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108.73度,北纬18.51度,莺歌海,既是一个海边小镇的名字,也是全国第二大盐场的名字。

    莺歌海位于海山之间,是一片三十多平方公里的滩涂地带,面朝蔚蓝色的大海,背靠尖峰岭,连绵的群山挡住了来自北方的台风云雨,使这里长年烈日当空,有充分的光照进行盐业生产。

    加之这里的海水含盐度高,这样便造就了得天独厚的海盐的生产条件。

    又上路之后,他们开了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莺歌海盐场,他们开到了盐场的大门口,现在夏季,正是盐场最忙碌的季节,冬天这里是休业的,盐场是典型的靠天吃饭的行业,对人来说狠毒的烈日,对盐场来说,却是宝贵的资源。

    夏天生产忙碌的季节,盐场是不对外开放的,他们车开到大门口,包天斌按了两下喇叭,大门打开了,从边上值班室里,走出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脸上和手臂上,黑得起了一层釉,亮闪闪的,一看就是长久在太阳下工作所致。

    他朝包天斌挥了挥手,包天斌把车停下,男人拉开副驾座的门,坐了进来,包天斌向他介绍说,这就是张总和冯团长,又和张向北他们说,这是老符,符主任。

    张向北伸手说你好,符主任。

    符主任握住了张向北的手,咧开嘴朝他笑笑,露出里面的一口白牙,张向北觉得,很像是和一位黑人兄弟在握手。

    符主任身上有一股海盐的潮腥味,空调一吹,就在车厢里弥散开。

    包天斌启动车子朝前开,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望无际的盐田,一方方的盐田整齐划一,就像是一垄垄的稻田和张向北熟悉的,改造后的蔬菜大棚。

    盐田中间的道路纵横交错,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堆放在盐田旁边的,堆成小山一样的盐堆,在阳光下,这些盐堆就像是连绵不绝的雪山,让人看着就觉得清凉。

    他们开到了一块盐田前停下,四个人下了车,包天斌和张向北、向南戴上了草帽,老符什么也没有戴,就那么暴晒在阳光下,他已经习惯了。

    眼前的盐田,白皑皑的一片,眼前的情景,很像是联合收割机在麦浪滚滚的麦地里收割着麦子,收盐机的前面,不断地平行旋转着的刀片,卷起了千堆雪,把结晶板结在盐池池底的盐块捣碎,从传输带传输到侧边。

    和收盐机并排开着的是一辆翻斗货车,传输带上的盐不停地“哗哗”倾泻到货车的车斗里,装满后,另一辆空货车接上来,装满了盐的货车,开去了车间的仓库。

    老符和他们说,这里是结晶区,盐到了这里,也就晒好了。

    老符指着老远的天边和他们说,那里是蓄水湖,蓄水湖有一个闸门,涨潮时,海水从纳潮口闸流入,然后通过一级级的灌站,用水泵把海水抽到初级蒸发池里,让它在阳光下自然蒸发。

    接着进入中级和高级蒸发池,经过一次次蒸发,海水就越来越稠,浓度逐级升高,变成了我们平常讲的卤水,卤水进入这里的结晶区,经过暴晒,在这里饱和结晶,当卤水浓度蒸发达到波美二十五度时,析出了氯化钠,就是原盐。

    这前面所有的工序,最要紧的就是太阳,可以说是傻晒,生产周期的长短,就看阳光暴晒的程度。

    张向北明白了,怪不得冬天这里要休业,其实是你不想休也必须休,谁让阳光在冬天不给力呢。

    “这一车车装好,就是我们吃的盐了?”向南问。

    “这是粗盐,工业盐,要是工业上的用途,或者拿去做盐焗鸡,基本就这样了,如果是家庭用的精盐,还需要进车间进一步的粉碎和包装,东西其实是一样的。”老符说。

    老符边说,边带着他们往里面走,他们看到,除了机械化的收盐机,这里还有人工收盐。

    收盐工人穿着高筒的雨靴,手里拿着一根竹竿,竹竿的头上,是横着的一块木板,他们推着竹竿走,就像是一些宾馆酒店大堂里,搞卫生的人员拿着大拖把拖地那样,把结晶池里的盐,推到池边,这里有另外的工人,用铁锹把这些盐一锹锹铲进手推的翻斗车里,运走。

    和结晶池连在一起的高级蒸发池,与结晶池白皑皑一片不同的是,高级蒸发池里的海水是褐色的,很稠,就像泥汤。

    老符和他们说:“晒盐其实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力气活,一千年以前的人们怎么晒盐,我们现在还是怎么晒。”

    “他们那个时候没有你们阔。”包天斌说,“那时候土地不值钱,不像现在。”

    包天斌转头和张向北说:“你看这盐场好像没有什么效益,其实是一块肥肉,看到没有,这么大的一片,几十平方公里的土地都是他们的,要是不晒盐,这里造一个滨海新城都没有问题,可以成片开发。”

    包天斌来“宅鲜送”之前,是跟着老谢搞房地产的,看到这大片的土地,就眼馋了。

    老符白了他一眼说:“可以,都拿去给你们造房子,你以后炒菜都不要用盐了,手指头伸进锅里搅拌两下就可以,反正天这么热,你的手指头也是咸的。”

    张向北和向南两个大笑。

    在盐场里走着,张向北意外地发现盐场里还有一条铁路,已经废弃了,张向北奇怪了,看这个样子,这铁路还可以使用的时候,整个海南岛都还没有通铁路,通往大陆的铁路轮渡更没有开通,这铁路通往哪里?

    “这是海南最早的铁路了,不属于铁道部门,属于我们盐场的,那个时候,我们生产的盐从这里到黄流镇,然后再从黄流镇,运往全岛各地,或者在三亚装船去大陆,现在交通发达了,这条铁路,已经废弃了十多年。”

    四个人在盐场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张向北和向南,还走近了那些盐山看看,去盐仓库看看,看到里面的盐也是堆成小山一样,张向北笑着和老符说:

    “你们这个仓库,大概是最干净的仓库了,什么病菌都不会滋生。”

    “对对,连老鼠和蟑螂都不会进来。”老符说。

    头顶是太阳,脚下是发烫的水泥路,边上是白花花的盐,头上的那顶露兜叶编的草帽,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向南的脸都已经被晒红了,她和张向北两个,觉得都快被晒昏过去,自己都快变成食盐,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

    谷霧lt/spangt  他们远远地看到自己的车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包天斌理解他们,一路小跑过去,边跑边和他们说,我去把汽车先发动起来,空调打开。

    老符走在他们边上,浑若无事,黝黑的额头连一滴汗水也没有,张向北看着惊奇,问,你是怎么练起来的?

    老符笑笑,说:“我一天要在这盐场,在这大太阳底下走二十几里路,已经习惯了。”

    张向北和向南到了车上,咕嘟咕嘟灌下了一瓶水,感觉这才回过神来,老符站在太阳下面,没有上车,挥手和他们再见。

    车开动起来,车厢里的热气散的很快,包天斌把车窗合拢,车厢里总算是凉快下来了,张向北和向南都吁出了口气。

    张向北问包天斌:“这个老符是什么主任?”

    “生产车间的主任啊,我们走过的这一大片的盐田,都归他管。”包天斌说。

    怪不得,看样子黑人还就是这样炼成的。

    张向北抽抽鼻翼,他发现现在自己身上,和前面老符身上的气味是一样,有一股又潮又腥的咸味,他不知道,是在这盐场里沾来的,还是自己身体里挥发出来的。

    张向北想到了,自己要是就这样埋到地底下,大概都很不容易腐烂,他不禁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向南问。

    “没笑什么。”张向北说,“我想他们的仓库,连老鼠和蟑螂都不敢进去,要是把人埋在那盐堆里,不知道会怎么样。”

    “变成金华火腿啊。”

    包天斌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张向北说对对,老鼠和蟑螂,也害怕自己成为腌制品,所以不敢进去。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张向北问包天斌。

    “莺歌海。”包天斌说。

    “我们不是已经在莺歌海了?”张向北奇怪了,问。

    “这里是盐场,我们要去镇上,那里是鱼场,网上说的最漂亮的落日,是在莺歌海镇的海滩上。”包天斌说。

    张向北点点头,明白了,莺歌海,这么好听的名字,也怪不得大家都喜欢用。

    莺歌海镇很小,面积只有十二平方公里,远没有盐场大,全镇四个村、七个居委会,加起来人口也只有一万多人,是典型的那种由小渔村发展起来的镇。

    刚开进镇里没多一会,包天斌把方向盘一打,就在一家店门口停下,招呼张向北和向南他们下车。

    这是一家很小的店,里面只有三张桌子,店里没有空调,只有头顶的吊扇在不停地转着,转下来的都是热风。

    包天斌让张向北和向南在吊扇下面坐着,他自己走去了柜台前点东西,张向北看看,这里也不像是饭店,而是像冷饮店。

    过了一会,老板娘给他们端来了三碗食物。

    碗是一次性的塑料碗,勺子也是一次性的塑料勺子,碗里白色的是椰奶,这一碗东西,很像是清补凉,又不是,白色的椰奶中间,浮沉着一条条墨绿色的,像果冻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张向北问。

    “先尝,你们先尝尝,尝完后我再告诉你们。”包天斌卖着关子。

    张向北和向南用勺子舀了一勺尝尝,香甜糯滑,还有一股青草的香气,加上冰镇过的椰奶,让人暑气顿消,说不出的舒服。

    张向北不停地吃,吃了半碗之后,这才看着包天斌问:

    “现在可以说了吧,这到底是什么?”

    “鸡屎藤粑籽。”包天斌说。

    “鸡屎藤?”

    “对,鸡屎藤,一种藤草,和地胆头很像,因为叶子用手搓烂之后,有一股鸡屎臭,所以叫鸡屎藤,但闻久了,就可以闻出一种清香,和臭豆腐差不多,都是闻着臭,吃起来香,这个是吃起来很爽,对不对?哈哈。”

    包天斌得意地笑着,好吧,确实很爽,他妈的爽得一塌糊涂啊,张向北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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