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已到了那白马寺门口。

    虽然也叫白马寺,但与洛阳白马寺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有三间大殿,两排禅房而已。今日天气不好,更是一个香客也无。实在是让人怀疑张攀龙的所谓“庙产甚多,香火也还好”的真实性。

    敬献了香火钱后,小沙弥迎入客房,送来热水。张攀龙念念不忘寻那住持找回场子:“小师傅,不知住持大师何在?”

    小沙弥回到:“今日有贵客到访,住持正与那贵客叙谈。”

    众人起哄:“贵客,有多贵?比我们兄弟还贵?”倒也不怪众人嚣张,那张攀龙的爹已经熬走了数任知县,妥妥的地头蛇。便是新任的知县大人见了,也要喊一声“张兄”的。

    小沙弥说:“是小僧师叔,圆通禅师。”

    众人听了并不在意,方仲永可是放在了心上。

    据说,圆通禅师少时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且佛法精深,戒行清高,淹贯经论,复通儒典,实乃佛门大德。虽俗世声名不显,但他的弟子佛印就是大大的有名了。读过两天书的人,大概都听过佛印与苏东坡不得不说的故事。

    方仲永前世看过几本宋人笔记,对能和苏东坡互怼而不落下风的佛印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今天听说佛印的师傅在此,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的。

    一帮少年正是惹是生非的年纪,听闻方仲永要与住持讨论佛法便高喊“同去”,尤其是那张攀龙更是叫嚣着:“以贤弟大才,定要辩得那秃驴哑口无言。”

    方仲永急忙说道:“张兄慎言。小弟不过是要向禅师请教一二,如何当得辩论佛法。切莫如此折煞了我!”

    一帮人吵吵闹闹地到了住持静室门前,声音顿时小了下来。原来,住持听闻喧闹,已和那圆通禅师站在门前。那住持枯瘦身材,面目黝黑,眼中却是神光闪烁。只是扫视了一眼,一帮少年就被压制得战战兢兢,口不敢言。

    方仲永心道,这和尚好强的气场,只怕有些门道。他行了一礼道:“见过住持大和尚,见过圆通禅师。”

    两位见方仲永熟悉释家称谓,忙道了声“不敢”。住持圆觉道:“敝寺简陋,慢待诸位了。不知诸位施主寻贫僧何事?”

    “一是为表对贵宝刹容留我等暂避风雪的谢意,二是愿听住持讲解佛法,解我等疑惑。”方仲永还是很谦虚的。

    老和尚却不给面子:“敝寺修习的乃是禅宗的法门,不似其他宗门讲究入世,恐不能为诸位解答什么疑惑。小檀越却是有些缘木求鱼了。”

    见住持油盐不进,方仲永转移了目标:“敢问可是圆通禅师?”

    “小僧修佛时日尚短,不敢当施主‘禅师’的称号。唤小僧‘圆通’即可。”

    “听闻法师常年游历于荆楚,可知民间疾苦否?”

    “略有耳闻。”

    “是何情形?”

    “其情可悯,其状甚哀。”

    “敢问法师何为?”

    “略尽绵薄而已。然犹杯水车薪,扬汤止沸。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法师可曾后悔、惧怕而不为?”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小僧亦有入地狱的胆魄。”

    方仲永赞了一声:“如此便当得起‘禅师’的称谓了。今亦有数百人衣食无着,禅师可愿救民于水火?”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释家人圆通用了句儒家经典。

    方仲永准备讲故事了,没办法,都是跟后世贾布斯、雷布斯学坏了:“方才雪落正紧的时候,小子偶然听到几位赶路的言语。一位读书人说,大雪纷纷落地;一位官员模样的人说,都是官家瑞气;一位财主说,再下三年无妨。一位穷苦模样的人恰巧也听到了,骂了句‘都是放屁’。两位大师以为,此雪下得如何?”

    住持圆觉只是宣了一声佛号,圆通倒是颇有些想法:“本地不常有雪,只恐穷苦人家无有衣食御寒,是以那位施主才会口出粗俗之语吧?”

    方仲永对住持的不作为很是不满,紧追不放:“圆觉大师慈悲为怀,当不会看穷苦百姓冻饿而死吧?”圆觉也很是为难:“敝寺不做法事,所得香火也是寥寥。平日,本寺僧众也要耕种才够生活,并无多余钱粮提供给受灾的百姓啊!”

    方仲永见寺内僧人的衣服上多有补丁,料想圆觉所言非虚,也就不为己甚。他指着张攀龙等人道:“我这几位同窗,家中颇有资产,自不会让贵寺破费。仅求大师将山下荒地划出一片来,供搭建粥棚、茅屋即可。剩下的,就让我等来办就是了。”

    又转向圆通说道:“大师当知,若有天灾必是穷乡僻壤最为严重。大师声名卓著,虽乡间愚夫愚妇亦有耳闻。小子斗胆,正要借助大师威名,前往偏僻之所广劝富裕乡绅慷慨解囊,救助灾民。大师可愿前往?”

    圆通说道:“出家人有什么威名?但能为百姓解决些许困难,也算是贫僧的功德修行了。”说罢,也不顾雪越下越大,径自下山去了。

    方仲永心道,果然是急公好义的真修行者,再看眼前的住持,越发觉得俗不可耐。

    当下拱手赔了一圈不是:“诸位哥哥见谅!小弟见暴雪成灾,心急如焚之下自作主张。实在是失礼了!”

    张攀龙摆了摆手:“些许钱财,不值一提!我们吃一顿花酒,就要三五贯的。”

    方仲永正色道:“哥哥们切莫轻看了这场雪灾。若是严重一些,恐怕不是三五贯钱能解决的。还请诸位兄长回到家中,与长辈多商议商议为妥。”

    却说那张攀龙回到家里,其父县丞大人一见就大发雷霆:“你这孽子,去哪里胡混到这般时辰?”没办法,古人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对儿子,是万万不能有好脸色的。

    那张攀龙也有些急智:“启禀父亲。孩儿今日去给先生拜了年之后,见天降大雪,几位同窗心忧有雪灾发生,便去寻访能安置灾民的场所。”

    县丞大人不信,自己儿子是什么料自己还不清楚?他暗含杀机地说:“哦,哪里适合安置灾民?你们又是定出了怎样的章程?”小样儿,敢忽悠老子,看我打不死你!

    张攀龙就把几人商议的结果一一禀明,并说:“孩儿怕财力不济,正要请父亲大人联络士绅,共襄盛举。”

    这混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忧国忧民了?

    县丞大人厉声道:“究竟是何人的主意?就你和李斌那几个人,能有这般谋划?”

    张攀龙只得把详情说了一遍,县丞大人怒道:“这等大事,岂是你等小儿辈能操持的。只管去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才是。倘若今年又名落孙山,定不饶你!”

    见儿子一脸委屈,又略微夸奖了几句:“你今天的事儿办得不错。以前只听说,那方仲永有些诗才,不想还有这般心思,更难得的是有忧国忧民之心。此子必非池中之物,你要多与他交往,把心思放到正途上。”

    斥退了儿子,县丞大人心道:方仲永此人到底是心地善良,见不得百姓受苦?还是城府颇深,想要借赈灾扬名?不管他,年节时候死了人总是不好。若此事运作的好,本官与知县大人面上也有光彩,说不得也是一个大大的政绩。

    计议已定,便吩咐管家道:“请主簿大人、县尉大人及县尉大人过府一叙,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你亲自去请,另派人去把刘员外、张员外、李财主等人请来。若他们到了,就说本官去请知县大人去了,请他们少待。”

    吩咐完毕,自坐上轿子去拜访知县大人去了。

    知县大人姓卢,本州崇仁县人,离家不远。虽是吊车尾的五甲进士,县丞大人这位地头蛇也要以礼相待的。

    县丞大人拜见了知县大人,打了一圈哈哈之后才道明来意:“今日突降暴雪,下官担心百姓饥寒,特冒昧前来请大人示下。”

    卢知县放下手中精致的茶盏,也适时表现出了担忧:“是啊!本官也很是担心哪!百姓们苦啊!张大人熟知本地事物,定有良策!”

    “下官确是有些思路。但若无知县大人的统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自作主张的。下官鲁莽,已请了诸位官绅到寒舍。就希望知县大人能拨冗一见,共同商议赈济灾民一事。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卢知县心想:既然你如此知情识趣,咱也不是没雅量的小人。做出了政绩,领头功的不还是卢某人嘛!

    当下到了张府,议定各家出钱粮若干,人手若干,张榜安民等等事宜。并允诺可建功德碑一座,凡出钱出力者,皆可勒石记功。

    第二天一大早,雪已下得小了,但积雪已有尺余。若在东北,这点儿雪实在是不值一提。但在几十年不见一场大雪的抚州,多数人家是没有防雪的意识的。富裕人家的砖瓦房还好,穷苦人家的茅草房就坍塌了许多。虽多是轻伤,但缺衣少食者甚多。幸亏县衙的组织能力还是很强的,迅速转移了灾民,白马山下是粥棚、茅屋也很快搭建了起来。金溪县城周边的灾民被安置得妥当,一个死亡的都没有。

    待抚州推官行文问及下辖各县雪灾情况时,唯有金溪县救灾及时、措施得当得了个“上上”的考评。知县大人倒也爽利,文书中把首倡之功给了方仲永。

    方仲永其实不在乎什么功劳的,他也没想着扬什么名。他只希望能少死几个人,仅此而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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