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楚铮,程秀眼眶微红,裣衽一礼:“阿秀见过楚公

    “程姑娘免礼。”楚铮轻叹一声,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不见童兄?”

    程秀泪眩欲滴:“他……他已经战死沙场了。”

    楚铮暗想果然不出所料,只好安慰道:“沙场之上刀箭无眼,马革裹尸亦是在所难免,还请程姑娘节哀。”

    程秀哽咽着说道:“可是听父亲说,连他的尸首都未曾找到。”

    找到才怪呢。楚铮又说了句节哀顺变,对一旁程允闻微微拱手:“这位是允闻世兄吧?”

    程允闻作揖道:“正是,没想五公子还记得在下。”

    楚铮笑了笑,道:“程先生可好?”

    “多谢五公子关心,伯父已随可汗回阿尔泰山了,只是放心不下小妹,因此命在下留下。”程允闻从怀中掏了封信函,双手呈上:“这是伯父写给五公子的信,请五公子过目。”

    楚铮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大都是些客套话,只是在最后数句程浩然恳请楚铮代为照顾女儿程秀,说什么永铭恩德没齿难忘,看得直人反胃。

    又是个大包袱啊。楚铮将信合上,考虑了下,道:“两位,请稍候片刻,在下去去就回。”

    程允闻忙道:“五公子请便。”

    苏巧彤和赵敏就坐在客厅内间,见楚铮来了,苏巧彤轻笑道:“方才你不是说来的是一对夫妇么?看似不象啊。”

    “这回真是兄妹了。”楚铮揉了揉额头,苦笑道,“我也是没想到。程浩然不顾儿女之情。居然当真能下此狠手。”

    赵敏不大明白,楚铮就将童毅与程秀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赵敏听完问道:“你觉得童毅之死确与那程浩然有关?”

    楚铮道:“那童毅武功不弱,程浩然只需稍有袒护之意。以他的武功在沙场上足以自保,怎会死得不明不白。就算不是程浩然下地手,恐怕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赵敏叹了口气,道:“这阿秀姑娘真是个可怜人。”

    “你同情她还不如同情我。”楚铮没好气地说道,“从程家的角度来说,童毅身为下人引诱族族中大小姐出逃。就是依我大赵律亦可定其死罪,现在倒好,程浩然径直拜托我来照顾他女儿了。长公主真若怜惜此女,不如将其认为义妹,也好过不明不白留在我楚府内。”

    赵敏并没有反驳,皱眉沉思了片刻,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听你说过此次北疆战事程家也算为我大赵立下大功。而程家在东突厥势力亦是非同小可,日后恐怕还大有可利用之处……待我回京后禀明姑姑和皇兄后再做定夺。在此之前先这对兄妹就先留在你们楚府好了。”

    楚铮暗叫不妙,自己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也好光明正大将程家兄妹留下。没想到赵敏当真应下了,这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程家在东突厥地位举足轻重。怎能让其投向皇室?

    楚铮心思急转,可一时想不出有何化解之策,只好道:“暂且如此吧。”

    楚铮回到客厅,满面关切之色,对程家兄妹好生抚慰,并亲自将他二人安排在一间小别院内。程秀和程允闻感激不已,这些时日王明泰出于顾忌对他们颇为冷淡,把二人扔在武朔城就不闻不问,若不是程允闻随身带了不少金钱珍宝,恐怕日常生活都难以维持了。

    晚间为赵敏所设的洗尘宴可说是场小型地庆功宴。除宣抚使团内几位朝廷重臣,北疆大营出身三大世家的将领几乎全部到齐,郭怀坐在赵敏右侧下首,与王老侯爷迎面相对,一眼扫过,顿时郁闷不已。

    樊兆彦将此次战果口头向赵敏作了禀报,不仅令赵敏和楚铮惊喜交集,连郭怀亦是动容不已。这三城七镇真不愧为西秦北方粮仓,所缴获的辎重粮草足够北疆大营两年所需,约合赵国为此战所支出的两倍有余。至于钱财等物由于楚名棠和方令信联名下令,不得擅动当地士绅家产,因此听来并不丰厚。

    成奉之适时站起身来,对赵敏俯首一礼:“启禀长公主,吏部已派人至各地安抚,由于路途较远,尚未传回详情。但以这武朔城为例,原西秦官员虽有不少冥顽不化者,不过官府内多数差役愿意投诚,为我大赵效力。目前政令已基本畅通,所抄没的官银虽不算多,但维持一年支出已经足够,无需我大赵户部另行调拨库银。由此推断,

    镇情形亦应大同小异。”

    赵敏不由问道:“那一年之后呢?”

    此言一出,宣抚使团内的一些官员脸色显得有些古怪。成奉之嘴角亦是微带笑意:“回长公主,朝廷即便免去本地百姓纳粮,但城内诸般税源仍在,一年之后当有盈余,自给自足应不足为虑。”

    —

    赵敏轻轻哦了一声,有些明白了。

    樊兆彦向成奉之点了点头以示谢意,心想这成尚书比起他当侍郎时大为改观啊,看来回头应再备上份厚礼,毕竟他是吏部尚书,以后樊家子弟还多有仰仗他之处。

    不过此人是属楚家一系,樊兆彦想了想,对赵敏道:“启禀长公主,此次三城七镇中,以武朔城收获最丰,并非只因它是西秦北方第一重镇,更是有赖于北疆灰胡儿大力相助。其首领吕问天之妻何胜男亲率二千余人事先潜入城中,待我大军到来时,里应外合,令城内守军措手不及,不到半个时辰城门便告失守,可说立下首功。”

    樊兆彦明白灰胡儿之功就算自己不说,楚铮和王明泰亦会提及,更别说与吕问天亲如手足地华长风了,索性就此卖个顺水人情。何况三大世家家主对自己地功劳均已明了,除军职升迁外,自已凭此战功亦极有可能晋升为二等侯,那可是可以世袭的爵位,虽仍比不上楚王两家,但与世代从文的方家已是平起平坐,在此时刻更应小心谨慎,否则楚王两家若是从中作梗,仅凭方家肯定难以应对。

    赵敏一听什么灰胡儿的领兵之人居然是一女子,大感兴趣,问道:“那何胜男现在何处?”

    樊兆彦答道:“回长公主,这何胜男与其夫君吕问天在偏厅就坐。”

    “宣他夫妇二人觐见。”

    吕问天和何胜男两人走了进来,到了近前长揖至地:“草民吕问天(何胜男)拜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

    吕氏夫妇谢过。赵敏打量着他二人,只见吕问天身材伟岸虬髯虎目,何胜男看似娇小可人,眉宇间却是英气勃勃,不由暗赞果然是一良配。

    听吕问天道出自己率军至枫林渡,烧毁西秦船只截断薛方仲退路,赵敏连声赞许,并许诺回京后定为其请功。可询问到他夫妇其出身,吕问天直言不讳自己是马贼,并将当年刺杀樊兆彦亲舅并反出北疆大营之事全盘托出,躬身向赵敏请罪。

    赵敏真没想到此次北疆战事内情除了涉及三大世家之处,其余之事也是如此错综复杂,牵涉面如此广泛,一时竟无话可说。

    见场面陷入尴尬之境,王老侯爷忽道:“兆彦。”

    樊兆彦俯首道:“末将在。”

    “吕问天叛出北疆大营,当时老夫正任大营统领,其中内情在坐很多人都清楚。老夫问你一句,私仇与国事何为重?”

    樊兆彦苦笑一声:“自当以国事为重。”

    王老侯爷点点头,道:“吕问天虽有罪,但此番他夫妇二人亦是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我大赵正是用人之际,兆彦啊,能否卖老夫一个薄面,只要吕问天诚心为我大赵效命,你与他之间往日恩怨可否一笔勾消?”

    樊兆彦低头故作犹豫,过了片刻才断然道:“老侯爷有命,樊某岂敢不从。”

    “好!”王老侯爷对吕问天道,“问天,你当年是老夫帐前四虎尉之一,老夫现命你斟酒,向兆彦陪罪。”

    吕问天与何胜男取过酒盏,双双斟满,走到樊兆彦身前,吕问天为他倒上酒,道:“樊副统领胸怀宽广,吕某谢过,在此陪罪了。”

    樊兆彦并未开口,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老侯爷呵呵大笑,对一旁方令白道:“方大人,兆彦既已不再追究,你们刑部吕问天地海捕文书可否撤消了?”

    方令白笑道:“谨遵老侯爷之命。”

    赵敏见这些人等自说自话就将一朝廷要犯地罪名就此勾消,根本就未提及皇室,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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