年満尾对阵川原的赛场……

    神子受伤,是在细山抢得篮板,菱山意图从下面盗球的时候。细山为了护球,使劲一夺,胳膊肘正好撞在了神子的眼镜上,破碎的镜片割伤了神子的脸,鲜血如注。

    “攻方犯规,白色十号!”

    “比赛暂停!”

    菱山跑过去,脸色苍白如纸,倘若此刻失去神子,篮板之下便无人守住,満尾的命运也就岌岌可危了。

    神子撑着地坐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眼镜,轻轻地一笑:

    “这么一来,细山已经4犯了!”

    “神子!”菱山惊喜地叫。

    “我们要胜利!要*决赛!要全力打倒川原!”

    “好!”満尾的士气又振奋了几分。

    ……

    因为刚才的一次犯规,优势又再回到満尾这边。同时,在川原篮板下的一角,细山已无法再像刚才那样积极防守,也无法再夺取任何篮板球。以高度取胜的満尾趁机从中路进攻,不断得分。虽然你凭着个人技术追回不少分数,但始终无法把比数追近。

    所以,时间只剩下5分钟,但比分反而拉开了。现在的比分是58:46。

    此时,小糸学长已经达到体力的极限了,他双手撑着膝,借以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汗水滴滴嗒嗒,大颗大颗掉在地板上;他吃力地喘着气,眼神有些涣散,似乎有大量的水汽从他体内蒸发,而这种蒸腾也带走了他最后的力量。

    “小糸……小糸学长。”川原的队员不由发出担心的惊呼。

    “这个……就是我吗?”他喃喃自语,“连场外的一年级学生也在担心……”

    小糸意图再投三分,长谷川猛扑过来盖他火锅,虽然被判犯规,但是小糸学长却仰面摔倒,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小糸!”异口同声的尖叫。是木暮学长和……桐沢小姐?!

    “小糸!你没事吗?喂!”细山跑过来拉他。

    “小糸学长。”庵原也很着急。

    最不可思议的是,桐沢小姐也冲上场去,站到了小糸前面,完全旁若无人,大家都傻掉了。

    “小糸……”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学长低着头,看着地板。

    “你记不记得,你获得p那年的情况……”桐沢小姐直视着他。

    学长全身震动了一下,慢慢抬起脸来。

    “你是那种面对劣势反而更加振作的人啊!”桐沢握紧双拳,“可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细山从后面拍了拍他:“小三,我拉你起来。”

    “别碰我。”学长咬了咬牙,“我自己……站起来。”

    小糸吃力地站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走到桐沢面前,小声地嘟囔:

    “你上场来做什么?难看死了。”

    “哈!”桐沢得意地笑了,“还有力气吵架,不愧是我桐沢桐挑中的男人!”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宛如一枚重磅炸弹在人群中引爆。

    “加油哦!阿寿!”她走到场边,忽然回过头说,语气居然有不尽的柔媚。

    “o-ho-ho-ho-ho”安西教练笑声爽朗,阵阵徘徊在运动馆上空。

    ……

    小糸罚球,因为对方是在他射3分时犯规,所以他有三次机会。

    “我要趁自己斗志还未消失之前……赶快继续比赛!”他对自己说。

    三球全数射入!

    场边,桐沢小姐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爱情,是如此盲目而极端。

    对自己爱的人,痴情,哪怕他不爱自己;

    对爱自己的人,无情,因为自己不爱他。

    桐沢小姐的出现,仿佛一针强心剂,让疲惫不堪的小糸学长重拾斗志,他高喊着“紧守岗位”、“别退缩啊”冲在了众人前面。川原开始采取全场盯人的战术,这是极其消耗体能的做法,对已经体力透支的小糸学长是极为不利的,但是,若不再想办法,我们就输定了。

    “来吧!”他喘着气,拦在満尾6号长谷川的前面。

    “唔?”对方也被他的铁人精神震撼,停住了脚步。

    庵原学长把握住这一瞬间的迟疑,进行突击。

    川原把球抢了!

    “庵原。”小糸跑来,做了个要球的手势。

    一个漂亮的远传,小糸接球,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就地跳起,向半个场外的篮筐投出三分远射。

    “篮板!”菱山及时反应过来,紧急地喊着。

    可是,再一次令所有人意想不到,这个隔着半场的球,居然稳稳地落进了篮圈。

    此时,川原和満尾只差6分而已了。

    小糸学长看上去不大对劲,脸色苍白如雪,大颗大颗的汗珠顺颊滚落,他身子微微摇晃,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是不是该建议教练将他换下来呢?我正在踌躇,忽然看见桐沢小姐正双手攥拳,两眼灼灼有神地盯着小糸,全情贯注;她紧紧地绷着劲,好像想把全身的热情和气力都传递给他……

    我终于还是没有说,或许小糸学长能创造突破体力极限的奇迹也说不定呢!

    “良田!”安寿姐惊喜的叫喊把我的视线拉回到赛场上。庵原学长刚才……

    扣掉了菱山的3分!

    “庵原!快攻!”随着小糸一声断喝,川原的队员纷纷撤回。

    “回防啊!”菱山急迫地呼喊,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滚下。

    被比他矮10公分的对手盖了火锅……这对他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菱山的头发垂到额前,遮住了眼睛,那一瞬间,我几乎把他当作你。

    他紧逼上来,几次欲图盗球,庵原终于招架不住,再次把球传给了小糸。

    于是,刚才那一幕又上演了……

    “唔……姿势真漂亮……”安西教练笑呵呵地。

    “入!入!入……”桐沢闭起眼睛,小声地碎碎念。

    “yeah!”果真,球射入了。小糸的脸上浮现出隐约的笑容;桐沢向他伸出大拇指。

    我不太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但这样热烈直接的表达,是我不熟悉也很难做到的。

    不熟悉,很难做到,但是,却很羡慕,很向往。

    “小糸!小糸!”是堂山他们四个,在卖力地为这个曾经的“敌人”加油。

    还有最后的4分钟,比数相差3分,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最后的判决……快来吧!快来吧!快来吧!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

    与此同时,细山因为已经4犯,害怕被赶出场,所以不敢做过分粗野的动作,也极力避免与对手发生碰撞。这样,在对方每次射篮的时候,他都畏首畏尾地不敢出手,精明的満尾人一眼就看到了这点,决定大加利用。

    “呵呵,放马过来吧。”对手居然公然挑衅了。

    “细山同学……”晴子揪紧衣襟,焦虑不安地望着他。

    “可恶!可恶呀!”细山把双手骨节捏得喀吧作响,却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

    小糸学长射进第四个三分球,喘气更加不均匀了,我看得出他在强撑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眼神飘过来,落在桐沢小姐身上,又如蜻蜓点水般收回,只要她在,他就像吃了定心丸。而桐沢一直把眼光锁在他身上,半寸也没有离开。

    “来吧!把球给我!”高野喊到,他是尝到了细山软弱的甜头,一心想就此切入。

    “混蛋!”细山虚张双臂,可就是拿他没办法。

    “有本事的话就来阻止我吧!”高野猖狂地笑着,“看我的!”

    他挺身逼近,屈臂投球,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细山忽然往后退了半步,不自觉地躲避。

    然而,高野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你从后面跳起,一把拍掉了他手里的球,力道之大,震了高野一个趔趄。

    就这样在空中伸展,头发被风微微扬起,在那个瞬间,我看清了你的脸,那张布满汗水的、清俊的脸,那样坚定的、无所畏惧的眼神……似乎,又看到了7岁背负丧亲之痛的你、13岁挡在我前面打架的你、对阵木上前在我家楼下出现的你、失血过多靠在墙上让我“来包一下”的你……

    这么多个你,串连着这么长的岁月,早已成为噬骨般生命的一部分,纵然我做了别人的女朋友,又怎么能够轻易忘记?轻易放弃?

    ……

    “犯规!白色,11号!”

    “喂,怎么,不过是犯规而已,你不会这么脆弱吧?”安寿姐打趣道,眼里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我才发现,自己两颊上,凉凉的。

    居然全是泪。

    慌忙用手拭去,猛地抬头,却突然对上菱山的双眸,他立刻转开视线,沉默地走进人群中间。

    那一刻,在你和他之间,我终于做出了抉择。

    唯一的、坚定的、永远的……答案,是你。

    是你。

    我承认,我喜欢菱山,我真的好喜欢他。因此,看到他黯然离去,我心里也宛若凌迟般痛苦;知道自己伤害了他,我也沉浸在内疚和悔恨中不能自拔;被他呵护在手心里,我也感觉到真实的快乐、幸福、和甜蜜……

    可是,我对你的,不只是喜欢而已,那是……

    爱。

    米林脇川,我爱你。

    在不知不觉的岁月演化里,你早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在你受伤的时候,我才痛得那么厉害;你不在乎我,我才那么悲伤绝望;你转身走远,我根本无法承受;而你一丁点儿的温柔,却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抛弃一切……

    米林脇川,我想好了,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决意不再逃避。

    清楚地知道,自己是爱着你的。

    爱情的意识,如破土的幼芽、解封的冰河、回春的大地,一股热流从心底涌上,在短短几秒内便蔓延四肢百骸,我如梦初醒,呆呆地站着,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从没有过一个时刻,如这般确切地知道,谁是自己心之所系。

    ——曲终人散,走到人生十字路口,

    离别也罢,忘记也罢,

    相守也罢,思念也罢,

    只请你记得,

    毕竟有一度,在这短暂的人生里,

    我们有缘,还走到过一起。

    随着内心真实情感的分明,我的勇气也一并复苏,潜藏着的天地不怕的因子也被激活。我是如此坚决,这场比赛以后一定要离开菱山——不管你是否接受我。如果这会对他造成伤害,我愿意尽一切努力来弥补,但是,不是爱情。

    这么想着,注视你的眼光就更加正大光明了,虽然眼角也瞥到菱山苍白的脸色,我还是狠狠心,强迫自己无视。

    高野罚球皆失,你夺众而出,抢下篮板,就连菱山都惊讶并深深不安。

    “米林!”小糸返场奔跑,一面回过头来大声呼喊。

    你大力飞传,岂料菱山突然挡在小糸前面,横扑了过去。球在他的冲力下飞出了场,直接冲向坐席。

    小糸没有放弃,拼尽全力追过去,一只手将球抄起,回头看见跟过来的你,露出了一个安慰的微笑。

    球被大力传出,小糸重重地摔倒,砸在席位的桌椅上。

    “小糸!”桐沢小姐奔了过去。

    “小糸学长!”我提着医药箱,跑向他。

    另一边,你没有辜负他的托付,一个火爆的灌篮,在最后时刻把比分追平了。

    “喂,你不要紧吧?”桐沢蹲*来,声音三虽然火急火燎,却不失理智,“先不要乱动,看看有没有骨折什么的。”

    “哪有那么弱?”小糸用手支着地板坐起身来,“刚才那么大声叫,难看死了。”

    “你少废话。”桐沢看他确实没有大碍,也略略松了口气,不由分说把他的手臂架在肩膀上,“行了,你今天表现很好,可以休息了。”

    “哎呀,这像什么样子……”小糸急欲抽出胳膊,“我好歹是个男人……”

    “是我桐沢桐挑中的男人!”她强调着定语,死死扣住他手腕,说了声“起”,小糸就被她的力道带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交给我吧。”桐沢小姐指了指满脸愠色的他,调皮地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微笑着点点头。

    完场前2分钟,比数60比60,个人得分20分,小糸学长终于被调出了。

    在桐沢的支撑搀扶下,他慢慢地走到安西教练面前。

    “对不起!教练……”小糸满是汗水的脸上有些歉然。

    “小糸同学……”安西教练推了下眼镜,“幸好,队里有你……”

    “教练……”小糸哽咽了,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桐沢小姐也微笑了,飞快地用手抹了下眼睛。

    ……

    场上,你走进细山,低声叫住他:“喂……”

    是想刺激一下他吧,我知道,你刚才的犯规是故意的,是……为了细山。

    “你在害怕什么?”你看着他,“这一点也不像你呀。”

    细山楞了片刻,忽然狠狠地跺起地板来,嘴里还混乱地喊着:

    “哼唔唔唔……唔!”

    突然,他一个俯身,给了地板一个头槌。

    “到底是是谁害怕呀?”他忽然抬起脸来,微笑着问你。

    “是你啊,白痴。”你白他一眼,不甩他。

    “我不会输给你的。”细山咬牙,愤恨地看着你。

    “只说不做!”你扭头走了,给他留了个摊手的背影。

    “别吵了!”安寿姐向场上喊出大家的心声,“拜托大家,要得到胜利啊……”

    果然,在你的旁敲侧击下,细山又恢复了从前的生龙活虎的拼抢意识,立马从神子、长谷川等高人手中抢下篮板。

    “回防啊!”菱山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从容儒雅的风度,此刻的他,焦急、慌乱、无助、无措。

    回防也没用,从包夹阻挡中换手进球,对你来说,轻车熟路。

    终于,川原反超前了!

    细山抢篮板,你进球得分……你们的组合,超越了菱山的控制范围。

    好不容易,细山拿到球了,在他的军团的助威声中,他持球飞奔,你紧跟其后。

    “米林,看看我的厉害吧!”

    “神子,犯规吧!罚球他是不会入的。”菱山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谁知细山根本无所畏惧,他像猛兽般冲过去,竭尽全力地把球灌入篮筐,盖世英雄般的气质和冲力将拦截他的两名队员纷纷震倒。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秒钟,两秒钟……等大家纷纷明白以后,震惊便如惊涛骇浪,猛然袭来。

    裁判吹起了哨子。

    “攻方!撞人!白色10号!”

    这一球是撞人,不计分……

    完场前1分50秒,细山离场。

    在他下场前,你走过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喂,对你来说,这球真可惜。”

    这是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听你“赞许”别人,如果这算“赞许”的话。

    在场内一片高喊着“细山”“细山”的欢呼和喝彩声中,细山慢慢步出球场。

    “细山若岛,你做的很好啊!”安寿姐竖起大拇指,“怎么样,成功灌篮的滋味不错吧?”

    “安寿小姐……”细山有些茫然地,“我觉得……好像在做梦……”

    ……

    真的如梦一般,比赛结束了……

    川原拼尽最后的力气抵抗,结果把为保县内第二名而疯狂进攻的満尾拒之门外。

    终结的哨音吹起。62:60。

    川原胜出了。

    我们赢了,可以*决赛了!

    你长长出了一口气,转而定定地看着我。

    终于证明了自己说过的话,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证明了我们会赢……你的眼神迫不及待地要告诉我的,是这些吧?

    真是倔强又可爱的傻瓜。

    我不由笑出来;笑出来,心却又疼;心一疼,鼻子就发酸,泪就悄无声息地涌上……

    比赛结果,如我所愿,可是当我面向満尾,整个心都碎掉了。

    神子和永野早已泪流满面,长谷川深深低下头去,高野别过脸,肩膀无声耸动……

    而菱山,孤独地站在全场中央,脊背挺直,双手握拳;他闭着眼睛,仰着头,透明的液体顺着颈项流下,也不知道是汗水,抑或是泪……

    “谢谢指教!”最后的列队,他深深鞠躬,抬起脸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两条清澈透亮的小溪,在他秀美的脸上,蜿蜒而下……

    ——最初时分,被他牵手;

    一路走来,不舍放手;

    长长旅途,紧紧握手;

    然而,终点已近,情缘已了,最后的时刻,我们还是不得不,在叹息和转身中,彼此放手。

    车子开上一条盘山公路,雾越来越深,风渐渐开始凉起来。

    我喃喃地问:“这么多年,菱山他……就在这里么?”

    “嗯。”神子专心致志地开车,“他喜欢安静。”

    “也是为了躲着我吧?”我看着他,凄然地笑,“我知道,你……和诧间妈妈都不想让我再见他。”

    “秋叶小姐,你知道吗,菱山他真的很爱你。”神子忽然迸出这么一句,所答非所问。

    “你还记得有一次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和你发脾气吗?”他见我沉默不语,便自顾自地接着说。

    我当然记得,那是川原对阵満尾比赛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因为夹在我书本里的枫叶吵架,他当着一大堆学生面冲我喊叫,丝毫不顾及我的自尊。

    “这片校园里,樱树、杨树、梧桐、银杏……并不是只有枫树的,这个世界上,也并不是只有米林脇川;可是,你的书本里,却只有那一种叶子,你的心里,也只有那一个人!”

    ——他的话,至今仍清清楚楚地回响在耳边,凄厉刺心。

    我不由打了个寒噤。

    “嗯。”我点点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就原谅他了,何况,菱山他已经……”

    说不下去了。

    神子突然冷笑起来:“是吗?你原谅他?”

    “怎么?”听出他话里有话,我狐疑地抬头看他。

    “我至今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就是和你吵架的那天——菱山拉着我去喝酒,他本来就不会喝,结果几杯下肚就撑不住了;在我面前,一个1米8的大男人,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说他想尽一切办法去爱你,竭尽全部心力去宠你,为了你他愿做任何事,甚至放弃世界也不后悔……可是,即使这样,他也敌不过你心里的米林脇川……他说他输了,付出这么多,到最后,他还是彻底失去你了……”

    我听着。这番迟到了10年的表白,像一把锐利的尖钻,剥离层层外壳,直捣我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十年,经历了那么多,再回过头去看,菱山的深情,愈发珍贵,而对这真情的错失,也愈发令人痛心。

    虽然,因为爱你,我并没有后悔。

    “他还说……”神子犹豫了一下,“他在公共场合吼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

    “嗯,他说想帮你说出心里的话,让大家做见证,这样你就不会逃避自己的感情;他也希望用这种方式,让你的心事不再是秘密……他是在替你向米林脇川告白啊!”

    “什么?!”我完全惊呆,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扶手。

    “他亲口对我这么说的。”神子闭了下眼睛,“到现在,那晚他痛苦至极的表情和语气……我都记忆犹新,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泪水悄悄蒙上眼睛,我激动地反问。

    “菱山不让。”神子淡淡地说,“他说反正要分手,就让你恨他,这样,你心里会好过点。”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从思想的空茫里清醒,手渐渐松开,就这么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窗外的白雾更浓重了,看不清,我什么都看不清……

    十年,菱山,你的秘密宛若说给了一棵空心树,十年之后,我才听到了它的回音;然而,听到的时候,却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秘密犹在,说秘密的人却早已远去,消失在我的世界里。如今,我捡拾起遗落的回忆碎片,才发现尘土下掩埋着最美最真的一面,而我,却始终未曾发现。

    我原谅你?不!事实是,我根本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

    怪不得,神子和诧间妈妈会一直如此反感我的存在,那是因为,我曾结结实实地伤害过那少年水晶般的心……

    宽恕我吧,菱山,我们之间,已不仅仅是道歉和原谅了,那应该是——忏悔和宽恕。

    宽恕我吧,宽恕我对你所做的一切……

    漫长而煎熬的比赛,终于结束了。川原的五位主力横七竖八地躺在更衣室的地板上睡觉;安寿姐和桐沢小姐一见如故,热烈地交谈起来;歩美掩饰不住喜悦,但还是走过来安慰地拍拍我的肩;我慢慢收拾好药箱,却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确定了自己真实的心意,现在,该给菱山一个交待了,分手虽然艰难,但却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但是,不是在今天——他已经失掉了比赛,我不能再在他伤口上撒盐。

    満尾的人默默鱼贯而出,我悄悄地跟在后面……这时候的菱山一定最需要安慰,毕竟现在是他的女友,我要站在他的身边。

    然而,在运动场门口,菱山回头看到了我,他和队友说了几句话,便向我走来。

    面对面地站着,刚才泪流满面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和坚毅,此时此刻的他,再不仅仅是昔日俊美如花的少年,而是经历挫折后有担当、有勇气的男人了。

    “菱山……”这是上次因“枫叶事件”吵架后我们第一次说话,我还有些心虚,“你现在要去哪儿?”

    “学校。”他的声音平和却冰冷,停了一会儿,他忽然说,“秋叶,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又看穿我……我倒吸一口凉气,嘴上还不肯承认:“没有的事……”

    “那么,再见了。”他潇洒地挥一挥手臂,“你等我电话吧,我会再联络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着,不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但是,要分手的决心却一点一点更加坚定了。

    并没有等太久,比赛后的第三天,菱山就约我在7—11附近的茶楼见面——正是那家角仓管家劝说我离开你的茶楼,在我和菱山相遇的那天。

    时间也和那天一样,是傍晚时分,整个城市雾蒙蒙的,大块的云层几乎遮蔽了整片天空。

    “秋叶。”刚一落座,菱山就开门见山,“接下来,你该向我提出分手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极美的微笑,斯文稳重,不紧不慢,仿佛在问我:“小姐,你想吃点什么?”

    他总是轻易地知悉我的每件心事,我几乎怀疑他有透视人思维的本领;每一次都惊惶不已,然而,这一次,除了吃惊外,我还多了一丝隐约的心痛和不必再为如何开口发愁的释然。

    “终于走到这里……走了这么远,还是要分手。”他自言自语道,一边为我倒茶,不看我,自嘲地苦笑。

    忽然,他抬起眼睛,收敛了笑容,很认真地问:

    “真的……要分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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