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新路一家小型加油站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看似随意地停着金杯、福田、五菱总共5辆面包车,外表破旧,车壳凹凸不平,轮胎上满是或干或湿的泥巴,似乎经常跑长途开山路。

    面包车主门,坐在便利店放置在外的小塑料凳、板凳上,优哉游哉地吃着瓜子花生,嘴里叼烟打着牌,每隔一段时间四个人里手气最差的就会离座,把位子让给一旁围观的,然后眼睛扫视路过的行人,貌似在人流里寻找等待客人。

    “兄弟,我们四个租车,你们包不?”

    淘米良说到就到,不出一会儿的工夫,就带了两个马仔,跟离三碰面。董昌原本想跟着凑凑热闹,但碍于明天有工作,而且一看淘米良这一人配两个小弟的阵势,显然善者不能去,于是打消了念头。

    他们四人坐在面包车旁,望风的司机立刻丢下烟,问道:“你们租车干嘛去?”

    “听说山里头有野味,我们打算去搞点。”淘米良说着辨认赌客的暗语。

    司机再试探道:“野味,你们没有枪,怎么打野味?”

    “没枪,但我们有钱。”淘米良伸出大拇指跟食指,熟练地搓了搓指腹。

    “四个人都是?”

    “没错,人多提的多。怎样,到底载不载吧!”淘米良语气透着不耐烦。

    “行行,上车,路费到了点再给。”

    司机冲伙伴们摆摆臂,说道:“有客人了,我送送他们,你们自己盯牢点。”

    ……

    车子在傍晚的黑暗中,向尖峰大道方向行驶了大约10分钟,来到了南新果园路边,转入一条通往山上的小道。

    路面泥泞,轮胎滚动时,泥水飞溅,路两边全是茅草,车子一面颠簸,一面被茅草打得劈啪直响。

    司机一路上沉默不语,视线始终保持在前方。

    离三坐在座位上,身体微微摇晃,车内一片黑暗,玻璃全部换成了黑玻璃,向外看不到任何沿途的风景,大概是不想让人知道路线,记住哪些醒目的标识。

    但耳边,除了能听到轰隆的引擎声,轮胎卷进土路的摩擦声,杂乱单调的声音里依稀能听清有鸡在叫。

    细细一闻,鼻间竟闻到一股鸡屎味。离三在陕北的时候,李家村家家户户窑洞前都会造一个鸡窝养几只鸡,这个味道他几乎不会忘记。

    他看向并肩同排的淘米良,从见面始就没有问他具体的位置,只知道他跟自己讲,发现赵瑞泽、杨骏完全是巧合,他那两个小弟到各个小赌场小赌窝里找合适的客户时,恰恰找到了他们的身影。

    多么凑巧啊!

    “嘀嘀。”

    突然间,沉闷的鸣笛声打乱了离三的思考。

    只见司机用近光灯、远光灯打出一套类似通关信号的组合灯,瞬即拦在眼前人为设置的栅栏慢慢地被拉到一边,给它放行。

    一江之隔,想不到对岸的博彩合法经营,内陆的就是非法的地下赌场,而且得用这种游击隐秘的形式,离三这些天在妈港、珠海两地真是长了不少见识。

    “为什么不再网络弄赌博群,在山里搞这套?”

    04年,网络方兴未艾,野蛮生长,官府对于网络这一新生产物的认识与管理要经历长时间,所以这个时候,许多在民间线下被严重打击不敢冒风头的腐朽违法的事物全部涌入到这块处女地,许多赌球、赌马、赌博的网站,无不是在香江、妈港、台省架服务器,诱惑上网者,谋取暴利。

    像工地里的赵文斌、林灿等人,不就是一步一步掉入到人生的泥沼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淘米良神秘一笑。

    ……

    一段山路,关卡居然设了5个,每个关卡前后开开停停,平均每个花了5分钟,终于手刹一拉,预示着到达目的地。

    “下车吧,到地了,钱就不用付了,来回免费。”

    “那怎么行,还是要给的。”淘米良拿出远超于打的的一百块,塞给司机。

    司机眉开眼笑,道:“祝这位老板,还有几位赌运昌隆啊!”

    离三拉开车门,钻出金杯面包车,山脚台阶下有两个人站着,手里各拿出一个手电筒,照射在他们的身上。

    “四人是吧,跟我走。”

    左边的男人不嫌天热地带着面罩,遮挡住自己的容貌,转身往山上走。

    路上,有两台发电机正在轰鸣,顺着发电线路往山上走就是赌场,走在人工挖出的石阶,几分钟后就到了山顶。

    神神秘秘的赌窝是几间简陋又破旧的泥瓦房,里面灯火通明,能透过墙的缝隙听到大风扇狂躁地呼呼刮风。

    “左边这间是21点、11点,中间这屋是老虎机、赌大小、百家乐,右边是麻将、扑克、梭哈、炸金花。”

    引路人候在路口,一一为离三他们介绍泥瓦房内不同屋子不同的赌博种类。

    “他们在哪?”离三凝声道。

    淘米良回答道:“一个在玩11点,一个在玩梭哈。”

    “去左边看看。”

    三间屋子除了面积上中间最大,毕竟要容得下老虎机、百家乐之类的机器,占地肯定得不小,基本上构造相似,屋顶横陈乌瓦,铺着一些茅草,土坯房墙面黄中带黑,里面散发出狗尾草、稻草桔梗等草木腐烂的草腥气味。

    “发牌了,发牌了,赶紧下注!”荷官吆喝着。

    手气好的、手气不好的赌客应声下注,一些手头紧张的不得不咬咬牙,自我安慰这把下注必输的心态放弃,有些犹豫不定观望的探头探脑,围在赌桌的前面。

    “哎哎,要赌趁早下注,没光看着,看能看出什么东西。”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荷官的后面,她独自享受着一台大风扇,然而依然止不住屋内的热气,满面流汗,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闷热,以及汗臭味,打开着手提包,里面放了起码二三十万的现钞,左右是如山脚路口的两个神色凶狠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20点,庄家通杀。”荷官摊开两张黑桃k,又一次的叫嚷。

    这一次的翻牌,让下注的赌客们惨叫叹息,让制止自己下注围观的人群爆发出逃过一劫的喜悦。

    “熟客的,如果输光的,暂时没筹码的,可以到来这边,一万块一天也就还500。”

    中年妇女承担的就是“放数”的角色,也就是放高利贷的人,这种野赌窝里,司空见惯,每个赌桌都有个承包放数抽水的。

    离三仔细地打量,这个简陋的“山寨赌场”保卫严密,单单这个屋子就有4个**上身的文身壮汉坐在四角角落,对讲机、耳机、手电甚至棍械一应俱全,他们随时在四周巡视,不时呼叫山路沿线放风人。

    一旦赌客声音稍大,旁边的“安保”就会打亮手电,呵斥其收声。

    昏暗的灯光下,中年妇女的数钱声,荷官的报点声,赌客们的喜怒哀乐交织在一块,这里到底是天堂,抑或地狱?

    “这个赌窝是珠海一个叫‘阿琛’罩着的,算是附近的一霸。他靠这些赌窝的流水,养起一帮子人,又用这一帮子来看护场子。”

    淘米良透露道:“像网络上,终究危险性比线下高。万一哪天官府重视起来,就他们这样的水平,不被逮住才怪,一看这里,多偏僻多安全,而且三天就换一个地儿,流动着来,警察不扫网找,根本不可能。”

    离三一言不发,他直视前方,人堆缝隙里,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侧影轮廓,才分别了半个月,想不到杨骏竟然变成这么个德行模样,蓬头垢发,顶着个黑眼圈眼里空洞无神,麻木地挠着被蚊虫叮咬发肿的大腿,浑像个乞丐。

    “哎,那个杨少,你昨天借的2万块,到时间了,不好的话,可要翻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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