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赵明帝二十二年,袁若来到这世上已经六载了。

    这一年对赵国来说是个多事之秋,西秦在潼关附近聚集了三十万大军,对着北赵西线大营虎视眈眈,大有一触之之势。

    消息传到上京,朝野一片恐慌。西秦军可不比那些北方的胡蛮,军力强盛,领军的又是西秦国绝代名将薛方仲,二十多年前,年方十九的薛方仲作为西秦军的先锋势如破竹,一直打到上京城下,若不是各地勤王的军队火赶到,上京城能否守住还是个未知数。

    赵王负手站在密室里,对着那庞大的地图,静静地看着,一言不。

    即使从侧面看上去,赵王也老了好多,朝政诸多事情已让他逐渐觉得力不从心。虽然六年前将心腹爱将郭怀调至朝内,但郭怀能为他分忧的只能是兵部之事,其它政事仍由相国方令信等人把持着,朝纲松驰,大臣欺上瞒下,他实在没有精力一一查处。

    赵王忍不住想到了楚名棠,如果当年,不,就算两年前起用楚名棠主持朝政,这朝中上下也肯定会焕然一新。赵王与楚名棠相识多年,深知他的能力,加上他当年不容于楚氏一族,赵王更是大力提拔,准备日后重用。却没想到自己稍有动作,楚天放那老狐狸便洞察了他的意图,极力拉拢楚天棠。这几年来虽没有确定消息,但种种迹象表示,楚名棠已经依附楚氏一族。楚天放的夫人以前还避开自己,如今已明目张胆隔几天就进来看望琳贵妃,听小太监报她们之间已经是以母女称呼,其中意思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正是如此,赵王不知不觉地违背了当年对琳贵妃的诺言,六年了,他将楚名棠仍然安置在南线,不提调任的事。但又能拖得了多久呢,由于楚王两家全力支持,楚名棠在朝野的威望越来越高,两家在朝中的党羽已多次联名上奏要调名棠入朝。况且如果再不将让他来朝中,赵王自己都有点不放心了,楚名棠毕竟掌握赵国南部三郡军政大权,赵国近三分之一军力已全部落入他之手,若楚王两家再有什么异心,那麻烦真大了。

    “皇上,南线大营楚名棠有密折上奏。”

    宫中的连总管在门口禀报道。

    这里是宫中的禁地,就是身为大内总管的连奇也从来没进来过,有事也只能站在门口禀报。

    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了,赵王强笑了一下:“郭怀,你去取来。看看楚名棠说些什么。”

    郭怀应了一声,他大约四十余岁,眉目之间甚为英俊,仅以外表看,似乎比楚名棠还要清秀些,只有那双手关节粗硬、老茧丛生,显示着主人曾是叱咤疆场的大将军。

    郭怀打开奏折看了一遍,皱眉道:“启禀皇上,名棠奏折内说,根据在南齐的细作传来的密报,南齐军队调动频繁,在江边已聚集了近十万人,有向平原郡进犯的迹象。”

    赵王亦眉头一皱,怎么自己才想到要调楚名棠入京,南齐就要进攻了,莫非是他楚名棠真想当南面王,不想回朝中了。

    “这消息确切吗?”

    郭怀想了想道:“应该不假,西秦大军聚集多时,却至今仍未有什么动静,应该是在等待什么。而且刚刚另有一份线报,南齐与西秦边境的十万军队也有五万正准备调回。”

    赵王大怒:“好啊,连南齐也敢来动手动脚了。”话虽如此,心中却胆寒不已,这样一来,赵国两面受敌,南线大营被死死牵制,再也无法派兵增援西线。

    “名棠还有件事要启奏皇上。”

    “讲。”

    “名棠想请皇上再调拨给他一支北疆大营的骑兵到平原郡协助。”

    “什么!”

    赵王勃然大怒:“他楚名棠想干什么,朕南线大营全给他了,还不够对付南齐,还要北疆大营的骑兵?”

    郭怀小心说道:“皇上息怒,微臣与名棠乃多年好友,他决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况且南齐此次如果只是虚张声势尚可,万一真倾全国之力攻打我朝,那仅凭南线大营的确是捉襟见肘。如今北方胡蛮元气未复,北疆大营所受压力不大,既然已经拨了五万到西线,不防再给南线一万,应该没什么大碍。”

    赵王想了想,叹了口气道:“这事你去办吧。”

    ※※※

    平原城太守府内,吴安然双手插腰,大声咒骂着:“楚铮你这臭小子,给我出来。”

    楚铮没听师父的话出来,屋中一个少*妇倒走出来骂道:“你在这叫什么啊,不要吓到小少爷了。”

    原来吴安然在楚府中时间住长了,楚老夫人见他孤身一人,便将自己身边的丫环春盈拨来服侍他。日子一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吴安然犯了与张得利张管家一样的错误,稀里糊涂的将春盈给办了。可没多长时间,吴安然就有点后悔了,以前那服侍自己的春盈是多么温柔,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现在,府里敢对自己指鼻子就上脸的也就她了。

    吴安然看着春盈,气道:“你知道个屁,那小子叫人从厨房里给我端来面条说是孝敬我的,我还以为这小子转性了呢,里面居然放了两条蚯蚓,等我现时蚯蚓已经吃了一半了,那股土腥味直到现在我都想吐。”

    吴安然自从收了楚铮为徒,对这血影宗的唯一传人吴安然对他要求自然甚严,不仅要楚铮每日一早必须到自己居处拜见,而且规矩颇多,见了师父要行大礼,师父临走也要躬身相送,练武时更是要求苛刻。没过几天楚铮就受不了了,算上前世年龄他比吴安然也小不了多少,何况他对当年吴安然冒充神医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对这个师父的品性颇有些瞧不起,于是处处与吴安然作对。

    春盈对这两师徒整日斗法也看惯了,掩嘴笑道:“你都这么大的人,还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小孩子?吴安然想想就窝火,还没到十三的楚铮比三十岁的人还精,不对,当年他刚刚拜师的时候就比三十岁的人还精,没多久他的老底全给他套去了,知道了吴安然是魔门中人,是血影宗堂主,连他所练武功“龙象伏魔功”的来历都搞得一清二楚。为由吴安然没少受这小子奚落,还好这些他都没对人说,不然自己就没法再呆在楚府了。以前吴安然是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走就走呗,现在不行了,不但有个春盈,而且她肚子还有他的孩子。

    庭院花丛中一个少年突然冒出头来,冲吴安然挥了挥手:“hi,梨花,只不过给你加了点佐料,至于这么大火吗。”

    这少年便是楚铮了,这几年来他专心致致地当他的豪门公子,竭力不去想那前世之事。也许为了转移注意力吧,楚铮生性大变,变得调皮异常,除了拼命练武外,常在府中以捉弄人为乐,府中下人一听五公子之名无不心惊胆战。

    吴安然一听”梨花”二字,口中一声低吼:“大搜魂。”一跃而起,五指成爪向楚铮扑去。

    那次吴安然将春盈法办后,楚铮没到一天就看出他俩不对劲,大肆嘲笑,说他是老牛吃嫩草,一支梨花压海棠,把春盈羞得三天也没见人。老牛吃嫩草吴安然还能勉强明白,一枝梨花什么的他是闻所未闻。有次楚铮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道出其中意思,气得吴安然将楚铮追杀了数十里。魔门别的武功不敢说,轻功绝对是独步武林。这也难怪,魔门被历代王朝、武林正道追杀了近千年,轻功再不行,这点薪火早就给灭了。楚铮用四重的“龙象伏魔功”运行魔门身法,吴安然还真一时追不上,气得他直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留一手。

    楚铮见吴安然扑到自己身前,笑着说道:“师父,别忘了你所立的誓言。”

    吴安然突然想起自己曾以魔门始祖之名,誓与楚铮交手时只可用与他相等的功力。魔门中人轻易不许诺,可真如果了誓是绝不可违背的。

    吴安然急忙收回四成功力,可这急撤回的四成功力反撞得自己气血翻涌。楚铮却是趁你病要你命,一个急上步,挥手就是一拳。拳尚未到,拳风已将吴安然衣衫吹得猎猎直响。

    楚铮的招式很简单,要么上步直拳,或者左手勾击,有时侧身劈出一掌,冷不丁还横扫一脚。这几招是楚铮在练“龙象伏魔功”时无意现的,每一重“龙象伏魔功”都有几张辅助练功图,只有廖廖数笔,标出内劲运行方向。楚铮将“龙象伏魔功”练至第三层时突然现那些图连起来竟是一套大巧若拙的拳法,只是对内劲使用相当讲究,第一重的“龙象伏魔功”只能运行于第一式,若用到第二或第三式上,则胸烦意闷、内息紊乱,但如果将第三重的“龙象伏魔功”运行于前面二式上,则威力大增,能将八成功力挥出十二成威力。

    楚铮现后,如获至宝,立刻将吴安然所教的“幻天掌”抛于脑后,全力练习这三式功法,每天都要练数千次,一年前竟然将“龙象伏魔功”突破了第四重,进境如此之快真是前无古人。吴安然虽对他功力进境神很高兴,但对他只练这四招却十分不满,魔门的武功向来以奇诡繁复为长,阴狠毒辣,对这几式简单的招式吴安然根本不屑一顾。楚铮却喜欢用最简单的方法达到最重要的目的,两人争执不下,只好用实践来检验,只不过楚铮提出吴安然功力远比他高,不许他以力欺人,只可用两人相等的内力,吴安然也觉得有理,就同意了。但楚铮并不放心,并对吴安然的人品表示质疑,要他以魔门始祖的名誉起誓,吴安然被气得怒火攻心,随口答应立了个誓。到了动手时吴安然才后悔无比,楚铮的“龙象四式”虽十分简单,却攻守俱佳,自封功力后任凭他的幻天掌、大搜魂手使得天花乱坠,但仍奈何不了楚铮那几下子。

    此时楚铮招招抢攻,吴安然先前被自己内息猛撞了下,一口真气运转不过来,只得不停后退。楚铮却心花怒放,这几年从来没这么威风过,手底龙象四式使得更加娴熟,把吴安然打得郁闷无比。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楚铮口中里不时的唠叨:“龙象一式,潜龙出渊。师父,你不觉得徒儿这名字起得不错吗……一拳出去,直接了当,哪象师父你教的,那么多花哨……师父你真不知道什么叫大巧不工吗,……又来这手,看我如何一力破你十巧……”

    吴安然越打越窝火,他素来心高气傲,何时受过这种气。当下一狠心左掌虚晃,右拳狠狠地捶在自己胸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出。

    旁边观战的春盈一声惊叫,楚铮也慌了手脚。吴安然血既喷出,体内真气自然流转,瞬间抢回先机,将楚铮逼得狼狈不堪。

    可吴安然悲哀的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仅凭五成内力对楚铮仍无可奈何,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忽足尖一点,向后飘行数丈,呆呆地看着天空,突然长叹一声,转身进屋去了。

    春盈慌忙跟了进去。

    楚铮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隐约觉得自己这次做得有些过火了。想了想,还是走进屋去了。

    吴安然端坐在椅上,春盈小心地为他捶着背。

    楚铮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师父。”

    吴安然微微睁开双眼,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阖上。

    楚铮挠了挠头:“师父,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还放蚯蚓在你的面条里,更不该对师父不尊重,叫您‘梨花’……”

    吴安然顿时气血重新上涌,咳得喘不过气来,右手颤巍巍地指着楚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春盈忙不迭用力拍着他背,口里埋怨道:“小少爷,你就别说了,真想气死你师父啊。”

    楚铮讪讪然,看着吴安然这样子,不知说什么好。

    吴安然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看了看楚铮,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其实他最生气倒不是楚铮如何捉弄他,而是另外一件事,也可以说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年吴安然觉得魔门的内功心法不适合楚铮,一念之差,把抢来的一本《龙象伏魔功》给他练了,没想到楚铮进境神,五年就练成了第四层,着实让吴安然吃惊不小。但麻烦事来了,那“龙象伏魔功”毕竟是佛门武功,楚铮正经起来时,竟隐隐显得宝相庄严,让吴安然怎么看也不顺眼。

    他毕竟是魔门宗师级的高手,没想到倾心教出来的徒弟竟然象个得道小高僧,这玩笑可开大了,以后给魔门兄弟们晓得了,不是打死就是被取笑死。更让他生气的是,楚铮练了那龙象四式,对他的“大搜魂手”和“幻天掌”怎么也不肯再学下去,这才是魔门的武功啊。可楚铮却特别有主见,怎么说也不行,还反过来劝吴安然将他的“幻天掌”去芜存精,给他讲什么大巧不工,吴安然都弄不清到底谁是师父了。

    如果没这些毛病,楚铮倒是理想的弟子,不仅天赋异禀,而且勤于练功。吴安然从未想到象楚铮这样一个骄生惯养的官宦子弟练起武来竟这么刻苦,悟性也强,举一反三。可就是悟性太强了,吴安然苦笑,连这师父也不放在眼里了。

    吴安然突然恶毒地想,什么时候把这小子带到西域去,那些佛门弟子看到楚铮不把他当活佛转世才怪,肯定会强迫他剃度和尚,把他放在寺庙里贡着。

    和尚?

    吴安然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行,只不过楚铮这臭小子就……呵呵。

    楚铮被吴安然看得有些毛,道:“师父,你怎么了。”

    吴安然叹口气,闭上眼睛,说道:“铮儿,你以后不要再叫我师父了。”

    楚铮一惊:“师父,你为什么不要徒弟了,是不是我得罪……”转念一想,这不屁话吗,自己得罪的还少吗。连忙改口道:“徒弟以前是对师父有诸多不敬,但请师父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徒弟吧。”

    吴安然沉痛地摇了摇头:“不是,是师父对不起你啊。”

    楚铮如坠云里雾里:“师父,你对不起我?”

    吴安然道:“是啊,为师不仅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楚家,铮儿,你该知道,你所练的‘龙象伏魔功’乃是西域佛教的镇教神功,此功虽进境缓慢,可修练有所成后,威力强大,但此功有个极大的弱点。”

    楚铮有些紧张,问道:“是什么?”

    “对于佛门子弟来说,这并不算是什么弱点,但对于你和你们楚家……唉,要将此功练至大成,需保持童子之身,固守精关,一旦破身,则内力尽废,武功全失。当初我把这功夫传授于你,实在是有欠考虑啊。”

    “师父,是一辈子吗?”楚铮颤声问道。

    吴安然想了想,不能说的太过头,要留有余地,于是道:“不是,你必须将此功练至第七层,届时精关已固,但亦不可纵欲过多。”

    “第……七层?”楚铮登时呆住了。他虽然已经将龙象伏魔功练至第四层,但五层以上每一层据传就是大德高僧没个二三十年的苦练也无法练成,就算天生任督二脉相通,练成第七重最少也得要三十年吧。

    “师父,你不会骗我吧?”

    “什么话,师父为什么要骗你,你若不信,让你父亲托人去西域询问。”

    你狠,让你不听师尊的话,我就让你比师父还晚成亲。

    吴安然心里暗笑,西域佛门势力并未渗透到赵国,何况其武功颇为神秘,就算府内那高老总管也未必知道多少,而且此人很是古怪,明明已从武功中看出自己的来历却对此视而不见,也从不与楚铮谈论武功,着实让吴安然百思不解。

    至于派人去证实,吴安然更不怕,有谁敢对那些大和尚问练龙象伏魔功能不能与女人交欢,不被他们打破头才怪。

    楚铮离开吴安然所住的屋子,有些精神恍惚,凭直觉,吴安然说的可能是假话,但他又不敢轻易找个女人试一下,万一是真的怎么办。

    楚铮看了看自己的手,微一运功,一股浑厚内劲便聚集在掌心。他摇了摇头,他可不想自己辛苦所练武功一下子全废掉,这是到这世界后楚铮唯一真正感兴趣的事,让他有了过去梦想中高手的感觉。

    楚铮觉得心烦意乱,一掌拍出,将旁边的一棵小树劈成两半。

    “铮儿,你在做什么?”

    一听那温柔的声音,把楚铮吓得差点走入魔,忙施礼道:

    “孩儿见过母亲。”

    走来的正是楚铮的娘亲楚夫人。

    要说如今楚府内楚铮还对谁有顾忌的话,恐怕非楚夫人莫属了。楚铮对这母亲是又亲又怕,平时楚夫人绝对护着他,他在府里调皮捣蛋,戏弄师父,有时连楚名棠也看不下去了,到了楚夫人这里立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楚夫人如果要他背书写字,楚铮稍有偷懒,绝对逃不过楚夫人眼睛,任凭他使尽花招,楚夫人总有办法让他坐回书桌边来。时间不长,楚铮就现府中最有手段的就是这娘亲,看起来温柔婉约的,可众家人和楚名棠的几个侍妾见了她如耗子见猫,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楚铮暗想,父亲那些侍妾为何从未生过一儿半女,而楚夫人却梅花间竹般生个五个,其中意思耐人寻味。

    楚铮摇了摇头,不想了,再想下去眼前这娘亲变得恐怖了。

    楚夫人对楚铮的武功并不感到惊讶,她出身镇北侯王家,自小江湖高手也见过不少。只是觉得楚铮神色似乎有点不对,因此过来看看。

    “铮儿,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不大好。”

    楚铮原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话到嘴边,心头一动,傻乎乎地问道:“娘,什么叫做‘保持童子之身,固守精关’啊?”

    楚夫人脸一红,暗骂哪个乱嚼舌头的下人对铮儿说这种话,抚着楚铮的头道:“铮儿,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父亲从南线大营回来后,你去问他。”

    楚铮暗笑:我还小,如果算上前世的话,我恐怕比你懂得还早。口中却道:“可这是师父说的。他说我想要练成武功的话,只能这样,而且起码保持要几十年时间。”

    “几十年?”楚夫人吓得一哆嗦,楚铮今年快十三了,再过几年就可以向人家提亲了。几十年?自己都可能入土了吧。

    “吴先生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他还说对不起我们楚家,娘,他为什么对不起我们楚家。”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楚夫人脸色铁青:“你师父在哪?”

    “还在房间呢,和春盈姨在一起,春盈姨正在帮师父捶背呢,师父看起来感觉很舒服哦。”

    屋内,春盈替吴安然轻轻地捶着,面带忧色道:“喂,你刚刚和小少爷说的是真是假。”

    吴安眯着眼睛享受着,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他干嘛。”春盈的口风向来不是很紧,这事可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刚刚看着楚铮苦着脸出去,吴安然心里那个真是高兴啊。

    春盈犹豫道:“可是……”

    “吴先生在吗?”门外传来楚夫人的声音。

    吴安然吓得一激凌:“她怎么来了。”慌忙起身抱拳道:“吴安然恭迎夫人。”

    楚夫人冷着脸走了进来,连一句“免礼”都没说。

    吴安然一愣,干笑了声道:“夫人寻吴某有何要事。”

    楚夫人哼了一声:“要事,还真是要事。吴先生,我想问一句,你是否对铮儿说过要……”楚夫人想了想,觉得实在不好出口,于是改口道:“铮儿是否以后不宜成亲?”

    吴安然一惊,这臭小子嘴怎么这么快,才出去没多久,楚夫人就上门兴师问罪。

    “这个……”

    吴安然心中着实为难,他知道眼前这女人并不是好惹的,但就这么放过楚铮他也心有不甘,何况刚说过话马上又改回来也不太合适。

    “确有此事。”吴安然只有鸭子嘴硬死撑到底了:“当年只急着要救小少爷的命,吴某失策,未曾想到这一点。这么多年来吴某一直愧疚于心,如今小小少爷已经懂事,所以直到今日方告知于他。”

    楚夫人顿时方寸大乱,口里直念叨着:“那该如何是好,那该如何是好。”突然说道:“那这功夫就不练了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吴安然正色道:“不可,功夫若是不练,吴某不敢保证小少爷会不会旧病复。”

    楚夫人心乱如麻,两眼泪泫欲滴。

    吴安然有些不忍,说道:“夫人,不必过于担心,吴某会尽全力为小少爷寻求化解之道。”

    楚夫人勉强笑了笑:“那就全拜托吴先生了,需要人帮忙或什么珍贵药材的尽管开口,楚府必能办道。”

    吴安然躬身应是,心里想道,小免崽子,什么时候师父看你舒服了,就什么时候再让你娶老婆。

    楚铮心事重重,在园中漫无目的地转着,边走边踢着石子。

    这些年来他只要不想前世之事一直过得无忧无虑的,今天被吴安然这么一说,他还真担心起来。

    楚铮走到水池边,坐下来叹了口气,看着水中的鱼儿,嘴里喃喃自语着,春天来了,你们也该开始交配了吧。

    楚铮至今仍住在楚夫人那里,只不过两年前在他强烈要求下,才单独住到一间屋里。楚夫人依旧当他是小孩子,什么都不避着他,可他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完全不成比例,对男女这事早已食髓知味,还是分开住好一些。

    随着楚铮渐渐长大,楚夫人也准备给他在府中另辟一个院子,再去买几个丫环来服饰他。三哥楚原早就暗中向他吹嘘他那几个丫环多么美貌,多么可人,多么……突然不肯说了,可楚铮看他一脸淫荡的样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大哥楚轩一脸正气,是不会对楚铮说这些的,可楚铮怎么看他都属于闷骚型的,才不信他能坐怀不乱。

    楚铮原本对此事也是有些向往的,还准备在楚夫人买丫环时自己亲自把关。现在,算了吧,这事没弄明白之前还是买几个丑的吧,能干活就行,不然只能看不能吃,那滋味恐怕比“大搜魂手”还难挨。

    楚铮随手扔了颗石子,鱼儿的鸳鸯梦顿时被击碎,四下逃蹿去了。

    楚铮伸了个懒腰,在这无聊,还不如出去玩呢。

    他懒得从楚府大门走,直接跑到围墙边,脚尖在墙根一点,身子腾空而起,右掌在墙头一拍,顿时越了过去。

    楚铮在半空中眯着眼睛想道:还是会武功好啊。

    可他今天注定不顺,落地时正好撞到一个挑夫,挑夫摔成了地滚葫芦,所挑担中不知什么汤汁飞溅出来,把楚铮烫得哇哇直跳。

    挑夫身后那人也狼狈不堪,身上溅了一身汁水,怒骂道:“哪个不开眼的小东西……”

    楚铮听了耳熟,定睛一看:“张得利。”

    张得利也吓了一跳:“小少爷。”忙上前用袖管帮楚铮擦拭:“我说小少爷,你怎么从墙上蹦下来了。”

    楚铮没理他,抖了抖衣襟道:“你这什么东西,差点烫死我。”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味道:“喔,是你家的豆花吧。”

    张得利脸有些尴尬:“正是。”

    张得利当上楚府管事后,主管楚府的衣食。没多久,张得利便假公济私,把妻子小红店里的豆花弄进府里来。却不想楚老夫人和楚夫人吃了齐声称赞,于是小红的“回味豆花”成了府里不可或缺的食物。楚铮一时兴时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在每日挑往楚府的几桶豆花上贴上店名,还写上“专供楚府”。没几天,整个平原城的人都知道了城中有个“回味豆花店”,店中生意变得极为火爆。张得利干脆将清平县老家的几个表兄弟一起叫到平原城来帮忙,又开了几家分店。如今的张得利在楚府内是张管事,在平原城已是张老板了。

    楚铮对张得利说道:“不好意思弄翻了你家的豆花,我赔给你。”

    吓得张得利连忙拦阻:“小少爷,我怎么能要你钱。”

    楚铮翻遍全身也没找到一文钱,可能没想到今天要出府,忘了带了。想想也就算了,便说道:“也罢,你家豆花送到府里也有四五年了,帐房都是按价照付的,今日就当请我一顿好了。”

    不等张得利说话,又道:“对了,记住,回府后不要说看到我,不然有你好看。”

    张得利一惊,连忙答应了。这小少爷可是府里的小魔星,虽对下人很好,也没什么架子,但若有什么他看不顺眼,准把那人整得灰头土脸的。

    楚铮摆摆手道:“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楚铮找了个僻静的水溏,将身上的污迹清洗干净,默运内功,双掌一合将衣衫夹住,来回几遍,如熨斗般将衣衫熨干了。

    楚铮将衣衫穿好,上下看了看,心满意足地说了句:“还是会武功好啊。”便往畅春园跑去了。

    畅春园内约有十几个孩童三三两两的玩着,一见楚铮到了,全都聚了上来,楚少爷长楚少爷短的。

    楚铮的两个哥哥楚轩和楚原已经成年,楚名棠家教甚严,为了不让两人在平原城中游手好闲,便将他二人送到南线大营军中历练。哥两个倒也挺争气,加上毕竟他们是统领的公子,三分功劳报十分,如今两人都已是统领千人的骁骑军校尉了。

    楚轩和楚原走后,楚铮自然而然地成了平原城中的孩子王。比起他两个哥哥,楚铮风头更劲,领着一帮孩童在平原城大街上逛荡,时常找城内的一些地痞流氓的麻烦,那些地痞流氓也深知这帮小祖宗惹不得,得罪了他们,不用太守大人,只要城守大人一怒,把城门一关,插了翅膀也不一定能飞出去。偶尔碰上两三个不长眼的,楚铮独自一人便可以应付。因而在众孩童中威望极高,当真是一呼百应,风光无限。

    众孩童嬉闹了一会,一孩童突然说道:“你们听说没有,都说快要和南齐打仗了。”

    另一孩童表示不屑:“胡说,就凭南齐也敢攻打我们大赵?”

    “我也听说了,还有西秦也在准备攻打我们。”

    “那我们大赵国岂不是危险了。”

    一孩童突然问楚铮:“五公子,你有没有从太守大人那里听到些什么?”

    楚铮脸色微赫,他在府里除了练功就是玩耍,这事还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父亲大人已经去南线的江边大营快一个月了都没回来。”

    众孩童七嘴八舌地说道:“楚大人都去了这么久啊,看来是真要打了。”

    楚铮心头一动,这种大规模的冷兵器战役自己可从未见识过。前世虽也看过一些古装电视剧,可那战争场面太假了,连《三国演义》中关羽打仗带的兵只有廖廖几十人,这是去打仗还是送死啊。想想看,数十万大军在平原上纵横驰骋,那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

    去,一定要去看看。反正自己老爸是前线最高长官,又精明强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而且自己也是有一些自保能力的。只要到了那里就有办法留下来,父亲面冷心慈,这种人最好糊弄了,比那娇滴滴的娘亲容易多了。

    但难的就是怎么去的问题,自己并不认识路,不象在前世里,人都快比蚂蚱还多了,走到哪都能向人打听,这里出了城有可能数百里荒无人烟,迷了路才麻烦呢。

    楚铮向众孩童问道:“你们知道南线江边大营离这儿有多远。”

    一孩童回答道:“听我父亲说大概有三百余哩。”

    楚铮有些放心了,不远,相当于前世的一百多公里,开车的话两小时不用就到了。可马车呢,楚铮皱皱眉,起码两天。

    “有谁知道这路怎么走吗?”

    众孩童面面相觑。他们大多数人连这平原城都未出过,怎会认识路。

    一个孩童问道:“五公子,你是不是想偷偷去啊?”

    楚铮道:“谁说的,我要只是问问。”突然一瞪眼:“你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就在那好好坐着。”

    “五公子,你去问问城里的车行吧,那些车夫们肯定知道。”

    楚铮想想也是,站起身道:“好了,你们玩吧。我到别处转转。”

    楚铮到了车行,想要租辆马车。可惜他平时抛头露面太多,车行的人虽然楚铮一个不识,可他们倒大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太守府的小少爷。一听说楚铮要独自租辆马车出城,脸都白了,一个个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求爷爷告***把楚铮送出大门,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连生意也不做了。

    楚铮垂头丧气地走在路上,看来年纪小实在是个麻烦事啊,什么都做不成。

    今天的霉运似乎还没结束,背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楚铮觉得不对,忙扭身闪开。一辆马车擦身而过,“嘶”的一声,将他的衣服给刮破了一大块。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满头大汗赶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位少爷,对不住,小人这马不听话……”

    楚铮倒没生气,看到这少年满脸惊慌,笑着道:“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走到路中间来了。”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辆的马车,车上装满了柴火,拉车的那匹马瘦得皮包骨头,毛皮零零落落的。楚铮问道:“你从哪来?”

    那少年一愣道:“小的是城外小青山下的村民,来城里卖柴的。”

    “小青山离城远吗?”

    “挺远的,大概一百多哩吧。”

    楚铮心一动,问道:“你认识南线江边大营吗?”

    少年想了想道:“少年是指的是江边的军营吧,小的去过两次。”

    楚铮点点头,又问道:“你这车柴火能卖多少钱。”

    “大概十文钱吧。”

    “那好,你明天一大早就在前面这街口等我,和我一起出城到江边大营,我给你两贯钱。”

    那少年一惊,两贯钱足以让他家过上一年的舒心日子:“少爷,你说的是真的?”

    楚铮笑道:“当然真的,出城前给你一贯,到了后再给你一贯。”楚铮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这些柴火不要卖了,明天我要带出城去。”

    “少爷,这是为什么?”

    楚铮脸一沉:“你问这么多干嘛,反正少爷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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