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赵宁肯定的答复后,萧不语只是稍加叮嘱与勉力,没有说太多话就放了赵宁跟方鸣回去。
从始至终,萧不语都没有跟方鸣说过话。身为王极境中期的二品大上师,能让元神境初期的六品上师在自己面前露个脸,萧不语已经是格外给方鸣面子。
看着两人离去,刘晃心有所感:
从今往后,神教、神战大军内部那些普通人在遭受不公与欺压后,就不能胡乱闹事,只能通过白衣派发声,按照神教的规矩与章程维护自己的利益。
如果他们敢不通过白衣派擅自胡为,神教就可以说他们有既定渠道不走,不是别有用心就是故意搬弄是非,白衣派也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结果只能是被孤立,得不到教众、信徒、百姓的支持。
这就像官府门前的鸣冤鼓。
有了这面鼓,百姓好像有冤就有渠道申诉,实际上那不过是个幌子、摆设,敲了鸣冤鼓到了公堂首先就要挨杀威棒,且案子如何审仍是官府说了算。
但因为鸣冤鼓的存在,官府就可以说他们给了百姓伸冤的通道,百姓不去鸣冤鼓只能说明他们实际上没有冤屈,闹事就只是闹事。
这些想法刘晃没有说出来,从萧不语面前躬身退下。
萧不语继续看着冤句县,眉眼平和。
白衣派如果发展得不好,那就只是神教的遮羞布,掩人耳目罢了,真正用处不会大——不会为普通教众、信徒战士提供多少实质帮助。
但只要它是一股正经势力,在神教内部就不能忽视。
如果神使看重白衣派,有意借白衣派变革神教,肃清神教风气加强内部团结提升神教整体力量,那么白衣派就会发展得很好,成为神教内部一个极为强大且强势的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萧不语不会对白衣派坐视不理。
他会把白衣派紧紧握在自己手里!
白衣派是在他节制曹州神教力量,统领曹州神教大局时,在他眼皮子底下建立的,且获得了他的允许,那就不可能跟他脱得开关系。
他统领白衣派,成为白衣派的最高领袖顺理成章!
强大的白衣派,领袖不可能只是一个元神境后期,尤其不能是一个外来的,刚刚加入神教不久的江湖修行者。
它必须握在神教核心高层手里!
魏安之、方鸣拼尽全力发展白衣派后,如果白衣派真能达到十万之众那样的规模,那这份胜利果实,萧不语一定会毫不客气的摘过来!
这,才是萧不语默许,甚至支持白衣派组建、发展的根本原因。
“倘若白衣派真的成了大事,届时我将这股力量握在手中,在神教的地位与影响力,除了神使与首席大上师将无人能及。
“如果形势好,我甚至可以跟首席大上师扳一扳手腕!”
萧不语目露精芒,心念百转,“那时候神使都得对我百般倚重,我将显赫于整个神教甚至是整个人世间,成为信徒们顶礼膜拜的对象,权势威压一时,美名千年不朽!”
想到这里,萧不语长吸一口气,将心绪平复下来。
回到汴州,他就会根据神使的态度,视情况在白衣派中安插自己的心腹力量,并给他们提供上位方面的帮助,方便日后顺利摘取果实。
......
赵宁转身从萧不语面前离开的那一瞬,便想到了萧不语允许、支持白衣派存在的种种可能,这里就包括对方想要摘果子的图谋。
赵宁嘴角微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嘲讽。
他当然不在乎对方是不是觊觎白衣派。
白衣派看似是神教内部山头,但其骨干核心却是李虎、郝云这样的大晋战士。李虎虽然修为不高,但里面现在就有实力不俗的革新战士,且日后还会更多。
他们的奋战会保证白衣派成为赵宁想要的存在,而不是一个单纯的神教内部变革派。白衣派注定要唯赵宁之命是从,成为赵宁瓦解神教的利器。
萧不语也好,张不语也罢,想染指白衣派?
伸手剁手,伸脚跺脚!
......
一座地处僻静所在,建筑装修风格简朴淡雅的小院内,白衣素裙的赵玉洁正在亭台中安静作画,举止流畅,下笔利落。
画面是从此处望去,可以瞧见的一片街坊屋檐,错落有致层层叠叠。虽然是寻常景致,但在她笔下也显得气韵十足,别有一番美感。
收了蜻蜓点水般的最后一笔,赵玉洁定眼欣赏起自己最新的作品,秋水般的眸子里不见半分波动,连笑意都是淡淡的。
“比之昨日,神使画功又见涨了,单就这副画作而论,就算是当世大家来看了,一定都会赞叹不已,笃定有超过二十年的功力。”
站在一旁伺候的神教首席大上师小蝶,对赵玉洁的本事赞叹不已。
研习画画不过一年的赵玉洁,没有因为这番真心实意的赞美而高兴多少,当然,她也绝对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诗词小道尔,作画亦然,不值得如何称道。不过用来陶冶情操还是不错的,亦能加深对世界的观察与理解,你若有暇或可试试。”
神教早就渡过了艰苦创业,需要赵玉洁日夜忙碌的阶段,如今的她深居简出,只在必要时候掌控神教大计。
因是之故,她每日都有许多空闲时间呆在院子里,这让她不仅在诗词、茶道等早就娴熟的东西上造诣更深,也开始涉猎作画、雕刻等技艺,寻常时候不但不觉得烦闷,心情反倒是十分舒畅。
心情好,对赵玉洁这种做大事的人很重要。
两人闲话两句,小蝶说起今日来见赵玉洁的正题:
“萧不语已经进入汴州,神教在曹州的神战彻底失败,第二批神战大军完全就位,接下来神教该当如何行事,还请神使示下。”
赵玉洁离开案桌来到亭子边,望着亭台下的荷花池,目光深邃地道:
“我原本以为,神教组建大军进入战场正面与反抗军作战,能最大限度发挥神教信徒众多、信仰一致、号召力强的优势,以大风卷落叶之势席卷地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如今看来,事情并非如此。
“在感召、吸引平民百姓方面,大晋的革新战争似乎更有优势;论军纪严明上下团结,反抗军好像也比神战大军更强。
“由是观之,朝廷那边也有信仰之力,且不容小觑。”
小蝶迟疑着道:“可神使说过,赵氏追逐公平正义是虚无的,他们的努力注定徒劳无功,真正的公平正义根本无从实现。既然如此,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坚定强大的信仰之力呢?”
赵玉洁笑了笑,意味莫名,“解释只有一个。
“我错了。”
小蝶立即一脸严肃:“神使绝对不会错。”
赵玉洁摇了摇头,“没有人不会错。形势总是在变,以前对的事情现在不一定对,所以错了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知错就改便行。”
小蝶心悦臣服:“神使胸怀似海,弟子佩服不已。”
赵玉洁开始回答小蝶之前的问题:“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主动参与正面作战。两批神战大军合兵一处,暂时作壁上观等待时机。”
小蝶脸色微变:“神教之所以在曹州组织神战,是为了向魏氏、杨氏展示力量,如今我们刚刚失利一场,若是就此罢手,那就是以失败作为终结,之前的目标完全没有达成。”
赵玉洁回头看了小蝶一眼:“胜败乃兵家常事。
“阿蝶,你记住,没有人能够不败。强如元木真不也大败而归?堂堂齐朝皇帝不也国灭家亡?我们不必为此给自己竖一道迈不过去的槛。
“过去了就当放下。若是执迷过往,只会一错再错,越陷越深,永远得不到解脱。”
小蝶双手合十,低头道:“弟子谨记神使教诲。”
赵玉洁抬头看向墙外的飞檐,目光悠远:“中原风云即将大变,我们暂时退却,正好坐看风起云涌。”
“中原还会风云大变?”小蝶不太理解赵玉洁的意思,“原风云是明摆着的事,秦军不日就会进抵河阳,届时秦军、吴军、张京大军就会合攻晋军,还能有什么大变?”
赵玉洁脸上有了由衷的笑意,戏谑之意十分明显:“你看错了。
“当然,这不怪你。因为所有人都错了。等着吧,不出三日,这场风云就会露出真面目,届时多的是措手不及之人。”
小蝶听出了味儿,满怀期待地问:“那人也错了?
“他也会措手不及?”
赵玉洁笑容嫣然,“我刚刚说过,没有人能不犯错。这一次,我笃定他也会措手不及。”
小蝶差些没控制住表情喜笑颜开。
她连忙双手合十,低眉敛目:“此乃神教之福,亦是众生之福。”
赵玉洁摆摆手,示意小蝶不要高兴太早:“还有没有别的事?”
这要是换作以前,小蝶会认为赵玉洁就是在询问她有没有其它事,但是现在,她相信赵玉洁这是在提醒她说下一件事。
因为对方对中原风云的判断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有坚实依据,而她对此毫无知觉。显然,在她之外,赵玉洁还有别的人手在了解神教大局、天下大势。
虽然她是首席大上师,是对方的大弟子,但赵玉洁并不是离开了她,就会失去对神教的绝对掌控。
若是换了旁人,可能会觉得赵玉洁不信任自己,有意制衡自己,心中颇有些疙瘩,但小蝶没有,她反而是暗中长舒一口气,觉得肩上压力大减,浑身都轻松不少,整个人因之神清气爽许多。
她连忙陈述了曹州神战大军中的白衣派之事,并询问赵玉洁的态度。
赵玉洁稍作沉吟,展颜一笑:“这是好事,正当其用。你去总坛传达一下正面态度。”
小蝶满脸纳罕:“神使,此事会引起教中上层与权贵大族们的反对,要是后者因此疏离神教,咱们就失去了立身之基......”
赵玉洁正色问:“你有更好的整顿神教风气,让教众都变得规矩的办法?”
自金光教成就大势,整肃神教风气,加强内部团结,改善对外名声,就一直是她的烦心事,各种努力从未间断过,然而收效并不太大。
收效当然不会大,她从来没去解决过根本。
她也无法解决根本。
小蝶神色黯然:“弟子不能。”
赵玉洁难得的叹了口气:“没有既得利益者会主动缩减自身利益,也没有上位者会甘愿改变自己嚣张猖狂的作风,一切约束自身、克己奉公的行为都是迫不得已。
“如今神教外有反抗军威胁,内部有白衣派兴起,两相合力才能逼得神教上层、权贵大族们不得不收敛言行。
“这是神教变革图强的良机,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不知何时才会出现,万万不可放过。”
小蝶恍然大悟:“弟子明白了,谨遵神使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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