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下去,刘立杆开始红岭农家乐的规划和建设,小地方,找不到好的设计师,这个时候,刘立杆就特别想念张晨和那个加拿大人雅克,只要他们两个,有一个在这里,就肯定可以把红岭农家乐,设计成国内一流的旅游景点。

    可惜,刘立杆不能和他们联系,他只能自己动手设计,尝试着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变成现实。

    表舅叫回了两个在外地建筑公司打工的泥水师父,村里组建了一支建筑队,负责的是两位当中的其中一位,姓魏,刘立杆叫他老魏,老魏他们的这支建筑队,就是因红岭农家乐和红岭电厂而生的,接下来的几年,他们都会在这里干活。

    刘立杆想到一出,他们就干一出,从堤坝下面干到堤坝上面,再到水库,再到四周的山里,要干的活好像绵绵不绝。

    刘立杆的设计,并不是拿纸笔画出什么效果图,他也不会画,而是和老魏一起,就站在现场,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老魏听,老魏听明白了,就再说给刘立杆听,他说得没错,说明白了,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要是两个人都说不明白,就蹲下来,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画着,画到两个人的想法一致,老魏明白该怎么干了。

    刘立杆每天早出晚归,天还没亮,他就从镇里开车到红岭水库,晚上回到“倩倩超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都爬到头顶。

    他先把下面发电车间的院墙全部推了,在河流的尽头,用一道铁栅,把属于他们的界域,和外面完全隔断,入口处设了一个大门,大门里面的红岭农家乐和红岭电厂、红岭水库就是一个整体,里面不会再有围墙。

    厂房边上那一片荒草地,和堤坝下面的这一大片区域,连成了一个整体,这里全部都作为停车场,在停车场的施工中,刘立杆借用了雅克在三亚世界热带植物园停车场的做法,他在停车场里种了一排排的树。

    夏天是以后的红岭农家乐人最多的时候,刘立杆想到,人们把车停在这里,人上去游玩和吃饭的时候,就不用记挂自己的汽车,停在下面暴晒了。

    刘立杆在原来的那片荒草地,也就是靠近右边山麓的地方,造了一幢三层的楼房,这是他们的员工宿舍,把宿舍建在这里,是为了上面那两幢房子接下来都可以拆迁,也是为了,宿舍就在厂房的边上,你们总不能再机器响的时候下来,不响就上去搓麻将了吧?

    刘立杆让老魏,把原来的厂房里里外外整修一新,地面做了环氧地坪漆,车间里安装了空调,刘立杆想好了,这里以后也是游参观的景点之一,不赏心悦目怎么行。

    三层的宿舍楼,刘立杆决定给每间宿舍都装上空调,大脑壳和吴仁贵都说,没有必要,那样需要多少电?

    刘立杆笑道:“我们自己就是发电的,我们还怕空调费电?用就是了。”

    吴仁贵对刘立杆的这个说法不敢苟同,他说,按你这个逻辑,那印钞厂的工人,是不是就不愁钱了?拿就是?

    大头壳现在还是红岭电厂的厂长,吴仁贵是负责技术的副厂长,刘立杆和吴仁贵说,搞技术我不行,管理你不行,你知道什么叫管理的艺术吗?

    “不知道,你教我。”吴仁贵说。

    刘立杆说:“管理的艺术就是,你打他一下屁股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帮他揉揉屁股,或者先帮他揉揉屁股,再打他。”

    吴仁贵愣在了那里,刘立杆笑着走开,吴仁贵一整个下午就坐在那里想着刘立杆的话,他还拿出纸笔,开始写起来。

    他在纸的一边写了“打屁股”,并排在另外一边写下“揉屁股”,然后在下面开始罗列刘立杆做的哪些事,是属于打屁股的,哪些是属于“揉屁股”的。

    改善工人的工作环境和居住环境,在车间和宿舍装空调,肯定是属于揉屁股的。

    新建了员工食堂,现在的伙食比原来好多了,这个也是揉屁股。

    大家真的加了工资,而且最低的工人,工资果然比镇长还高,这个当然更是揉屁股。

    打屁股那里,刘立杆在车间装了空调的同时,也装了监控,让所有的工人在车间里,必须按照吴仁贵写的操作流程操作,他和吴仁贵说,你就待在办公室里看着监控器,有违反的,发工资的时候直接扣工资就是,证据确凿,他没有办法抵赖。

    又和工人们说,你们要是不按照操作流程操作,就是对我不气,你对我不气,就别怪我不气地扣你工资了,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做错了,我连来提醒你都不会,直接就扣工资。

    每个月拿到工资,感觉少了,心里又不服气的,可以自己去看看监控,看看自己哪里做错了,要是监控没有拍下你的违章记录,你来找我,我补工资给你,还向你道歉。

    吴仁贵感觉到奇怪,怎么一直解决不了的野蛮操作的难题,监控装起来之后,一个星期就解决了?

    不仅野蛮操作的问题解决了,现在机器坏了,大家修机器的劲头和动作也很迅速,以前要好几天的活,现在半天不到就干完了,发电机重新轰鸣起来,大家都知道,自己干活的时候,还有一只眼睛在看着自己呢,那只眼睛,是属于刘老板的,不卖力行吗?

    停了好几年没有发的劳保工作服,现在又开始发了,吴仁贵不知道,这算是打屁股还是揉屁股,现在发的,当然不是劳动布的工作服,而是蓝色的卡其布的。

    刘立杆请了一个服装厂的老板,给他们每个人量了尺寸,春秋装和夏装各做了两套,衣服之外,还做了帽子,发了鞋子,等到冬天,刘立杆说,还要给大家发羽绒大衣,羽绒大衣,听听,整个宁远,哪个单位是会把羽绒大衣当劳保用品发的?

    刘立杆和他们说,以后,我们这里,不仅仅是电厂,还是旅游风景区,风景区里,最美的除了风景,还有你们这一个个的人,衣衫不整洁怎么行?

    就这个要求衣衫整洁,让吴仁贵搞不清楚,这算是打屁股还是揉屁股,这个界限好像越来越模糊,吴仁贵写不下去了,他觉得这打和揉之间,似乎有什么辩证的关系。

    还有时候,他觉得刘立杆管得太宽了,特别是针对他,刘立杆连他那绑了橡皮胶的眼镜也要管,刘立杆一定要他换掉。

    吴仁贵再三向刘立杆解释,自己不是因为穷,买不起新眼镜,而实在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副眼镜,刘立杆不理他,让他上车,吴仁贵上了车后,刘立杆就带着他,去了镇里街上的眼镜店,让那个温州的店老板,给吴仁贵配一副眼镜。

    刘立杆还特意挑了很时髦的那种无框眼镜,一定要吴仁贵戴上,吴仁贵戴上后,觉得度数倒是正好,只是看看那镜子里的自己,怎么怪模怪样的,刘立杆还说,这才符合你副厂长的身份。

    说着,刘立杆就取过柜台上吴仁贵的那副黑框眼镜,拿在手里,“咔嚓”一下就折断了,吴仁贵大喝一声,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那眼镜已经一分为二,躺在垃圾桶里。

    刘立杆和吴仁贵说:“对不起,我把你眼镜弄断了,这副,就是我赔你的。”

    吴仁贵戴着这副眼镜,虽然他老婆都说很好看,但他适应了一个多月,才适应过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慢慢有点人样了。

    吴仁贵习惯性地去推眼镜架,手指一下戳了个空,吓他一跳,然后才想起来,原来那宽大的眼镜架,已经变成了细细的一根。

    吴仁贵摇了摇头。

    吴仁贵对这个刘老板,心里是有点佩服的,他觉得这个人,虽然连大学也没有读过,学历并不高,但他看问题的角度和眼光,总是那么出人意料,这是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吴仁贵和刘立杆讨论过工人工资的问题,吴仁贵说:“你一来就给大家涨工资,是不是在收买人心?”

    “不是。”刘立杆说,“我是让这份工作更加值钱和体面,值钱了大家才会珍惜,珍惜了才会去认真对待,你想想,要是这份工作,一个月只能拿一百块,大家都不把它当一回事,觉得这种破工作,没有就没有了,无所谓,人有了这样的心态,你去管他,他会服你管吗?

    “这个世界,大多数东西都是有等价关系的,他觉得这个工作值钱了,你认真地去和他说工作的事,他才会认真对待。”

    吴仁贵观察了一下,还真的是这样,这个地方,原来大家干活都磨磨蹭蹭、挑三拣四的,现在已经不知不觉,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转变的,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

    刘老板安排大家去种树,这个本来不是大家的事,大家都去了,还干得挺欢,刘老板安排大家去水库里放鱼苗,这也不是大家的事,大家都去了,一样干得很高兴,最夸张的是,几个人在宿舍里搓麻将,只要刘立杆在楼下叫一声“干活了”,大家马上就站起来。

    细想下去,吴仁贵理解了刘立杆说的,让这个工作更值钱了的含义,大家都觉得,每个月既然拿着这么高的工资,多干一点活也是正常的,不干,就是你不气了。

    现在一个人的工作量,都是以前的三四倍,吴仁贵猛然醒悟,工资虽然开得高,公司其实并不亏。

    刘立杆走了进来,吴仁贵指着面前的纸,问刘立杆:

    “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你来说说,这打屁股和揉屁股,有什么辩证的关系?”

    刘立杆瞄了一眼那张纸,说:

    “很简单,光揉不打,不会长记性,光打不揉,人家只会记恨你,杀了你的心都有,只有又打又揉,才是恰到好处,让人痛并快乐着,才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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