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谈到傍晚,几人方散。郑虎臣仍是意犹未尽,但是姜明却提醒他晚上还有约会,要去赴张府的家宴了。郑虎臣这才省的。

    一路上郑虎臣为姜明讲了张镇孙父亲的一些事情,让他有所准备,到时间不要出了什么丑,闹出点笑话就有损国师的脸面了。

    听着听着,姜明的注意力慢慢的转到郑虎臣身上。突然觉得这个貌似粗莽的汉子有他细心的一面。每每谈及朝中之事,虽言语粗陋却不失为一阵见血之言。见识更是博闻强记,凡事道出如信手拈来。侃侃而谈。

    这一切都和自己记忆中的形象不一样,不禁让姜明产生出浓浓的兴趣。

    一路走到张震孙的府上。早有小厮守在那里等候,见他们来了自领进房内。参见张镇孙父母以后进偏厅用饭。

    张父很祥和的看着姜明,感叹着他的年轻。宴席上不断的劝酒。弄的姜明很是不好意思。

    张镇孙的父亲张翔泰先生是乡里闻名的读书人。老人家饱读诗书,又有建功立业的大志,可惜机遇不佳,一生与功名无缘。

    但是好在儿子张镇孙自小聪慧过人,天赋异秉,聪明伶俐,加上张父管教有方,张镇孙苦心读书,很快便以博学强记而闻名。以知识渊博,文辞畅达,有“神童”之称。十五岁上的乡试,就名冠诸生。二十岁时,就发出殿试夺魁的豪言。这可能是老先生唯一欣慰的事情了。

    果然,状元及第的殊荣,终于落到了他们番禺张家。

    就说婺州之事,城被围了,元军的攻势是那么猛烈,那是守军无法抵挡的。守城的主帅都跑了,他儿子,一个通判,只是助手、一个副职而已,一无主权,二无军权,又岂能保城市的安危呢?

    在这种难以保全的情况下,儿子奉送他两老回乡。当时的情况他是一清二楚的。他是理解儿子的。主事、主军的都已逃离婺州,留下儿子和他两老,又有什么用呢?徒然多贴上三条命。即或父子三人俱死,于城于国,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他同意儿子带他们回广州。可儿子因此背上恶名,被认定是临阵逃跑而被罢官。这次教训,才使他这个读过书,却没有当过官的爹老子,明白了官是这么难当!现在儿子威名再起,他切望他事业有成,不再背那不忠的恶名。所以对守城的事,百般关注,只愿儿子给家乡父老们留下一个忠孝两全的美名。

    但是广州能守得住吗?

    “唉”,老先生哀叹一声,心道:“那兴化城里大屠城……”。像重锤般地敲击着他的心。张父担心的正是怕万一城保不住,全城就有兴化那种惨遭屠戮的危险!他不敢想象那种惨剧的发生。

    张父陷入了沉思,众人也停下筷子,望着老先生那一阵红一阵白的脸庞。不敢出声。

    还是张镇孙小心翼翼的一句“父亲,你没有事情吧”?才把张父从思绪里拉回。

    看着周围透着关切眼神的众人,张父笑了笑,低头佯作拾起刚刚失神而落地的筷子的机会,轻轻揉了一下发胀的眼睛。

    仍是恢复常色的招呼大家吃饭,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饭后照例留客人喝茶,此时,张父看着姜明缓慢的问道:“国师如此年轻,又承担辅佐粤王殿下的大任,不知此来广州,有何打算。”

    “父亲!”张镇孙在旁边低喊了一声,“此事不当你问的”。

    姜明心道张镇孙果然是一个公私分明之人,怕老人难受,忙阻止了,也没有回答,还道是老人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心中暗暗叹息老人的苦心。

    看着儿子拿略微带着嗔怪的眼光,张父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端茶送客了。

    回到张府的住处,姜明立即忘了这件事,与郑虎臣低声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突然心里一动。问郑虎臣道:“现在是什么时日了?”

    郑虎臣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盘算道:“今天正好是月末。正月三十一吧。”

    “哦”姜明低呼了一声,心里想到。还有一年零四天了,也就是三百六十九天的时间,崖山海战就要开始了,而自己所处的宋朝就要灭亡。

    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呢?时间真的是不等人啊。

    抬头看了看窗外漫天的星星,口中却说道:“那就后天吧,我们的行动要快些了。”

    郑虎臣接上问道:“是不是快了一点?”

    “不快了,我们也没有什么时间,明天你找个人把那个王道夫请过来,我们再参详一下。”

    郑虎臣歪头想了一下,道:“哈哈,也是,后天正是龙抬头,日子吉利。”

    “吉利什么?一脑子的封建迷信。”姜明笑道。

    “什么是封建迷信呀?”郑虎臣蒙了。姜明这才想起自己又说错话了,拍拍自己的额头,作失言状,把话题岔开。

    “龙抬头不就是惊蛰吗?天气该暖和了,蒙古人耐不得天热,想要抢回广州肯定及时最近的事情,所以我们要加紧行动了。”

    郑虎臣一想也是,遂不在言语。房间里面陷入了寂静。

    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的停到了他们的房门前,好像迟疑了一下,才发出“咚咚”的敲门声。

    夜很静,郑虎臣和姜明由于还在聊天,所以早就知道有人靠近,只是不好出去查看。谁知道是找自己的。

    还没有问是谁,就传来张镇孙父亲张翔泰的声音。“国师可曾休息吗?”

    姜明和郑虎臣相视无奈一笑,老人家还是很执着。只好应声开门,将张父迎了进来。

    开开门才发现除了张翔泰外,还有一个脸蒙黑纱的人,看身材应该是个年轻女子。张翔泰进房间后,就直接一礼。请和姜明单独有事相商。明摆的意思就是要郑虎臣出去。

    无奈之下,郑虎臣在得到姜明的暗示后只好走出房门。黑衣蒙面女子也不出声,跟着就走了出去,就站在郑虎臣对面,一副有我监视你不要偷听的架势。

    待到二人出去,将房门关好后,张翔泰和姜明一起做在桌前,张翔泰一副不经心的问道:“国师,还是那一个问题,不知来广州有什么打算?”

    问完像是悠闲的等姜明回答的拿起茶盘里的茶杯,在桌子上摆着,姜明道老先生要喝茶,连忙抢过茶壶想去倒上。被张翔泰拦住。示意他回答,并不做声。

    自己仍然是摆着茶杯,一直拿了七个茶杯。摆了长长的一排。又逐渐斟满。

    见姜明仍旧露出为难之色。便又取了一个茶杯,倒上茶,抬头一举。道:“请喝茶。”

    满脸的莫名其妙,姜明也不好回绝,就近拿起了一个茶杯,道了一声“谢谢”喝了一口。

    见到姜明拿起那个茶杯,举手喝茶的样子。老先生眼里露出失望之色。将自己的茶杯又放在了桌上。

    看见老先生如此,姜明只好回答:“晚辈这次到广州,誓与广州共存亡,请老先生放心”。

    张翔泰摇了摇头。姜明又连忙说道:“关于制置使大人的功劳,晚辈自会修书向皇上、皇太后禀明情况,相信朝廷不会吝啬封赏的”。

    张翔泰眼中的失望之色愈浓,索性站了起来,朝姜明道:“我儿之事,请勿挂心,朝廷不封赏我儿,无非是牵制粤王殿下和国师而已,粤王殿下此次胜,我儿恩赏必隆,粤王殿下退,我儿亦可无忧。”

    姜明见他说的明白,也摸不着头脑了,于是试探着问:“那老先生此次深夜到访,找晚辈何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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