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没亮,莘迩便传令部曲,叫各部尽起,朝食备战。

    因为生火的话,不免会有烟气,或许会被秦兵的斥候发现,故是自昨天伏兵於此地之后,莘迩军中就没有造过饭,兵士们只以冷食,如酪浆、胡饼之类充饥。

    就着酪浆,五千战士各食自携的胡饼,不多时,就饱餐毕了。

    以“屯”为单位,在各屯屯长的带领下,兵士们做了些简单的热身运动,把身体都给活动开了。莘迩下到各屯,亲自巡视,凡所眼见,将士们一个个皆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莘迩对随从的唐艾、郭道庆说道:“千里、子善,卿二人文官也,等会儿进袭秦阵之时,你们两个不必从战。我给你二人留下军卒百人,且在此为我照看伤员、辎重。”

    这回穿越岷山,莘迩虽没有带太多的粮秣、军械,但多多少少还都是带了一些的,故是有“辎重”之说;至於“伤员”,这个“伤员”不是战斗损伤,而是在翻岷山,经过险峻覆雪的地段时,有少数的兵士或者滑倒摔伤了,或者手脚被冻伤的比较严重了。

    唐艾应诺,挥扇笑道:“艾便就在此,恭候明公的捷音!”

    郭道庆不大乐意,挺胸昂头的,赳赳说道:“明公,道庆现下任的虽是督府文职,然道庆弓马娴熟,却非单单是文官也。乞望明公勿要仅以文士视道庆!道庆敢请从明公斗战!”

    郭道庆的马术、射术,在此回翻越岷山的过程中,莘迩都曾见过,确是担得上“娴熟”二字,唯是他乃麴爽的故吏,莘迩犹豫了下,心道:“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他竟战死身亡,待回到谷阴,我不好给麴爽交代。”

    麴爽前被令狐妍堵门,痛责了一番,迫於惧怕舆论的压力,最终不得不反戈一击,倾向到了莘迩这边,但料其心底,必是衔怨不满,如郭道庆再阵亡於此战中,麴爽说不得,会更怨恨莘迩,方下定西朝堂大局已定,莘迩虽是不怕他的怨恨,可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想到这里,便还是不允郭道庆从战,委婉拒绝了他,笑道,“卿虽弓马娴熟,奈何千里无缚鸡之力。为防意外,卿还是留在这里,与千里做个搭档罢!”

    郭道庆只得应诺。

    莘迩遣出数十探马,北去侦查阴平县外的秦兵动静。

    探马去后不久,一拨拨地折回禀报。

    “秦虏刚刚出营列阵。”

    “城北、城西、城东的秦虏都列好了阵,准备攻城了。”

    “秦虏已开始三面攻城。”

    莘迩驱马上到高处,眺望二十多里外的阴平县城,离得太远,瞧不到什么,侧耳细听,似乎听到了战鼓、喊杀之声,望了望天色,还不到辰时。

    郭道庆问道:“明公,虏已攻城,我部何时进战?”

    “先让他们攻一阵儿,等到中午,候其兵卒饥渴乏力,我部再进击不迟。”

    探马仍在络绎回报。

    别的情报也都罢了,其中一个探马的报告,引起了莘迩的注意。

    那探马说道:“秦虏对阴平县城的攻势,好像不如昨天猛烈。”

    莘迩问唐艾、郭道庆等,说道:“秦兵的攻势不如昨日,卿等以为,可是秦兵力疲了么?”

    唐艾沉吟稍顷,说道:“秦虏攻阴平县城,今方七八日,常理估算,不该到力疲之时。”

    莘迩也是这么判断的,他问道:“那为何秦兵的攻势不如昨天?”

    唐艾摇着扇子,想了想,答道:“也许是在示弱於城中?……但它是攻城,又非是与麴将军、北宫太守野战,就是示弱,也没什么用处啊,难不成,麴将军还会因它的示弱而出城邀战?”

    诸人猜测纷纭,一时俱无定见。

    但不管它弱也好,不弱也好,这一点异常并不影响大局,今日的总攻当然不可能因此取消。

    ……

    阴平县西,同蹄梁部的主阵中。

    同蹄梁站在将旗下,打望攻城的本部兵士。

    其阵中的战鼓声音尽管激昂,那前边攻城的秦兵战士却颇是显得有气无力,盾牌、船形蓬等各类防御器械齐上,投石车、弓弩等各类掩护进攻的军械俱用,声势不小地打了半晌,却连个云梯都没架到城下,比起前几天的猛攻,简直是天壤之别。

    忽有一队督战的士兵,从攻城的战士中拽出了十余人,逼其跪下,尽将之斩首,然此督战之举,那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却好像半点也没有用处,战场上的秦兵依旧消极怠战。

    看到此幕,同蹄梁无有恼怒之色,抚须而笑,却是挺满意的模样。

    他身边的一个军将说道:“见我军今天的攻势懈怠,麴球、北宫越必会误以为这是因为我军久攻阴平不下,且前日更被他突袭成功了一次,以致使我军士气由之而士气涣散之故。如此,则当今晚我军‘夜惊自乱’时,麴球、北宫越也就不会起疑了。将军考虑周到,此真妙策!”

    麴球是个智将,若是秦军无缘无故的出现“营啸”,说不定他会怀疑,一旦被他起了疑心,同蹄梁的此策自然也就无法得行了。

    因是,今天秦兵攻城不力的局面,实是蒲獾孙、同蹄梁故意为之的。

    带兵较久的将校们都知道,“夜惊”、“营啸”这事儿,通常都是发生在部队的士气低落之际,有了今天攻城的这层铺垫,等到今晚秦营夜惊,想来麴球、北宫越应就会信以为真了。

    ——适才被杀掉的十余“兵士”,并非秦军的兵卒,是从附近抓来的乡民。武都、阴平两郡的住民目前以羌人为多,在发型等外貌特征上,本地的土著乡人与秦兵的羌人战士并无区别。

    同蹄梁小小自得,说道:“抓来的乡民不是总共有百数么?”

    那军将答道:“是。”

    “过会儿再杀一批,可以多杀几个;剩下的那些待到下午杀掉。”

    军将应道:“诺。”

    却等不到下午了,过午时不久,同蹄梁正打算把前线攻城的兵士们召回,叫之与本阵的士卒们一并吃饭,忽闻一阵急促的鼓声在城北响起。

    听那鼓音,不是蒲獾孙阵中传出的,是从城北约数里外传来的。

    同蹄梁纳闷举首,朝鼓音传来之处远望,别的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烟尘。

    “那是怎么回事?”

    同蹄梁左右的将校们,与同蹄梁一样,仓促之下,对那鼓音和烟尘的来由尽是茫然不知。

    诸人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互相瞅了片刻。

    一个机灵的,猜到了点什么,叫道:“莫不是同蹄豪平、且渠元光没能挡住汉中的陇兵?”

    同蹄梁的情绪变得紧张起来,他忙不迭奔到望楼上,极力眺望,这次他不再只是看见烟尘,从那烟尘中,他看到了一面红色的大旗,大旗的后头是少说四五千的红甲战士。随着这支部队的快速接近,同蹄梁看清楚了那面大旗上绣的字,简简单单只有六个:大唐征虏将军。

    同蹄梁顿时失色,惊道:“是莘迩!他、他、他怎么……”极大的震惊,使他语无伦次,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莘迩的部队来的太突然,行军的速度也太快,同蹄梁压根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城北的蒲獾孙也是一样。同蹄梁眼睁睁地看着这支定西甲士几乎连成列的阵型都没有组成,就直接杀入到了亦刚准备把前线兵士召回、组织士卒午饭的蒲獾孙部中。

    蒲獾孙带之攻阴平县城的部队,总共也就万余人,摆在城北的虽是主力,可也不到五千人,既是猝不及备,又兵士的数量不如杀到的定西战士,瞬时间,其阵大乱。

    同蹄梁目瞪口呆。

    左右诸将中,先前称赞他“妙策”的那将急声说道:“将军,蒲公阵危矣!我部当立即往援!”

    同蹄梁定了定心神,说道:“你说得对!我给你精卒千人,你立即去支援蒲公!”

    那将临危受命,方显英雄本色,大声接令,连跑带跳的,下了望楼,紧急召聚了千数战兵,率之便往城北援助蒲獾孙。等这将离开后,同蹄梁也下了望楼,吩咐亲兵:“给我备马!”

    亲兵的队率是同蹄梁的族子,拽住同蹄梁的衣甲,跪倒在地,苦劝说道:“叔父!陇兵突至,蒲公没有防备,恐怕不能久支,而城中的陇兵见机,势必会出城夹击蒲公阵!蒲公部将败亡矣!纵是叔父再亲往驰援,只怕也非只於事无补,并且叔父还会陷入险境。叔父!万万不可亲往支援啊!”

    同蹄梁诧异地说道:“我哪句话说要去支援了?”

    “那叔父是?”

    “蒲公部一败,我部跟着也得败!当趁蒲公阵尚未大溃之良机,咱们赶紧撤退!”

    那亲兵队率恍然醒悟,说道:“叔父原来是要……”好险万险,把“逃跑”两字咽了回去。

    “还不快点去与我备马!”

    那亲兵队率痛快应诺,答道:“是!”

    等坐骑牵来,同蹄梁麻利地翻身上马,扬鞭待抽马臀,动作顿了一下,回首顾望阴平县城,惋惜地说道:“可惜了!”

    那亲兵队率问道:“叔父,可惜什么?”

    “可惜我的妙计不得用矣!”说完了这句话,同蹄梁打马一鞭,向西奔窜,跑出了十余里地,然后转往北行,却是连自己的本部兵士都顾不上,只带了百余的亲兵径往武都郡去了。

    ……

    同蹄梁已遁,不必多提,且说阴平县西,赵兴阵中。

    差不多与同蹄梁同一时刻,赵兴也看到了杀来的莘迩部,他对此早有预备,却不似同蹄梁、蒲獾孙那般慌乱,马上传令,命以“陇虏偷袭,我部当速援蒲公”为借口,召乌洛逵来见。

    乌洛逵急匆匆地赶到。

    在金素弗、叱奴侯等亲信将校的簇拥下,赵兴顶盔掼甲,按刀与乌洛逵说道:“观来敌旗号,是定西的征虏将军莘迩亲率之兵,乌洛逵,你说我部该怎么办?”

    莘迩部的来到毫无预兆,乌洛逵惊慌失措,没有注意到赵兴把对他“乌将军”的称呼改成了直呼其名,气急败坏地说道:“莘迩部怎会从北边突然杀来?大率,咱们得立即往援蒲公!”

    赵兴点了点头,说道:“好,此任就交你去办!”

    金素弗、叱奴侯等一干将校抽出兵刃,蜂拥齐上,先是把乌洛逵随身带着的十几个亲兵杀掉,继而把乌洛逵按倒在地。

    乌洛逵一边挣扎,一边骇然大叫:“大率,你这是作甚?”

    赵兴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懒得与他多话,只管朝着天水郡的方向,拜倒地上,痛哭流涕,说道:“阿父!你在天的英灵不散,看儿子为你报仇雪恨!今日且先杀了此狗,来日再杀吕明、季和!”

    他爬起身,拿刀到乌洛逵身前,一脚踩其肩胛上,一手拉其小辫,将其脑袋拉直了,猛力冲其脖颈挥刀。却是赵兴此前没有砍过人的首级,无有经验,接连三刀下去,都卡在了颈椎的骨头缝里,直到第四刀,才算是把乌洛逵的头给砍了下来。乌洛逵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赵兴将其头颅丢给金素弗,令道:“收好了,候我用此祭过阿父以后,把之制成酒器!”

    金素弗应诺,将乌洛逵兀自双眼圆睁的脑袋随便装入到个皮囊中,系在了腰中的蹀躞带上。

    叱奴侯是赵兴手底下,仅次於金素弗的得用之将。金素弗有智谋,而此人则是以悍勇闻名。乌洛逵也是铁弗匈奴中的悍将,气力过人,方才赵兴杀乌洛逵的时候,多亏叱奴侯牢牢地按住了乌洛逵的腰肢,赵兴也才能杀得那么轻松。这时,他一脚把乌洛逵无头的尸体踢到边儿去,问道:“大率,现在咱们干什么?”

    赵兴望向城北,那里正喊杀震天。

    城西、城北,离得不远,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红甲的陇兵前锋已经突入到了白色戎装的秦兵主阵。阵阵的鼓声催动,阴平县的北门打开,守卒亦呐喊杀出,对蒲獾孙阵形成了夹击。

    赵兴说道:“现在?现在当然是去打蒲獾孙!”顾视金素弗、叱奴侯等,说道,“此战罢了,咱们就是定西的臣子了。你我是外来人,要想在定西朝中立足,非得有大功不可。现下就有一份大功摆在我等的面前,汝等可知,这份大功是什么么?”

    金素弗应道:“蒲獾孙!”

    赵兴说道:“正是!你们谁能为我擒了蒲獾孙来,我便分给他部民五百家!”

    赵兴而下带在身边的铁弗匈奴兵卒,总计也就只剩下两千多人了,这两千多人的家属都从在营中,担任后勤等事宜,加上之前阵亡的那些兵士的家眷,也就是说,他现今手头掌握的铁弗匈奴部民统共只有两三千家,一下拿出六分之一作为犒赏,委实是慷慨的大手笔。

    金素弗、叱奴侯等闻言,个个眼中发亮,轰然应诺以后,俱是赶回本部,奋勇争先,各率兵士杀向蒲獾孙阵的东翼。

    ……

    北边遭到敌人的突袭,南边城中的守卒出来夹攻;西边虽然来了千许的援兵,但紧接着就闻讯同蹄梁弃部而逃;旋即,东边的赵兴部反叛,加入到了敌人的行列,等於是本阵三面受击。

    蒲獾孙知道大势已去,向来慎重、很少口出恶言的他,痛骂了赵兴、同蹄梁几句,便与同蹄梁一般无二,也是带了些许亲兵,赶忙脱离阵中,往东北方向逃命。

    逃出了三四里地,后头的喊杀声渐渐微弱。

    昨天还信心满满,采用了同蹄梁的计策,以为打下阴平县不过是三两日内的事,殊不料转眼就兵败如山倒,蒲獾孙勒马回顾,望向城下纷乱的战场,心中悲戚,欲待发表感言一两句,猛然见数十穿着红甲的陇骑,由南边追来,当先之人,身材高壮,大呼喊道:“蒲獾孙休走!”

    蒲獾孙大惊失色,没功夫再发感慨了,鞭马就走。

    那数十陇骑紧追不舍。

    能被莘迩翻山越岭,带到阴平的战马,自都是一等一的好马,马上的骑士也都是一等一的精锐,无不擅长控马,他们与蒲獾孙等的距离越来越近,箭矢不断地射至蒲獾孙的左近。

    蒲獾孙仓急扭头,去看追兵离自己还有多远,发觉果是不到一箭之地了,意外地看见追兵中那带头的壮汉,虽髡头小辫,两眼却是碧绿,高鼻浓须,俨然是个粟特胡人。

    蒲獾孙原以为是麴球、北宫越、王舒望或别个谁在追他,见那带头的竟是个粟特人,尽管逃命的状况下,亦不由惊奇,心道:“哪里来的粟特胡,此等拼命地追我!”

    那追他的粟特胡人,正是安崇。

    安崇自投到莘迩帐下以今,尽管现下也得了官职,可比起秃发勃野等带兵的大将,甚至比起乞大力等,他的地位与权势却都是差得多。安崇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因一直渴望着能够更进一步,故此,今日战中,从一开战起,他就在找蒲獾孙的位置,也正因此,在蒲獾孙逃跑的时刻,是他最先发现,从而,也是他最先带骑追来的。

    想那安崇,以前靠捕捉胡牧、贩卖为奴为业,常年生活在马背上,其人的马术毋庸置疑,便是放在整个定西、乃至蒲秦,也都是翘楚,眼看着蒲獾孙近在咫尺了,而蒲獾孙所带的亲兵们纷纷被他及追骑射落坠马,便在蒲獾孙逃跑的前边,蓦然出现了百余秦骑。

    一将驰於此百余秦骑之前,高声嚷道:“蒲公莫惊,末将救援来迟!”

    蒲獾孙大喜过望,连呼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对面的这百余亲骑,是安崇预先没有料到的,他打眼去望,瞧见那叫嚷之将身形短小,相貌如猴,竟是且渠元光。安崇心道:“这猴崽子从哪儿冒出来的?”

    安崇不在莘迩的核心决策圈,因而不知道就在昨日,莘迩与阴洛、张景威遣出的、以严袭为主将的援助阴平之部队取得了联系,闻知了他们被同蹄豪平、且渠元光阻击於阴平郡东。他若是知道,当就能猜出且渠元光与这百余秦骑必是从郡东来的。

    且渠元光倒也是赶巧了。

    严袭为能及时参与到合击蒲獾孙的这一仗中,对同蹄豪平、且渠元光所率之阻击秦兵攻势甚急,两人抵挡得吃力,於是元光回来找蒲獾孙,本意是请援兵的,却没有想到碰上了蒲獾孙部的大败,刚好在半路上与蒲獾孙相逢。

    元光接住蒲獾孙,见到蒲獾孙的这幅狼狈样子,无须多问,也知蒲獾孙定是战败了。他认识安崇,又叫安崇出现此地,大致猜到应该是定西的援兵突袭杀至。

    眼下不是说话之所,元光一面拨马,与那百余秦骑护卫着蒲獾孙,按蒲獾孙原先的路线,掉头往东北逃窜,一面顾见安崇等追之不舍,生怕被他们追上,陷入混战的话,会有更多的定西兵士赶到,到时,蒲獾孙身为蒲秦的宗室,蒲茂的庶兄,奇货可居,大概且不会死,可他一个叛将,又亲手杀了他的叔父,下场定然不妙,心生一计,想道:“安崇也许不知我的虚实,我当以诈吓他,阻他再追!”恶狠狠地冲后叫骂,“绿眼胡,有胆来追!”

    他却不知安崇是个亡命徒,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岂会因他的使诈便就放弃?

    安崇催马疾驰,笑骂说道:“我正想着只一个蒲獾孙还不够功劳,你个叛虏自投上门,擒拿下你个猴崽子,却比拿下蒲獾孙更能得征虏欢心!你放心,我不会放你逃的!”

    数支箭矢射到了元光的铠甲上。

    好个元光,一计不成,改生二计,急唤从行的弟弟男成过来,说道:“阿弟,我分你骑兵五十,你先留下阻挡安崇那杂胡!候我把蒲公送到前头,便转回来接应与你!”

    男成是个憨厚人,二话不说,当即应令。

    留下了男成等五十骑阻截安崇等,元光紧随在蒲獾孙的马侧,继续奔逃。蒲獾孙听见他哽咽哭泣,转脸去看,见他流泪满面,问道:“元光,你怎么了?”

    元光抽噎说道:“明公,那追明公之将名叫安崇,有万夫不当之勇,吾弟非他敌手,今必死矣!我与我弟从小一起长大,想到日后不能再见到他,心痛如绞。”

    蒲獾孙感动地说道:“你为了救我,舍了你的弟弟,元光,你的这份忠心,我不会忘的!”

    元光哭哭啼啼地说道:“小胡对明公,并无忠心。”

    蒲獾孙讶然,说道:“什么?”

    “小胡对明公只有一片由心。”

    “什么由心?”

    元光抹着眼泪,说道:“譬如今为救明公,而舍吾同产亲弟,这就是小胡的‘由心’,因为这是小胡由心而发。”

    蒲獾孙明白了元光“由心”的意思,更加感动,说道:“元光,我一定会厚待你的!”

    元光回看已落於二三里外的男成等骑,他们已与安崇等定西骑兵接战一处,明显地可以看出,男成等的确如他所料,不是安崇等的对手,不时有秦骑被杀,掉落马下。不过,因了男成等的阻挡,元光与蒲獾孙却是可以安然无恙地逃掉了。

    元光寻到了奋力作战的男成,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稍顷,心道:“男成!你死得其所!我功成名就、把咱们的部民都从水火中拯救出来之后,会把你的名字散满卢水河岸!”扭回头,不再后顾,迎着前方的劲风,打马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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