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

    使劲推开搀扶着自己的粗壮亲卫,马天远面色狰狞,睁着独目,形如厉鬼,怒声下达了命令。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与此同时,院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洪亮的声音随即传了过来。

    “别管他,射!”

    准备放箭的弓箭手顿时停了下来,保持着拉弓的姿势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马天远见状,从一名亲卫手中夺过一把刀,发疯似地一指李少天。

    嗖――

    弓箭手们松开了拈箭的手,三十多支利箭射向了李少天和王立山。

    王立山那里见识过这种场面,吓得傻立在了原地,眼见弓箭就要射到他的身上,李少天一个纵身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避开了射来的弓箭。

    绿萼差点就要倒下手中的烈酒,见两人没事松了一口气,秋霜更是打了一个冷战,握着火折子的手已经渗出细微的汗珠。

    “再射!”

    马天远失望地瞅了一眼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李少天和王立山,再度大吼了一声,不致李少天于死地誓不罢休。

    趁着弓箭手们手忙脚乱地抽箭的时候,沉闷的马蹄声已经到了院门,吴三虎领着他的亲卫蜂拥着冲了进来,护住了李少天和王立山,两帮人顿时对峙了起来,刚才他远远望见院门口聚集了一群人,怕李少天遭遇不测,焦急之下便大喊了起来,提醒院内的人不要杀了李少天。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他们从吴三虎等人的装束上认出来他们是天狼军右军的人,同样得罪不起的人物。

    齐中横此时更是头大如斗,一个马天远已经够他受的了,原本指望着杀了李少天平息了事态,现在又来了一个吴三虎,明显力挺李少天,双方的来头都不小,看来自己无论如此也难逃一劫了,最后肯定要背黑锅,于是双腿一软,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昏倒在地,被两个军士拖出门去。

    吴三虎惊讶地望着捂着左眼、狼狈不堪的马天远,马天远的身手和他伯仲之间,襄州城内伤得了他的人没几个。

    “吴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忍着钻心的疼痛,马天远用刀支着地面,怒气冲冲地望着吴三虎。

    “听闻此处发生命案,吴某和马兄一样,特来擒拿凶手,查明真相。”

    吴三虎外粗内细,微微一笑,冲他拱了拱手。

    “擒拿真凶?哼,怕是替真凶开脱的吧!”

    马天远闻言不由得冷哼了一声,什么时候精锐的天狼军沦落为捕役了,再说这里可是城南巡守司的地盘,怎么也轮不到天狼军插手。

    “那马兄所来何事?难道不是把当事者带往襄州府的吗?”

    微微一笑,吴三虎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十年前,原本关系融洽的天狼军左右两军为了争夺统率两军的大都督一职而产生了隔阂,自此以后,双方便看不顺眼对方,经常产生摩擦,甚至火并过多次,虽然近年来在赵汉的调和下双方的关系有所缓和,但总体来说还是处于冷战的状态,互不买帐。

    十五年前,刚刚通过兵变成为襄州节度使的赵汉采用了王淑华的两仪三分法,大肆封赏有功之臣,把威武军分为天狼军、天虎军和天鹰军,每军又分设左右两军,各设都督一名。

    十年前,赵汉又听取王淑华“双龙夺珠”的建议,宣布设立统领天狼、天虎和天鹰左右两军的三个大都督,消息一经传出,立刻挑起各军的争端,致使各军的左右两军不合,赵汉随后出面安抚,既分化了牙兵,又巩固了政权,还确立了威信,一举三得。

    襄州府是襄州城的治安衙门,总管着四城巡守司,知府冷卫为从四品的官,负责审理襄州城的重大案件。

    “襄州府就襄州府,杀人偿命,官司就是打到大将军也无妨。”

    身体晃了几下,马天远感觉自己越来越疲惫,于是冲着粗壮亲卫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在几个人的搀扶下走出了院子,找大夫医治去了。

    “李兄弟,你要走一趟了。”

    来到李少天的面前,吴三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示意他不要紧张。

    收起武士刀,李少天连忙向吴三虎道谢,随手把武士刀抛给了王立山,在冲着走出房间担忧地看着自己的绿萼和秋霜笑着点了点头后,跟着吴三虎离开。

    随着吴三虎过来的胡勇带着十几个人留了下来,他的任务是保护王立山等人,粗壮亲卫也留下了十几个人,目的却是为了防止王立山等人逃走,自己带着其余的人跟在了李少天的身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了院门,门外巡守司的军士们立刻闪开了一条路,神色复杂地望着被众人簇拥着的李少天,事到如今这里已经没他们什么份了。

    街口处,秦雨凝和史胖子被封锁街道的军士拦在了外面,当她看见走过来的李少天后,奋力向李少天挥着手,李少天故作轻松地并起右手中指和食指点了一下前额,然后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和膝盖,示意她快去治伤。

    秦雨凝双目含泪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看似灿烂的微笑,吴三虎向身旁的一个亲卫低语了几句,那亲卫便领着秦雨凝和看热闹的史胖子返回了院子里。

    通往襄州府的街道上已经聚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见李少天被人护卫着走过来,纷纷伸长了脑袋向前拥挤着,都想目睹一下他的真容。围聚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形势逐渐混乱起来,吴三虎和粗壮亲卫不得不让手下的人维持秩序,阻止百姓们靠近。

    忽然之间,李少天有一种时空倒流的错觉,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曾经熟悉的那个年代:“不死鸟”乐团开演唱会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被粉丝们包围着、喊叫着。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一股豪迈之情从胸腔中升起,李少天有了一种唱歌的冲动,他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高声唱了起来。

    歌声沧桑透彻、大气磅礴,加上李少天声音洪亮,一时间,满街的嘈杂声被这嘹亮的歌声压制住,人们逐渐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在歌声中注视着高大伟岸、神色坚毅的李少天,无不被他的英勇无畏的气势所震撼。

    前方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出来,道路两旁的房舍前和阁楼的窗户前站满了闻声出来探察的人,众人无不安静地听着,生怕打扰了李少天的演唱,黑压压的人群自然而然地跟在了李少天的后面,汇聚成一条庞大的人流,缓缓地在街道上流动。

    前去襄州府的路上要经过清风明月阁和一品楼,里面的姑娘们此时正在梳洗打扮,准备晚上接客,听到这沧桑悠扬的怪异曲子后立刻蜂拥着跑了出来,站在门外凝视着大步经过的李少天,双目中多是爱慕之色。

    一品楼二楼阁楼的窗前,殷七娘望着李少天禁不住走了神,李少天的唱法和时下的唱法完全不同,通俗易懂,感人肺腑,而且唱功精妙,堪称一绝。

    “他……他不是上次推销糕点的人吗?”

    当李少天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殷七娘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了什么,面露愕然的神色,心中暗自懊恼,要是知道李少天有这种本事,她早就留下了他。

    清风明月阁二楼一个的窗前也站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士子们,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意气风发地唱着歌的李少天,一些人甚至跟着李少天的歌声摇头摆脑,怡然自得。

    “妙妙妙,词意气势磅礴,曲调酣畅淋漓,实乃上上佳品,张兄,他的这首曲子可要强过你的‘春风雨’。”

    直到李少天离去,一个蓝衣士子扭过身来,笑着望向身边一个儒雅英俊的白衣士子。

    “哼,这也叫曲子,非诗非词,不过一乡野小调,难登大雅之堂。”

    白衣士子则不屑地冷哼一声,显得不以为意,双目却看向一名依旧凭窗而立、身材修长、一身英气的白衣士子。

    这名英气的白衣士子是女扮男装出来游玩的赵卿缘,她在人群中看见了警惕地护持在李少天身旁的吴三虎,心中大为诧异,对李少天的身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更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弟有事,先行告退。”

    沉思了片刻,赵卿媛扭身朝屋里的士子们拱了拱手,起身下楼而去,那个张姓士子随即也告罪一声跟了出去。

    “呵呵,他还真是大言不惭,竟然说刚才的曲子是乡野小调,我看比他做的那首充满了靡靡之音,只知道无病呻吟的‘春风雨’强上数百倍,简直就是另辟蹊径的雅作!”

    望着急匆匆追向赵卿缘的张姓士子,先前的蓝衣士子冲着周围的同伴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不知道刚才那位‘仁兄’是哪家的小姐,如能结交岂不美哉!张广德的艳福可不浅呀,据说前些日子还结交了将军府的三小姐,可惜后来不知怎么就断了。”

    一个胖士子叹息地撇了撇嘴,感慨着白衣士子的好运,原来此人就是襄荆第一才子张广德。

    “我也听说了此事,里面好像还涉及了将军府的二小姐。”

    立刻,另一名士子接过了话题,一脸兴奋地爆了猛料。

    “兄台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胖士子来了兴趣,双目放光地望着他,满脸的暧昧之色,心想张广德这家伙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玩双飞,那可是将军府的两位小姐,光想想就足够兴奋的了。

    既然产生了共同的话题,屋里的士子们于是便鬼头鬼脑地聚在一起,把自己听来的或者妄加揣测的消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和无奈的感慨,谁让人家张广德不仅长得一表人才,而且又文采出众,深受女子们的喜爱。

    兴致勃勃地八卦了一番后,士子们又诗兴大发,你一眼我一语地吟对起来,他们是襄荆最著名的“汉水书院”的学生,襄荆士子中的佼佼者。

    心潮彭湃之下,李少天竟然一路高歌,不知疲惫地反复唱着那首歌,等到了襄州府门前的时候嗓子都有些嘶哑,经他这么一闹,襄州城里至少四分之一的人都听到了他的歌声,一时名声大震。

    尾随在后面的百姓们沉浸在汹涌沧桑的歌声里久久不能自拔,有些年轻人竟然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李少天小声吟唱,神色间甚是喜欢。

    守在府门前的衙役们望着黑压压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人流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领头的衙役连忙上前询问,当得知天狼军左右两军前来了断一场杀人的官司后,连忙跑去后堂向冷卫汇报去了。

    吴三虎敲响了衙门前用来升堂审案的大鼓后,领着李少天进入了知府大堂中,衙役们已经列队在大堂两侧站好了位置,跟过来瞧热闹的百姓们被拦在了府门外,只能远远地望着大堂里。

    吴三虎和李少天并排站在一起,粗壮亲卫不敢跟吴三虎并肩而立,站在了两人的后方,其余的亲卫则泾渭分明地分立左右,左手不约而同地按着腰间的刀柄,横眉立目地对视着,冰冷的杀气使得那些被他们挡在后面的衙役们苦不堪言,但又不敢吱声。

    死狗一样瘫在粗壮亲卫脚下的是被他的人拎来充当证人的二狗子,二狗子在得知吴三虎是来袒护李少天的后,和齐中横一样,哼都没哼一声就昏死了过去,无论怎样圆慌,作为当事人的他必将得罪天狼军左右两军中的一方,境遇肯定异常凄惨,他甚至已经感觉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知府大人身体不适,不能升堂问案,诸位请回吧。”

    等了一柱香的工夫冷卫还没有出现,正当门外的百姓开始骚动之时,一名衙吏满头大汗地从后堂跑了出来,满脸陪笑地冲着吴三虎等人拱着手。

    此时,冷卫正在后堂里焦躁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一场凶杀案竟然涉及到天狼军左右两军,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开堂审问,只得先拖着再说,这样棘手得事情只能请示将军府,请赵汉定夺。

    “既然这样,那我兄弟就先在这里住下了,等冷大人身体康复了再行审理。丑话我先说在前面,如果我兄弟出了什么差池,我认识你,我的刀可不认识你。”

    早就料到冷卫不敢审理此案,吴三虎左手一按刀柄,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大人说笑了,大人说笑了!”

    感觉到吴三虎身上的杀气,衙吏的小腿肚子一阵抽筋,差点吓得瘫软在地,天狼军杀人好像从没需要过什么理由,于是脸色苍白地陪着笑脸。

    “兄弟,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外面有我。”

    笑着拍了拍李少天的手臂,吴三虎拍把秦雨凝等人的安全包在了自己身上,消除了李少天的后顾之忧,在听过了李少天刚才的豪壮歌声后,他对李少天的好感又增加了许多。

    “多谢吴大哥!”

    见吴三虎如此关照自己,李少天心生感动,感激地冲着他拱了一下手。

    随后,李少天和二狗子相继被衙役带进了襄州府的大牢里,吴三虎和粗壮亲卫并不放心两人的安全,各自留下了几个人在大牢里照看。

    得知今天审不成案子,等候在府门外面的百姓顿时轰的一下便爆发出嘈杂的声响,纷纷谈论起李少天来。

    “看人家那气势,杀了人还能如此的淡定,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大豪杰!”

    一个衣衫俭朴的青年冲着围在身旁的年轻人一脸钦佩地竖起了大拇指,周围的年轻人无不点头称是,双目闪过炙热的光芒。

    “曲子幽婉,豪迈苍凉,这个人真有趣,可惜杀了人了!”

    附近街道的一个阁楼上,几名女子神情陶醉地盯着府门,良久,一个女子忽然幽幽地说了一句,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老天保佑,天杀的南霸天终于死了,儿子、媳妇,你们可以瞑目了!”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满头白发、衣着褴褛的消瘦老头子弓着单薄的身子,流出了浑浊的泪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向天跪拜,相继,很多跟他有着类似的遭遇的人纷纷跪拜上天。

    “知道不,这是天庭的天杀星下凡了,专门杀那些为非作歹的人,南霸天就是第一个,后面还不知道是谁呢。”

    角落里,一个中年人神秘兮兮地跟围在他身边的人瞎吹着,那些人个个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面露敬畏的神情。

    各种各样的猜测和感慨在人群中产生,也许是平常受到了太多的压迫和欺辱,百姓们内心深处迫切地渴望着有一位能为他们伸张正义的英雄,李少天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他们幻想,很快,李少天是天庭主管杀戮的天杀星下凡、专门惩奸除恶的消息迅速在襄州城流传开来,吓得那些肖小之辈惶惶不可终日,社会治安竟然大为好转。

    李少天所唱的那首歌也旋风般在市井小巷上流传开来,更是被青楼所青睐,编成舞蹈演艺给前来寻欢的客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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