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只是用来安慰薛夫人的,宁纤碧当然明白,周谨这样聪明的人,是绝不会把握不了这件事的火候分寸的。不过她对于日后的结果,心里自有猜测,又见薛夫人颓丧的很,所以忍不住稍微暗示了那么一丝丝。

    薛夫人眼里果然亮起了一丝希望,点头道:“好,既如此,你就放手去做吧。就如同你说的,再坏的结果又如何?不管怎么样,咱们家人一起担着。”

    宁纤碧点点头,婆媳两个便转了话题,说没几句,薛夫人便关心起宁纤碧的肚子,问她如今用饭怎样,有没有害喜的症状,因又正色道:“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女人害喜的时候是极难受的。我怀着千山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月,一口东西下不去,只是吐,到最后都吐血了,只把我吓得,以为活不成了,所幸后来慢慢好了。你现在还没有症状,倒还好,一旦难受了,就把事情分给轻怜珍儿和你妹妹做吧,你给我好好儿躺在床上静养些日子。你妹妹从前是糊涂,但人谁还没有犯错儿的时候呢?刚刚你也听到了,连我其实也是势利的。如今我看她好像是真心悔改,你倒不妨给她这个机会。”

    宁纤碧笑道:“太太错了,趋吉避凶乃人之本能,太太虽然也想着明哲保身,却从没有想过要和东宫那边彻底断绝往来吧?没有想过要撺掇老祖宗将皇后娘娘驱逐出家族吧……”

    不等说完,就见薛夫人勃然变色道:“怎么会这样做?那还是人吗?我虽势利,但这样丧天良的事。就是死也不能做的。老祖宗和老爷也不能容我。”

    宁纤碧笑道:“太太别恼。您仔细想想,白妹妹之前一看沈家被抄,便抽身而退,连来太太这里请安都不肯了,这和我刚刚说的有什么两样?势利,谁人不势利?都是想着自己好,不愿意自己摊上难事儿。只是这却有个限度,超过这个限度。那即便是不能得好,避不过灾,也得受着。白妹妹却是完全没了底线,她还是这家里的人呢,就打算和这家完全断了关系,她这才叫真势利眼,连底线都没有了的势利眼。太太您别恼,我是看不上她的,就算害喜了,自有轻怜和五姑娘四姑娘帮我管事儿。两位嫂子也成,独独白妹妹。我是绝不用的。”

    薛夫人听出了她话里意思,皱眉道:“你是说?你不信你妹妹是真心悔改?只是若非真心悔改,她这些日子在我们面前这样的殷勤小意又是为什么呢?她大可以回去伯爵府,从此后和我们断了往来,怎么又在我面前磕头认错儿?我实在想不出理由。”

    宁纤碧笑道:“太太难道没发觉白妹妹今日有些什么异常?儿媳刚刚也和轻怜五妹妹在说这事儿呢,如今我们倒是大概明白了白妹妹态度忽然转变的缘故。”

    “是什么缘故?”薛夫人连忙追问,她还是不信白采芝这些天在自己面前的表现都是惺惺作态,若真是如此,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心机又深,对自己又狠,这样的厉害女人,自己竟没见过,她和唐王妃斗了这么多年,两人绑在一块儿,也到不了这程度呢。

    “太太可想一想,白妹妹是哪一天忽然转变的?”宁纤碧叹了口气,虽说薛夫人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偏又信了白采芝,但这也怪不得她,三年的朝夕相处,就是一条狗也处出感情了,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心思灵活“蕙质兰心”的,她会重新信任白采芝,也着实不能说就是错儿,如今自己要揭开真相,对这婆婆来说,其实挺残忍的。

    薛夫人尚不等回答,碧青已经连忙道:“是除夕那一天,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下午白姨娘来廊下站着,一直站到晚上吃年夜饺子后昏倒了。”

    宁纤碧点头苦笑道:“碧青倒是记得清楚,没错,就是那一天。太太再想想,那一天咱们家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能有什么不寻常的?无非就是过除夕热闹些,早上写字写对联贴着,中午吃团圆饭,你要叫她,我没让,她也的确没过来,到下午,太子府命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薛夫人说到这里,便住了口,狐疑看向宁纤碧,喃喃道:“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态度又变了?只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太子向来是这个脾性,从小儿就谦恭忍让,但若逼到骨头里,却也会有惊人之举,常常吓人一跳,连皇上和皇后都被他吓过呢,不过现在大了,万事考虑的多些,性子也沉稳了,方再没闹出什么事,这一次他和皇后都处在这境地了,可谓被逼得狠,又挂念着咱们,送些东西来也是人之常情,这怎么了?”

    宁纤碧叹气道:“这就是了,太太知道太子的为人,儿媳看着,五姑娘和大伯娘她们也都知道。但这个儿媳不知道,白妹妹来府里虽然有三年,可她才和太子接触了几回?能知道太子的脾性吗?只怕未免就想的多了些。”

    薛夫人也是聪明人,听见这话,细细想了一下,面色陡然间苍白起来,沉声道:“你……你是说?那孩子并非什么真心悔过,而是以为……而是以为太子忽然这样的大张旗鼓,乃是因为沈家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所以……所以她的心又热了?”

    宁纤碧点头道:“是,儿媳便是这么认为的。素日儿媳不肯在太太面前说我这妹妹的坏话,好像背后传人言似的。今儿就破一回例,儿媳明明白白和太太说,我这妹妹,情也好义也好,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淡薄得很,能让她出尔反尔,做低伏小到这个地步,什么情义都做不到,除非是利益,天大的利益。人家都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可我这妹妹恰恰相反,要和她同富贵,再容易不过了,只要给她钱给她权,让她做什么都行。但是共患难嘛,呵呵,恕我直言,就是太太跪下来求她,她也万万不肯的。”

    “怎么……怎么可能?我……我不信她坏到这个地步。”薛夫人瞪大了眼睛,她委实是被宁纤碧这番话给震惊了,甚至心里都生了这儿媳妇的气,只觉着她是在污蔑白采芝。若是往常,早就指着门让宁纤碧滚出去了。然而现在,想一想刚刚宁纤碧的话,想一想之前白采芝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里陡然就添了一丝惊恐,只觉着这儿媳妇说的话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若真是如此,不但白采芝可恨可杀,自己这重新信了她,被她哄得团团转的也当真是瞎了眼睛,是世上最蠢笨的混账老婆子了。

    “呵呵,这样便算是‘坏到这个地步’了吗?”宁纤碧涩声一笑,眼中泛起泪光,她真想告诉薛夫人:这算得了什么?上一世的白采芝,可是为了王妃之位,毫不留情的就将那个真心待她的窝囊姐姐给慢慢毒死了。与那样的事迹相比,如今不过是不肯共患难罢了,算得上什么?

    “芍药……”

    薛夫人见儿媳妇眼中泛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不知宁纤碧的秘密,只以为儿媳妇是从前吃过白采芝的亏,所以对她才会一直都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如今和自己提起这话,想起了以往伤心的事,方忍不住落泪。

    一念及此,那心更沉了下去,暗道果然是我眼瞎了吗?难怪芍药从嫁进亲王府,对她这妹妹就连表面上的亲热都不曾有过。原来只有她知道那白采芝的真面目,我们竟全都是被蒙蔽了吗?最蠢的就是我,明明之前都看清她真面目了,偏偏又在她巧言令色之下,轻易相信了她那些说辞,我……天啊,若是真的,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正在心中自责愧疚,就见宁纤碧站起身,轻声道:“太太若不信,就试探一下呗。如今还有明王爷的事,只怕白妹妹心里已经开始猜疑了,一旦知道咱们沈家起复无望,甚至连太子都朝不保夕,您那时再看她的表现,不就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吗?”

    薛夫人点点头,又安慰了宁纤碧几句,只说这一次若证实那白采芝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绝不容她。只弄得宁纤碧都有些发愣,暗道怎么回事?为何要安慰我?及至碧青递过来帕子,她才发觉自己因为想起前尘旧事,竟然哭了,不由得也暗笑自己没出息,看来被害身死的伤痛和怨恨,始终难以消除啊,或许,只有等白采芝受了报应,这根刺才能彻底除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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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就这十几张纸,您都翻来覆去看几百遍了吧?还天天抱着当个宝贝似的。”

    沈家如今是里里外外的忙碌着,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一天里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用。然而宗人府中,沈千山却闲的身子都快发霉了,好在有宁纤碧之前给他的那些日记,每天里都要看个几十遍才能罢休,长琴长福说他看了有几百遍,其实一点儿都不夸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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