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南京回到杭城之后,刘立杆变得很忙,又很闲,闲是白天,忙是晚上。

    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土香园大酒店请,吃完了,还要去洗脚或者唱歌,每天都是到半夜才回家,谭淑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也懒得问。

    有一点谭淑珍很有把握,那就是刘立杆在外面,再怎么样也不会豁边,比如在ktv唱歌的时候,搂搂抱抱会有的,最后可能还会给人开好房间,安排好出台的小妹妹,但他自己,绝不会乱动。

    谭淑珍心里有数,刘立杆心里更有数,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缓刑阶段,只要有一次豁边,谭淑珍立马就会给他们的关系判死刑,立即执行,没有转圜的余地。

    每天下午的两三点钟,刘立杆就到了张晨这里,一进来就显摆,说是自己现在,把一辈子的懒觉都睡完了。

    张晨看着他骂道,我看谭淑珍那块地,迟早被你犁破。

    刘立杆哈哈大笑。

    接着就坐下来和张晨吹牛,也不管他有事没事,有事张晨自己走开就是,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看手机,或者倒下去,在沙发上又打一个盹。

    没事就在边上坐着,抽烟喝茶吹牛逼,到下午五点四十的时候,刘立杆准时下楼,去下面包厢等他的人,对这种酒席,张晨向来是拒绝的,刘立杆邀请了几次,张晨都不屌他,没奈何,刘立杆就只能一个人下去。

    有时候下班的时候,谭淑珍也会过来,但这种饭,谭淑珍也不屑于去吃,虽然刘立杆请的人,她都认识,谭淑珍也不会和刘立杆一起去,她说她没事找那些人,没必要闲聊,闲聊容易无事生非,她情愿和张晨两个人,在张晨的办公室里吃饭。

    小芳一般都是在自己办公室吃,很偶然的,也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吃。

    谭淑珍和刘立杆两个人的关系公开之后,谭淑珍更是有意识地不会和刘立杆一起出现,她不想让别人以后说,她都是靠刘立杆的。

    张晨问刘立杆,你这是要昭告天下,你胡汉三回来了?

    “那当然,肯定是要我先下手为快请他们,不能在某个场合突然偶遇,要是偶遇,人家心里就会有一个疙瘩,你小子回来,都不嗯一声,人家当面还会和你笑靥如花,但这个疙瘩,从此就解不开了,没看到我在把所有人都请遍之前,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这里泡着?”

    张晨皱着眉头说:“我说他妈的怎么这么讨厌呢,每天有只乌鸦在耳边鼓噪。”

    “你以为我愿意?你他妈的又不是美女,我看着你也生厌。”刘立杆说,“来来,我给你看看美女。”

    刘立杆说着,就拨通了雯雯的电话,电话一通,刘立杆和她们说,自己在张晨这里,雯雯和倩倩都叫着,我要抱抱张晨哥哥,抢着来和张晨视频,张晨和她们视频着,聊着,雯雯和倩倩就不肯离开,有很多的话要说,刘立杆把电话从张晨手里抢了过去,叫道:

    “通话结束,再要腻歪,你们自己打电话,现在是父女频道时间,快给我看看刘雯倩。”

    雯雯把手机放到了刘雯倩的面前,刘雯倩看到屏幕上的刘立杆,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啪啪,啪啪”地叫着,接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刘立杆赶紧说:“雯倩不哭,雯倩不哭,爸爸在,爸爸在。”

    刘立杆说着,自己的眼眶却已经红了,张晨站起来,走了出去,把刘立杆一个人扔在办公室里。

    等到张晨回来,看上刘立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看到张晨进来,他看着张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等到张晨也在沙发上坐下,他问:

    “北北去美国的时候,你会不会这么难过?”

    张晨说不会,他去美国的时候,都那么大了,再说,他去了是和小芳在一起,我有什么好难过的,又不是一个人。

    “可是,我女儿也还和雯雯倩倩在一起,我想起来,怎么还是会很难过?”刘立杆问。

    “我理解你。”张晨说,“张向北还很小的时候,我看着也会难过。”

    “什么时候?”

    “上小学的时候。”张晨说。

    “有几天我去送他,他们学校门前,不是有一条很长的弄堂吗,我送到弄堂口,看着他背着那么大的书包,一个人往里面走的时候,看着那个背影,我很难过,觉得他要独自面对世界,有点孤立无援,又觉得才这么大,就不得不经历他不喜欢的东西,会难过。”

    张晨说着,刘立杆点点头,有点像。

    刘立杆说,我背着她的时候,心里感觉是踏实的,就觉得只要有我在,她就是安全的,隔着屏幕看着的时候,也觉得对她来说,这么小就要面对分离,太难了,虽然她从小就被自己的父母遗弃,但那个时候,她应该是没有意识的,还感受不到痛苦,现在不一样。

    “而且,想到这一切,是我强加给她的,我就受不了。”刘立杆说。

    张晨笑道:“你不仅是变平实了,心还变软了。”

    “我原来是个杀人胚?”刘立杆问。

    刘立杆每天请,他先从那些已经退休的人开始请,张晨问他为什么,刘立杆说,这些人最敏感,都刚经历了人走茶凉的阶段,更加不能让他们觉得,我把他们忘记了。

    张晨笑道,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天天干这种事,你也不嫌烦?摆十桌,把所有该请的人一次请到,大宴宾,告诉他们你回来了,不就可以了?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大宴宾?那就等于没请,白请了。”刘立杆说,“请是个哲学问题,当人觉得自己只是百分之一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受重视了?这种饭,很多人都会后悔自己傻逼,会来出席,大宴宾这种事,那是比如,只有李勇那样的人回到杭城时才可以干的,不是我。”

    “有什么区别?”张晨问。

    “区别大了,李勇回来,要是请,不管请多少人,被请的人都会感到被重视,领导没忘记自己,哪怕成为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与有荣焉,是很有面子的事情,相反,没成为这百分之一,才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不仅没面子,心里还会忐忑,会想,领导那么多人都叫了,就是没有叫我,是不是对我有看法?

    “老子要是拎不清,也这样做,那是脑子进水了,参加的人看到自己,和那些不愿意见面的人在一起出现,会觉得出席才是没有面子的事,他出席了,是他妈的勉强给我一个面子,能一样吗?

    “必须要单独请,才能显示对他的尊重,李勇已经过了需要尊重杭城任何人的档次了,尊重从来都是下对上的。”

    张晨想想,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这一点,是自己从来揣摩不清楚,也懒得会去揣摩的,而刘立杆和孟平,他们好像天生就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中间的细微区别,这也是他们能做房地产,而自己,始终不会做也做不来的原因。

    就在不久之前,房地产还是一个交杂着关系学和厚黑学的面子行业,自己对此似乎一窍不通。

    “必须要有耐心。”刘立杆说,“我现在是在把自己,和自己的过去重新连接起来,你看那接断臂的医生,要想断臂重生,哪个不是要有足够的耐心,一根根血管和经脉去接,搭错一根就短路了,就接不上。”

    张晨摆摆手说:“好好,你不要和我说这些,我懒得知道。”

    “你这样的老板还能存活,也是奇迹。”刘立杆盯着张晨,摇了摇头说。

    刘立杆一连请了两个多星期的,这天下午,他和张晨说,可以了,我已经有八块民宿的地确定下来了,抽时间跟我跑一趟。

    张晨吃了一惊,问:“你每天不是在我这里吹牛逼,就是请人吃饭,请的还都是已经退下来的老同志,哪里都没有去,怎么就找到地了?”

    刘立杆得意地大笑,他说:

    “我就是利用老同志们的剩余价值啊,我和你说,这今和昔,老同志的心态是大不相同,在位子上的时候,求他的人多,你请他也是求他帮忙,不在位子上的时候,他要是觉得你很尊重他,你这个人还算上路,这个时候,反过来,是他就怕自己帮不上你的忙。”

    刘立杆和张晨继续解释,这些老同志,人虽然退了,但面子还在,他提拔的,被他帮助过的那些人还在,杭城是省城,省城的干部,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一般到了副处,就会下派去下面县市锻炼,担任副县、市级的职务。

    这些老同志可以说是昔日的部下满全省,做民宿的这一二亩地算什么,捅破天也就一桩小事,一个电话过去,还不帮忙?人都是讲感情的,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柳成年不是已经回杭城了,他现在要是开口,只怕五十个民宿的地也能拿到吧?”刘立杆说,“对了,张晨,什么时候请柳成年吃个饭吧?”

    张晨陡然紧张起来,问:“你他妈的想干什么?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干。”

    刘立杆哈哈大笑:“看把你紧张的,别误会,我就是觉得柳成年人不错,以前对我关心不少,单纯想请他吃饭谢谢他,在位的时候请不动,回来了,应该有这个机会了,你放心,我保证一个和生意搭边的字也不会说,我还没有那么猥琐。”

    张晨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过几天找机会吧,其实,我已经请他吃过两次饭了。对了,杆子,明天周末你不要安排,我介绍个美女给你认识。”

    “谁呀?”刘立杆问。

    “刘芸,她今天从美国回来了,明天来杭城。”

    “啊!”这一下变成刘立杆陡然紧张起来。

    张晨看着他笑道:“你不是要断臂重生,把自己和过去接续起来吗,刘芸应该是你过去的一部分吧?别怕别怕,谭淑珍也会来,她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谭淑珍没和你说?”

    刘立杆赶紧说:“张晨,雯雯和倩倩的事,我已经向谭淑珍老实交待了,刘芸的事我可从来没有交待。”

    “那就让它过去,别再提了,你放心,估计刘芸也没有想和你重修旧好的打算。谭淑珍也不知道刘芸和你的事,别多惹麻烦,谭淑珍耿耿于怀的,是黄美丽。”

    张晨说完,看着刘立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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