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谭淑珍和冯老贵两个人坐在床上,窸窸窣窣地说着话。

    谭淑珍说不行不行,一定要把小武的这个大伯赶走。

    “谁说不是,现在团里都一团糟,大家都烦死了,都来和我抱怨,说这在房间里做饭做菜,怎么受得了。”冯老贵说,“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能说,叫几个人,把他们抬起来扔出去,就是扔出去了,人家爬起来也会回来,这么厚脸皮的人,还真是没有见过。”

    谭淑珍想了想说,我有办法,你们到时配合我就是。

    谭淑珍如此如此地说,冯老贵不停地点头,说好好。

    “好了,睡觉,养精蓄锐。”

    冯老贵本来还想动下手脚的,听谭淑珍这么说,只好作罢,他现在是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谭淑珍也是越来越随和。

    第二天谭淑珍出门之前,交待小武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中午老贵会回来做饭。

    小武说好。

    谭淑珍到了银行,把今天该做的事情都做完,时间也已经快到十点,谭淑珍走到隔壁,和毛行长说,行长,我要请假出去几个小时。

    毛行长看着她笑了起来,这几个小时你还要请假,谁哪天没有出去几个小时的时候。

    说完想起来,这谭淑珍还真没有,她每天好像都在办公室里,做完该做的事就是看书,好像从来也不会出去逛逛街,甚至到对面农贸市场转转的时候。

    “以后这种情况就不要和我说了,让我感觉自己像个保姆。”毛行长笑道。

    谭淑珍到了高磡底下,就觉得自己头皮发紧,她朝那条半圆形的陡坡看看,自己曾经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上去,看样子今天,自己却要食言了,不上去不行。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你心里抵触一件东西时间久了,变成一种习惯之后,再接触到,你心理的反应,不知不觉,就已经转变成你生理的反应。

    就像一个大碗鱼肉的几十年的人,吃斋念佛时间久了,你放一碗肉到他面前,不会挑动他的味蕾,反而会让他反胃想吐,甚至下意识地全身痉挛。

    谭淑珍朝斜坡上走去,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走到一半,她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气,看看头顶高磡上樟树巨大的树冠,深吸口气,这才继续往上走。

    谭淑珍走进婺剧团的大楼,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左转到底,是冯老贵的办公室,里面有很多人影晃动,谭淑珍听到有几个人轻轻地唤着珍珍,谭淑珍大概是刚刚从外面太阳下面进来的缘故,眼睛是花的,她感到嗓子也是发紧的,胡乱地点了下头,就转身从走廊出来。

    上到了一楼,她站着又深吸口气,这才镇定下来,她开始在心里酝酿着,泼妇泼妇,你现在很不高兴,你从外面回来,又困又累,回到家里,你看到家里一堆陌生的人,把家里搞得乱糟糟的,这些无赖,去你妈的,你们都给我滚!

    谭淑珍不断地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暗示,脸色越来越阴沉,脚底好像也沉重了,噔噔噔噔地走着,她走到小武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里面床上地上躺着四五个人,谭淑珍“啊”地惊呼一声,厉声叫道:

    “你们是谁?!”

    门里的人也被吓了一跳,他们听到门上钥匙转动,还以为是小武回来了,没想到门打开,却是一个美女。

    特别是小武的那个大堂弟,他可是挤到台下,看过那永城的选美比赛的,谭淑珍当时就被深深地印在他年轻骚动的心里,黑暗中躺在宿舍的床上,手脚乱动,都不知道在想象中搂着谭淑珍搂了多久,亲了她有几千次。

    对青春期的大男孩来说,谭淑珍这种成熟的美女,是有无可抵挡的诱惑力和威慑力的,虽然门口光线昏暗,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心里尖叫一声,是她,就是她,不禁一阵的慌乱,人一骨碌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去扣本来敞开的衣服。

    房间里其他的人也坐直了,谭淑珍皱了皱眉头,轻啐了一声:“什么气味,这么臭!”

    无论年龄老少,被一个美女这么轻薄,总是有些不好意思,谭淑珍顾自噔噔噔噔走进去,走到了窗户前面,“唰”地一下把窗帘拉开,“砰”地一声把两扇窗户推了出去,推得太猛,有一扇窗户碰到边上的墙壁又弹了回来,谭淑珍气恼地又是一掌,窗户终于洞开。

    谭淑珍转过身来,那两道目光就像两把刀,冷冷地划过每一张脸,让他们感觉到脸上刺痛,不禁打了个寒颤。

    “说,你们是什么人!”谭淑珍厉声喝了一句。

    大堂弟结结巴巴:“我们,我们,我,们……”

    “啊!”谭淑珍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她看到桌上一个盘子里,有半盘子的烟屁股,大声叫道:“不知道我最讨厌房间里有烟味,小武没和你们说?!”

    谭淑珍冲过去,抓起那盘烟屁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有一些烟屁股掉了出来,掉到了坐在床上的大伯的身上,盘子从洞开的窗户飞了出去,“啪”地一声在练功房前的地上碎了。

    谭淑珍看到地上床上都是烟灰,气得浑身发抖,“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谭淑珍厉声呵斥。

    那几个人刚刚起身,还没站稳,谭淑珍用力一扯,就把床上的床单抽走,狠狠地摔到地上,她都快气哭了,脸胀得通红。

    那个大伯和堂弟堂妹站在那里,虽然床上床单被抽走了,下面是薄薄的垫被,但谁还敢坐上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小武怎么把什么人都往回带!我看你今天还敢不敢回来!”

    傻子都看出来谭淑珍和小武应该是什么关系了,那大伯赶紧和几个小的说,快叫大嫂。

    那几个小的刚吐出一个“大”字,谭淑珍手指一挥:“闭嘴!谁是你们大嫂,你们谁呀?”

    大伯终于轮到说话了,他说姑娘,你是不是小武的对象?我是小武的大伯。

    “大伯?小武还有大伯?他不就一个叔叔在胥口吗,我见过,你是哪里来的大伯?”

    “我,我是城关的。”

    “城关的,这么近,怎么没听小武说过?”

    这大伯也没有办法说因为自己比较无赖,亲戚都和自己比较疏远,不太愿意提起自己,他只能说:“可能是他忘了。”

    “远房的还是堂的?”谭淑珍问。

    “不是不是,是亲的。”

    “那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谭淑珍用目光逼视着大堂弟。

    “我是小武哥的堂弟。”大堂弟看了一眼谭淑珍,就有些气馁,赶紧把目光移开。

    “你呢?”冷冷的目光和语言一起刺向二堂弟。

    “我也是。”二堂弟嗫嚅着。

    谭淑珍看着三堂弟,还没有问,对方就说:“我也是。”

    “这么多?哼,超生的?”谭淑珍问。

    还没等谭淑珍看她,堂妹自己就怯怯地说:“我是堂妹,大,大……”

    终于还是把“嫂”字吞了回去。

    谭淑珍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左脚叠到了右脚上,双手叠在大腿上,也不叫那几个人坐,她稍稍放缓一些口气,继续盘问:“你们怎么进来的?是谁带你们进房间的?”

    “小武带我们来的。”

    “小武人呢,出去买菜了?我出差刚刚回来,累死了,我懒得管你们是谁,和你们先说清楚,就是我亲娘来,也别指望我会给她做饭,小武回来,让小武做给你们吃。”

    “小武哥出去好几天了。”大堂弟说。

    “出去好几天了,那你们在这里干嘛?”谭淑珍奇怪道。

    “我们在等小武哥回来。”

    “等他干嘛?”谭淑珍柳眉一竖,堂弟又怯了。

    “他弟弟被人打了。”大伯说。

    “谁,你?你被人打了?”谭淑珍问。

    堂弟点点头。

    “那打回来啊!”谭淑珍叫道,“这个亏哪里能吃!”

    “对对,我们就是在等小武,去找到那个人打回来。”

    大伯觉得,这女的凶是凶,看样子还是懂道理的,不亏是小武的女朋友,一点亏都不肯吃,大伯终于笑了起来。

    “等等,等等,什么意思?”谭淑珍皱了皱眉头,大伯的笑容凝固了。

    “你被人打了,你有手有脚,自己没有本事打回来,对吗?”谭淑珍看着堂弟问,堂弟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只觉得被自己的女神这么瞧不上眼,逊毙了。

    “你是他老子,你也有手有脚,你也没有本事打回来,对吗?”谭淑珍问大伯,大伯尴尬地笑着。

    谭淑珍哼了一声:“我明白了,你们在这里是等小武,让小武帮你们去打人对不对?”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最后还是堂妹点了点头。

    谭淑珍“啪”地一拍桌子,堂妹人都惊了一下,谭淑珍骂道:“打人不要坐牢吗?把人打伤不要去医院?”

    “来来,快拿过来。”谭淑珍朝大伯伸出了手。

    “什么?”大伯纳闷道。

    “医药费呀,你拿两万医药费来,我让小武,去把人打出两万块钱的伤。”

    大伯勃然大怒,骂道:“没大没小,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小武的大伯!”

    谭淑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着大伯骂道:

    “你他妈的到这里耍什么威风?你像个长辈,值得我尊重我才会叫你一声大伯,不然你屁都不是,懂吗?脑子清楚一点,你还好意思跑过来说自己是大伯,两个怂货,自己被人打了,没本事打回来,就跑这里来威风。

    “小武把人打伤了,被公安抓去,你是会去送牢饭还是替他坐牢?你还好意思说是小武的大伯,有大伯这么跑过来害人的吗?出去,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大伯彻底被激怒了,嗷嗷叫着想冲过来。

    “什么事,珍珍?”厨房师傅手里提着一把剁骨头的刀走了进来,问道。

    “没事没事,叔。”谭淑珍说。

    “这几个**毛没伤到你吧?”厨房师傅问。

    “敢,我打个喷嚏就有人上来把他们打半死。”谭淑珍骂道,“叔,你去忙吧。”

    “好,有事你叫一声,这几个**毛,我一个个把他们剁成肉泥。”他看看大伯,哼了一声:“这几个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我忍他们很久了。”

    厨房师傅晃了晃手里的刀,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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