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阵凄厉的号角声响彻了参将营。附近几个军营的军士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怪声,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参将营内却是另一副景象,一些黑骑军军士大声斥喝着,催促着麾下的武林中人整装待,有几人似并不服气,嘴中骂骂咧咧的。若是往日,那些黑骑军士早就骂还过去了,今日却一反常态并不开口,只是嘴角边却带着丝阴冷的笑意。

    校场内依旧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楚铮半躺在点将台的一张大椅上,冷冷地看着分批而来武林中人,身旁一支香早已燃成了灰烬。

    台下吵吵嚷嚷的武林中人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一个个都闭上嘴,台上这位少年将军他们并不陌生,师门长辈曾反交待一定要听从此人的号令,只是到精锐营这几天他从未露过面,而负责操练的黑骑军士们都如凶神恶煞一般,双方起了不少争执,不少人已将师长的话抛于脑后。

    楚铮案上取过一张纸,递给卫泰:“念!”

    “季文政,王岐,章立本,周维俊……”卫泰念了十几人的名字,喝道:“出列!”

    武林群豪面面相觑,无一人走出来。卫泰冷笑一声:“好啊,胆敢违抗军令,来人,刀斧手伺候!”

    “遵命!”近百名黑骑军杀气腾腾的围了过。

    “且慢!”一个灰衣人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对楚铮拱手道,“楚将军,我等犯了何罪,竟要动用这般阵势?”

    楚铮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在下周维俊,乃金刀门下弟子。”

    “你就是周维俊。”楚铮点点头。蓦然喝道:“其余人呢?难道没胆站出来么?”

    队伍中骚动片刻,三三两两地走出十余人来。楚铮环视一眼:“报上姓名。”

    “在下王岐。”

    “季文政。”

    ……

    ……

    “好。”楚铮道,“周维俊,我且问你,三日前你与韩励琛、季观之二人不服管教,并动手打了黑骑军都尉王秉哲,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周唯俊坦然承认,“但楚将军可知这些军士对我等残酷不仁,动辄斥喝打骂,根本不把我等当人看待。还请楚将军主持公道。”

    楚铮淡淡说道:“军中只有军法,没有公道,有也只有依照军法做到赏罚分明。”

    周维俊一愣,随即怒上心头:“楚将军如此偏袒,怎能服众。”

    “大胆!”卫泰喝道。“竟敢对将军这般无礼。”

    楚铮摆摆手阻止了卫泰,喝道:“李元宗!”

    李元宗上前一步,道:“末将在。”

    楚铮森然说道:“本将军命你操练这五百武林义士,到今日就这般模样么?”

    “末将知罪。”李无宗俯道。

    “知罪就好,来人。将李元宗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得令。”

    众目睽睽之下,李元宗被带到校场中央,趴在行刑台上。两名军士手持木杖将他打了二十大板。打完后两个军士搀扶着李元宗重新来到将点台前。

    “末将李元宗领罪完毕,前来复命。”李元宗身形踉跄,只不过大半是装出来地,那几个行刑军士手底自有分寸,听板子声板板到肉,其实力道不重,李元宗皮糙肉厚,最多有些行动不便而已。

    “你虽有罪,但麾下军士也难逃其责。命你所部卸下盔甲。绕校场四周跑至午时,不得停歇。”

    数百名黑骑军军士默默脱下盔甲,在几名校尉的带领下,围绕着校场跑开了。

    “朱通、展仲群何在?”

    展仲群和朱通应声而出,站到楚铮身前。楚铮道:“你二人身为营中军法官,执法不力,姑念尔等乃是初犯,就随这些军士一同受罚。”

    展仲群与朱通领命而去。楚铮事先就与他们商议过,前几日面对这些散漫惯了的武林中人,他二人深感执法之难,见楚铮借机大力整顿亦深为赞同。

    武林群豪们看得大气也不敢出,那十余人也是锐气大挫,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铮看着这几人,缓缓说道:“李副将办事不力,贻误军情,已得到惩处。你们这几人以下犯上,视军纪于无物,又该当何罪?”

    “楚将军。”周维俊硬着头皮说道,“若是上阵杀敌,周某等人决不退缩,可这些黑骑军根本就是存心折磨我等,白天操练再苦倒也罢了,可每夜至少七八次示警,从不让人睡一次好觉,对我等随身物品也百般刁难……”

    周维俊停顿了下,楚铮接口问道:“还有么?”

    周维俊想了想,道:“大体就这些。楚将军,我等来北疆是为抵御外敌报效朝廷而来,并非来受这窝囊气的。”

    “周维俊,你所说不足以作为以下犯上的理由。夜间示警是为提高你等警觉性,两军对阵敌军劫营还分时辰么?当日招你们入精锐营时本将军已经说得很明白,一入此营便不再是大赵百姓,而是数十万大军中一员,一切行为举止皆以军法为准则。何况精锐营之所以称为精锐,营内任何一员都必需是军中最杰出之士,对其要求更应严之又严,可看你等这些时日举动,根本不配精锐二字,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

    楚铮长叹一声:“本将军原本以为你们一腔热血。来我北疆大营为国效力,定是不畏任何艰险,如今看来本将军想错了。不过还好为时不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三柱香之内,若有人不愿留下尽可直言。本将军决不为难。”

    台下鸦雀无声。楚铮见状一声冷哼:“本将军丑话说在前头,日后操练强度较前几日更胜十倍,此时不说届时再言退者按临阵脱逃罪论处。”

    “卫泰,点香计时,有心退出者站到点将台下右。”

    三柱香很快燃尽,还是有十几人站到了台下右,方才点到名地占了其中过半,周维俊亦在其中,满脸地不服。

    “很好。”楚铮左手一抬,身后6鸣手托一木盘走了过来。楚铮揭开盖在上面的红布,只见盘内放着十几块形状各异的令牌。

    6鸣将此木盘端到那十几人面前,周维骏等脸色大变,这些令牌都是此次前来北疆各大门派的信物,怎么会在楚将军手中?

    楚铮冷冷说道:“取过师门信物。各自回去复命吧。”

    周维俊急道:“楚将军……”

    楚铮拍案喝道:“不从军令,对师门亦敢不敬吗?也罢,你们不取,本将军自会派人送去。来人,将这些无胆鼠罪轰出军营。”

    黑骑军轰然应是。他们早已对这些武林中人不满。此时当然不会客气。周维俊被推攘了几下,不由心头火起,反手一掌将一黑骑军士打倒在地。

    周维俊顺势起脚想将那军士踢开。忽觉身子一沉,那脚已被一军士抱住。周维俊只能单脚支地,正想挥拳去打,双臂亦被两人从身后架住。这些黑骑军一对一自然谁也不是周维俊的对手,但皆久经沙场,年纪在三十左右,都是老兵油子了,临战经验丰富,出手时机把握极准。还没等周维俊运气力将那几个军士甩开。又是六七人一拥而上,登时把他抬了起来,期间自然不忘暗下黑手,周维俊肋下及关节处连挨十余拳,一时间再也无力反抗。

    其余诸人胆敢还手地遭遇也是大同小异,被黑骑军架着从营门口扔了出去。

    “6鸣,你带着这几人师门令牌拜会各位门主,向其阐述详情。”

    余下的武林中人不由暗暗庆幸,如此一来周维俊等人不但是替师门抹了黑,日后在江湖上恐怕也要蒙上一个懦弱胆怯的恶名,这辈子再难抬头了。

    楚铮向台下扫了一眼,众人无不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楚铮开口说道:“诸位既然选择留下,日后注意事项方才已说得很清楚,本将军不再多言。尔等都是我大赵武林的佼佼者,自该有相应的待遇,本将军已得统领大人许可,并向兵部禀报,凡入我精锐营者,最低军职为牙尉,战事结束诸位回到原籍,亦可按此到各地官府备案,若仍有意愿从军者可到上京城来,本将军可举荐在禁卫军中效力。”

    此言一出,台下嗡嗡声不绝。一人忽叫道:“将军此言当真?”

    楚铮笑道:“此地人数甚众,本将军若再实言,日后还哪有脸面见人。”

    不少人面带喜色,能在京中任职就算家乡地父母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日后如由楚将军举荐,等于是攀上了楚家的高枝。

    其余一些人虽对从军没有兴趣,但对楚铮能这么为自己着想还是比较满意,心中敌意亦是大减。

    “不过。”楚铮话锋一转,“前几日你等惫怠成性,不可不罚。卸下兵器,随朱门主和展仲群一同绕校场跑至午时。”

    群豪不再抗拒,反倒嘻嘻哈哈地卸下兵器,一窝蜂地跟在展仲群和朱通身后,不时还打闹着。

    楚铮摇摇头,回头对许唯义和冯远道:“从禁卫军中抽调五十人,组成军法队,我看这些人还会有人不安份的。”

    冯远摩拳擦掌:“将军你就放心吧,末将定会将当年所遭之罪十倍加以他们身上。”

    ******

    方令信站在太平宫门口。心中有些恼怒。长公主派人宣自己到此晋见,可宫女进去多时了也不见动静,着实太过无礼。

    “相国大人久等了,请随小婢来。”

    方才进去通报地宫女总算出来了。方令信哼了一声:“烦请前面带路。”

    转了几个弯,穿过数条小径,一座宏伟的宫殿矗立在方令信面前。一时间方令信竟是惊呆了。宫内居然还有这等所在?

    太平宫自赵国建朝以来一直是公主地居所,除了当今这位长公主外历代公主都十分低调,朝廷重臣极少自然也不会到这里来。方令信当了十余年的相国,还是第一次踏进这太平宫。

    “相国大人,这边请。”那宫女说道。

    方令信嗯了一声,回看了看,这才觉这太平宫的宫墙比其它地方高出不少,院内大树郁郁苍苍,将那座宫殿完全遮掩住了,难怪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方令信跟在宫女身后步入大殿。有了方才的经历,看着这个比自己平日上朝地地方大了四五倍地所在,方令信不再那么震惊,只是边走边忍不住四下打量着,暗想难怪那宫女通报了那么长时间才出来。如今看来已算是快的了。

    楚名棠与郭怀早已到了。方令信见过赵茗后,忍不住对楚名棠问道:“这里就是后汉太宗当年早朝之处吧?”

    “不错。”楚名棠笑道,“相国大人觉得如何?”

    方令信肃然说道:“龙蟠虎踞,气势非凡。”他心中却有些疑惑。传闻本朝太祖是听了一个道士进言这里缺少龙脉之气,才又重建了座宫殿而将此地封存。如今看来那道士所言根本就是放屁,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此地无论风水、工艺还是其它方面均远胜于如今所用的议事大殿,太祖难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好了,今日叫你们到此并非议论此殿地。”赵茗的声音在空旷地大殿上略带回音,听来竟有种莫名的威严。

    “新皇登基一事不能再拖了,三位可有良策?”

    台下三人齐声道:“微臣唯长公主之命是从。”

    赵茗怒哼一声,每谈起此事这三人就是这副样子,连郭怀也都跟着学坏了。

    不管了,反正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你们就别想离开太平宫。

    “相国大人,你是百官之。由你先说。”赵茗开始点将了。

    方令信第一次觉得当这百官之也有麻烦之处,何人登基这事朝堂之上不知翻来覆去吵了多少遍了,自己哪能说出什么新意来?何况这位长公主亦是极有主见之人,她这般逼迫无非想让自己附和她的心思罢了。

    方令信啰哩啰嗦地废话说一大堆,赵茗直听得晕晕乎乎,可仔细一回味,其中意思还是长公主你自个作主吧,我不反对就是了。

    方令信退了下去,赵茗有气无力地说道:“太尉大人,你呢?”

    楚名棠绕圈子的本事尤在方令信之上,上至三皇五帝下到周围秦齐吴三国都拿来评论了一番。只可惜赵茗已经有了方才的经验,还没等楚名棠谈到这些与赵国现状有何系便已忍不住了,脸色铁青打断道:“不必再说了,太尉大人真是好口才,只是叫人听不明白。郭怀,你呢?”

    郭怀本不善于言辞,让他说些口不对心地话更非所长,吭吭哧哧了半天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茗只觉比方才听楚方二人胡说八道更为来气,喝道:“够了!”

    郭怀一惊,正不如如何是好,忽见楚名棠偷偷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退下。郭怀犹豫片刻,后退一步站到方令信身后。

    过了许久,赵茗缓缓说道:“昨日宫内出了件丑事,三位可已知晓?”

    楚名棠和方令信默不作声,在这等时刻宫内一举一动都未必瞒得他二人,只有郭怀面带惊讶之色看向赵茗。

    “皇后娘娘率人闯入童妃娘娘宫内,赐白绫毒酒逼她自尽,童妃坚拒不从,皇后娘娘便令下人欲强行勒杀童妃。幸得琳妃娘娘及时赶到,童妃才免于一死。”赵茗柳眉一竖,“似这等无才无德怎能为一国皇太后?本宫意已决,囚禁皇后,立昌平王世子赵应为皇。”

    楚名棠和方令信心中一阵轻松,这些话只能由赵茗之口说出,自己身为臣子当然有所顾忌。只是毕竟要囚禁皇后娘娘,过快附和未免显得与自己身份不符,两人脸上几乎同时浮现为难之色。

    郭怀则低着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暗暗叹了口气,皇后娘娘没有了韦骅地支持,根本无法与赵茗相抗,为何还要在后宫如此嚣张?事已至此,自己唯有日后设法保住她性命,也算对得起先皇了。

    台下三人默不作声,赵茗也不着急,悠然品起茶来。楚名棠和方令信是一对老滑头,郭怀在朝中威望权势远在这二人之下,赵茗之所以拉上他,是想扶植他与楚名棠方令信相抗衡,如今看来效果不佳,此人过于老实了。

    几人就这么僵持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方令信忽道:“长公主,微臣……微臣可否暂且告退片刻?”

    楚名棠微感惊奇,看了方令信一眼,只见他脸色忽青忽白,两腿微微打颤,突然明白过来,这老小子内急受不了了。

    赵茗强忍住笑,板着脸道:“不行,此事未有定夺之前谁也不准离开。”

    方令信无奈,只好以求助的眼光看向楚名棠。楚名棠两眼却盯着大殿顶部眨也不眨,似是看呆了。

    楚名棠,你狠。方令信暗自咒骂着,只觉尿意越来越急,若是当场出丑日后定成百官笑柄,只好道:“长公主方才所言极是,如今朝政混乱,唯有采取雷霆方可解决。昌平王世子年轻虽轻,但才德……出众,若能为君实我大赵之福。”

    楚名棠暗笑,这种大事方令信才说了这么几句,看来他是真是受不了,便上前一步道:“相国大人所言有理,长公主此举确是良策,不过……”

    楚名棠你还不过什么?方令信差点破口大骂。还好楚名棠也不想过份与他为难,只说了两三句便了事。

    郭怀此时也看出来了,只是他并不喜欢做那落井下石之事,道:“相国大人、太尉大人既是如此说了,微臣并无异议。”

    赵茗点点头:“本宫多谢三位大人支持。对了,相国大人如有要事请自便,来人,送相国大人。”

    方令信匆匆一礼,转身便向殿外而去,只是两腿外张,走路姿势极其怪异。余下三人无不莞尔。

    女子执政毕竟不同啊。楚名棠暗暗想到,换做是先皇方令信定会直言相告,决不会有今日之窘境。还是早些让赵应登基吧,否则这种情形哪天轮到自己头上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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