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铮刚出营门,冯远一路小跑过来道:“将军,华将军要见你。”

    楚铮一怔:“华将军在何处?”

    冯远答道:“就在前面那座军营中。”

    楚铮点点头,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来。”

    华长风与楚铮不合稍具心思之人便可看出,见他突然邀请楚铮去军营中与之相会,许唯义有些担心:“将军,我等还是与你同去吧。”

    楚铮笑道:“不必多心,华长风没理由对我心怀杀机。就算有,凭我的武功足以支撑到你等前来救援。”

    许唯义无奈地应了声是。

    待楚铮离开后,冯远小声抱怨道:“将军也太不体贴下属了,小许你都这么说了,他还不让你我随他去帐篷取取暖,硬是叫我等在这雪地中等候。”

    许唯义向天翻了个白眼,彻底无言。

    楚铮走进帐篷,只见帐内空荡荡的。华长风坐在一个火炉旁,微微点头道:“楚将军来了,坐。”

    楚铮依军中规矩行了一礼,在华长风下坐下。旁边军士为二人倒上茶水,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帐内两人沉默了会儿,华长风忽问道:“那些武林中人还算听话吧?”

    楚铮点点头:“是。末将所提之事他们都答应了。”

    华长风笑了起来:“我在统领大人面前就说过。能让这些武林中俯听命地只有楚将军了。可他就是不放心,非要我过来看看。”

    “华将军过奖了。主要还是他们胸怀报国之心,并非末将之功。”

    华长风道:“话虽如此。习武之人个个桀骜不驯,与之为友不难,难得是让他们心服口服听从你之命。楚将军的武功就连项老爷子和魏少中亦是赞不绝口,将他们归入你营中再合适不过。”

    楚铮笑了笑。沉吟片刻,问道:“魏先生伤势如何了?”

    华长风微微一怔,这两天他与楚铮亦是数次见面,两人都很默契地不提及此事。华长风看了楚铮一眼,只见他神色坦然,索性也直言相告:“伤势不轻,恐怕至少需休养一月。”

    “可惜了。”楚铮轻叹一声,“魏先生武功高强,又有中州孟尝之称。末将原本想请他担任副手。由他领军那五百武林义士,如今看来只有另找他人了。”

    华长风问道:“可有替代人选了?”

    楚铮点点头:“不错。”

    “是哪位门主?”

    “那人并非一门之主。”楚铮道,“他名叫展仲群,华将军应听说过此人。”

    华长风讶然说道:“这展仲群不是与你有灭门之仇么?”

    “他已承诺在北疆绝不再提此事,此人为人光明磊落。定不会食言。”楚铮说道,“而且展仲群的武功在这些人中仅次于项老先生和魏门主等数人,再说了他是孤身一人,更易公允处事,不象魏先生那般本身就是金刀门门主。再怎么公道也难免会有人不服。”

    “嗯,你既是已做定夺,我也就不再多言了。”华长风想了想又道:“从塞外回来的那灰胡儿五百儿郎还在你营中么?”

    “尚在末将营内。”楚铮答道。这五百灰胡儿就是吕问天受楚铮所托派往塞外打探消息的,当日曾有过约定,返回后将所探得之事先至楚铮处禀报。

    华长风脸色凝重:“这些灰胡儿此行不虚。居然探得突厥已经调整战略,原本对胡蛮部落奉行驱逐打压之策,如今改为利诱收买。当年胡蛮主力已被全歼,可塞外草原上仍有近百个胡蛮部落。这些年来我北疆大营一直驻扎此地,甚少出塞,这些部落又群龙无,为了争夺牛羊及肥沃草地而相互残杀。我等也从未将之放在心上。可若一旦为突厥所用,虽说以单个部落而论成年男人没有一个过五千,甚至有的只有数百人,但汇集在一起顷刻之间便又是十余万大军。这等重要军情大营所派斥侯竟一无所知,着实该杀。”

    楚铮劝道:“华将军,此事只怪不得大营地斥侯,他们只能在远处观望突厥大军动动态,不比灰胡儿可以混入胡蛮部落中。因此末将此次奉命组建精锐营,定要将这五百灰胡儿纳入其中。”

    华长风仍有些恼怒:“纵然如此,大营那些斥侯也应好好整治一番了。”

    如今大营内华长风官职仅在孟德起一人之下,这些军情事务归他所管,楚铮不便妄加评论,转口道:“灰胡儿五领齐伍倒是个人材,得知此事后当机立断,将末将拨于他的金银财物全献给了赤勒族的族长,与其结为兄弟。赤勒族原是胡蛮余部五大部落之一,突厥由西而来,赤勒族当其冲,族内青壮男子死伤过半,不得于才退至北疆附近,与突厥可说仇深似海。我精锐营日后出塞,便可借赤勒族之名行事。”

    华长风惋惜道:“是啊,齐伍若是我大营帐下将领,华某定为他记上一大功。”

    楚铮笑了笑并不答话。齐伍就是当年王老统领安插在灰胡儿中的一枚棋子,原本听命于王明泰,楚铮到了北疆后,王明泰见他有收服灰胡儿之意,便将齐伍的身份告诉了楚铮。正因如此,楚铮才在孟德起面前全力担保灰胡儿所探得之事定是属实,促使孟德起决心采纳楚铮建议组建精锐营。

    华长风长吁短叹了一会。又问道,“那五百灰胡儿你不想让他们回吕问天处了?”

    楚铮苦笑道:“若是让他们回去了,再与吕问天讨要可就麻烦了。索性由末将来做次恶人吧。”

    “可这五百灰胡儿当真愿意留在大营效力吗?”华长风有些担忧,“若是口是心非,在在营内倒还无妨,到了塞外再起异心可就为时晚矣。”

    楚铮想了想。道:“末将打算将这五百武林义士和五百灰胡儿混编后再进行操练。”

    华长风心底一寒:“你是说……”

    “以一盯一。”楚铮缓缓说道,“那些武林中人对上灰胡儿,即便以一敌二也应绰绰有余。”

    华长风无言。他也是领兵之人,真若遇上这种情形,楚铮地方法是最为得当的。

    楚铮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其实并不太担心,有齐伍在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何况这五百灰胡儿中不少还是他的亲信。只是这些就不便对华长风说了。

    良久,华长风道:“五百灰胡儿留在大营之事就由我向吕问天说明缘由。明日便派人去,我与他那么多年交情了,他定会同意此事。”

    楚铮略感不解,华长风居然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谈起他与吕问天的交情,回想起前几日武媚娘所说的。难道他真已完全想开了?

    楚铮张了张嘴,终觉不便询问,只好拱手道:“多谢华将军。只是吕领那边还欠着一批粮草,末将考虑了一番觉得还是明日亲自送去为好。”

    华长风有些奇怪:“那些武林中人明日便到你帐下报道了,你若是去了。谁来操练他们,洪文锦带兵尚可,可面对这些人恐怕无能服众。”

    楚铮轻笑道:“华将军方才亦说过。这些武林中人桀骜不驯。末将觉得一开始便对其强行压制末必是件好事,不如先松后紧,与其让几个不安份隐藏其中,还不如让其先跳出来,等末将回来后再加以整治。”

    华长风点头笑道:“这倒是个好计策。不过要注意分寸,若是过火了容易引起争执,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

    楚铮俯道:“末将明白。”

    “我只提建议,这一千精锐营毕竟由你掌管,就按你地心思去办吧。”华长风站起身来。“对了,明日还是叫我那帐下副将与你一同去见吕问天,他毕竟相信我多一些。”

    楚铮也不再推辞:“多谢华将军。”

    “不必谢我,你我都是一心为公。”华长风走了几步,忽回道:“你出身豪门,身份显赫,精锐营潜入塞外并非定要你率领不可,但你却执意如此。华某生平最看不起世家子弟,唯独楚将军你是例外。”

    ******

    西秦咸阳,皇宫御膳房。

    一个宫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边走边道:“鲍总管,都准备妥当了么?”

    鲍总管哈腰道:“小铃姑娘,一切都已按贵妃娘娘嘱咐准备好了,请姑娘放心。”

    那宫女走到桌案前仔细看了一遍,仍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娘娘说了,天寒地冻的没有什么蔬菜可选,只有将就些了。唯有肉类一定要新鲜,鲍总管你知道么?”

    “那是当然。”鲍总管应道,“小的特意吩咐姜掌柜将猪带到御膳房后宰杀,距今还不到半个时辰。”

    那宫女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实忠厚的中年汉子,不由笑道:“既是姜掌柜亲自动手,小婢也就放心了。”言语间竟比对着那鲍总管还客气了些。

    那姜掌柜俯道:“能为娘娘效劳实是小人福份,小人定会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马虎。”

    鲍总管在一旁道:“姜掌柜地肉铺是娘娘以前所指定的,娘娘果然眼光独到,咸阳城那么多家肉铺就数姜掌柜那家肉质最为鲜嫩,如今我御膳房所需肉类都由姜掌柜供给。”

    小铃轻哼一声,这鲍总管全然忘了当初是如何刁难姜掌柜地。如今见姑娘成了贵妃娘娘,溜须拍马之事全做出来了。

    “你们在此等候,我这就去请贵妃娘娘。”

    小铃这一去却是去了许久,鲍总管急得团团转:“怎么还不来,皇上的午膳可绝对耽搁不得啊。”

    姜掌柜冷笑一声,忽觉不妥。咳嗽了下道:“鲍总管不必焦急,贵妃娘娘自有分寸。”

    又等了会儿,门外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应妃娘娘驾到。”

    鲍总管和姜掌柜等人站到了门外,只见不远处一盛装女子缓步走来,待到了跟前众人齐拜倒:“参见贵妃娘娘。”

    “平身吧。”那女子道,看其面目正是昔日宫内的司膳女官应解语。

    “谢娘娘。”

    鲍总管站起身来,神色极为恭敬。眼前这贵妃娘娘虽出身卑微,但深得皇上宠爱,皇上几乎每晚在她侧宫留宿,如今就连皇上身边地雅易安雅总管在她面前亦是唯唯是诺。何况自己一个小小地御膳房管事?至于这位娘娘还曾经做过自己下属之事,魏总管只想将此尽数忘掉,亦盼望贵妃娘娘也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屋内,小铃开口道:“鲍总管,你与你手下人等出去吧。娘娘今日亲自为皇上做午膳。”

    鲍总管一愣,无奈地应了声是。

    鲍总管在御膳房几十年了,但对应解语的厨艺却亦是叹为观止,只是她这秘决从不肯示人。应解语尚是司膳女官时,做菜时也只有小铃一人旁边搭下手。鲍总管曾多次强行闯入,应解语宁可不做也不肯让御厨们旁观,而秦王因苏巧彤之故对应解语颇为宽容。鲍总管对此亦是无可奈何。如今想来却不由暗暗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对此女过分得罪,否则恐怕早已被革职逐出宫了。

    众人向屋外走去,小铃忽道:“姜掌柜留步,你地刀功不错,切肉这等粗活就交于你了。”

    姜掌柜看了眼鲍总管,毕竟他才是这边总管。鲍总管笑道:“小铃姑娘既是说了,姜掌柜就留下吧,好生伺候着。别让娘娘累着。”心中却在暗自惋惜,这姜掌柜只会杀猪剁肉,对做菜却是一窍不通,否则倒还可以从他口中打听出些什么。

    待众人都出去了,应解语对小铃施了个眼色,小铃会意,走了桌案前将肉剁得震天响。

    “姜先生今日急着入宫见解语,不知所为何事?”应解语小声问道。

    姜掌柜笑了笑:“应姑娘,你进宫已经数月了,也不与我等联络,姜某几次求见亦不可得,曹大先生着实有些放心不下啊。”

    应解语轻叹一声道:“姜先生,如今不同往日,解语身为司膳时还可借购物之名出宫。可如今那些嫔妃妒我深得秦王宠爱,视我为眼中钉,宫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时刻盯着,解语哪敢随意与堂内联络。”

    姜掌柜点点头:“你说的亦有道理,曹大先生也是这般猜测。今日命姜某入宫,就是告知你今后如何联络。”

    应解语为难道:“姜先生,解语如今在宫内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与外头联络之事可否缓些时日再说?否则万一被他人所察觉,解语生死事小,若是连累了西秦鹰堂,百死亦不能赎解语之罪。”

    “不必担心。”姜掌柜道,“宫内镜月湖南侧树林内,从左数第十三块石板下有一暗格,曹大先生的密令就藏于此处,稍后你便让小铃将之取出。以后每月十五你将你所办之事以暗语成书放于此暗格内,自会有人来取。”

    应解语惊诧道:“如此说来,宫内还有我堂弟子?”

    姜掌柜脸色一沉:“这不是你该问地。”

    “是。”应解语。垂应道,脸色阴晴不定。

    ……

    ……

    姜掌柜离开皇宫后,径直来到一家布店,熟门熟路地走到内院一间屋前,轻轻敲三下,而后又用手指弹三下,推门走了进去。

    外面明日当空,屋内却是一片昏暗,仅有的一扇窗户也用布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案上点着盏油灯,灯影摇曳,一个青衣人坐在案后,面目显得颇为模糊。

    姜掌柜上前施礼道:“参见大先生。”

    闻言微微颔:“见到解语了?”

    姜掌柜躬身道:“是的。正如大先生所料,应姑娘语带推诿,小人觉得此女已不足为信。”

    青衣老者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解语这丫头自幼聪明伶俐,老夫原本对她寄予厚望,除了调查苏巧彤外,这些年来还从未让她做过危险之事。没想到到头来这批孩子中是她第一个心生异志。”

    姜掌柜小声道:“要不……让小刘子杀了她?”

    青衣老者摇摇头:“她暂时还无背叛之举,不急于一时。何况她既已是贵妃娘娘,身边定是护卫森严,小刘子武功虽不错,可在宫内身份卑微,恐怕未必能及得她身边。”

    青衣老者起身在屋内踱了几圈,道:“传令下去,除你和小刘子之外,所有鹰堂弟子撤出咸阳,到附近城镇转换身份暂时隐匿。另,将此事报于堂主和太尉大人知晓,请他二人作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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