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长街,便是康乐坊。

    那条老街并不长,两旁烟火人家,还有其乐融融的百姓路过,男的朴实,女的矜持,小孩子拿着糖人儿,蹦蹦跳跳跑在前头。

    楚云清眼白多过黑眼珠,且在渐渐弥漫着,他脸上有笑容,嗅着身边晏红染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偶尔还会偷偷看她,每每要被发现的时候,总会先一步错开眼神,余光却不自觉地还瞄向对方。

    前边就是石桥,桥下流水潺潺,有船夫划着小舟经过,船头的琵琶女轻轻弹奏,桥上有赏月的男女透着欢笑。

    “今晚的月色真美。”晏红染站在桥上,“风也轻缓。”

    楚云清点头,耳边,是几个年轻书生在吟诗。

    “你会作诗吗?”晏红染问道。

    楚云清赧然摇头。

    晏红染扑哧一笑,背着手,走下石桥。

    楚云清想着,今后也要多看些诗词文章,沾些墨水,也好作诗。

    过桥之后,是一个茶摊,有不少人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瞧着旁边不远的皮影戏。那是一块幕布后边,大抵是两三个人在调弄皮影。

    在这里看,当然不如坊市戏楼等地来的精致,不过寒酸粗犷处,也别有一番风味。

    看着简陋,可四下行人驻足,三五友人,亦有茶水相伴。看着幕后人影憧憧,或刀剑或人马,才子佳人爱情,金戈铁马踌躇。

    兴致里,古来兴亡事,人间有情天,尘世万般,都在这小小幕后的皮影之中。

    楚云清一时看得入了迷,眼中几不可见瞳孔。

    一旁,晏红染看了他一眼,茶香清淡,脸上仍是微微笑意,却撞了撞他的肩膀。

    楚云清眼睛一动,下意识看了过去,“怎么了?”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啊。”晏红染慢声细语,眉眼弯弯,“该走啦。”

    是啊,该走了。楚云清心底突然有些失落,在看着晏红染的时候。

    眼前的一切都停滞了下来,静谧着,褪色着。

    “既已共年少,何必求古稀。”

    晏红染朝他轻轻摆手。

    楚云清也是笑着,一如往日般温和。

    ……

    “怎么样了?”安清和扶着莽罗汉走来。

    街上,是一身黑袍下有些颤栗的草头蛇,他的手里拿着一面八角的铜镜,诡异的是光滑的镜面反射了月光,如华般落在对面不远的楚云清身上。

    草头蛇没有说话,泛青的下巴上汗珠滑落,颤颤巍巍地掉下去。

    他拿着镜子的手在颤抖,好像要坚持不住,而他另一只手里紧捏着一张叠成菱形的黄符纸,此时正如灼般冒起了白烟。

    安清和眼神动了动,本能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他看了眼对面的楚云清,咬了咬牙,没有半分犹豫,脚下一踏,双手在前成爪,直接朝楚云清撕去。

    但就在快要临身的刹那,本是双目紧闭的楚云清陡然睁开了眼睛,其中寒光内敛,却更让人触之心悸。

    草头蛇惨呼一声,捂头吐血。

    楚云清看到了落爪而来的安清和,看到了对方狰狞决然的神情,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毫不掩饰的杀气,让他第一时间应激出手。

    黑虎掏心!

    在安清和的双手未曾落下的刹那,楚云清一拳直捣安清和的心口,于他双臂之间的空门中穿过。

    安清和瞳孔一缩,想要变招却根本来不及,他认出对方这只是一记再寻常不过的直拳,可饶是如此,其寻找的角度和出拳的时机,是那么完美,就算被察觉也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只觉胸口一痛,继而便是一闷,整个人脑海都沉了沉,眼前的景象有过霎那的模糊,一切都看不真切。

    继而,楚云清变拳为抓,扯着安清和的衣襟,直接将其掼在了地上。

    嘭!

    府衙总捕头素日温和的面孔,与青石板的地面有了接触,剧痛之中,他才一下回神。

    “你找死!”安清和怒吼一声,单手一拍地面,整个人翻身而起。

    楚云清双目微合,下意识探手入怀,可事到临头,当摸到清凉的的青璇小斧时,他心底却浮现犹豫。

    杀,还是不杀?

    但他的犹豫,却给了安清和机会。一路经历多少勾心斗角才坐上如今的位子,生死之际,他才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就算眼前的人是亲爹,他也杀心已决。

    安清和甩手,飞出的却不是蛟爪,而是一枚银光湛湛的卵形之物,在银光一现之时,其后袖里,又有一枚朴实无华的黑影随之而去。

    两者相隔不过三寸,一者光芒外露,一者暗淡如铁,却在半空吸引如旋,更有奇异鸣音如嘶而生。

    楚云清耳畔一阵尖细啸声,刺耳非常,与此同时,他只觉胸前一阵剧痛,整个人在闻声之际便被打飞出去。

    人落地,张口便吐了口血。

    而先前那两枚如卵般的飞袭之物却于半空碰撞,两者飞旋如环般划过银光,重新落回安清和的手里。

    楚云清一手按在胸前,口中溢血,却也看清了在安清和手里盘旋揉搓的,竟是两枚好似鹅卵石般的铁丸。

    铁爪银胆,果然只有叫错的人没有喊错的绰号,这连楚云清都未曾见过的暗器,才是安清和的杀招!

    那边,草头蛇今夜两次动用幻术皆被反噬,此时正盘膝在地,休养精神。

    莽罗汉迈着螃蟹步走过来,神情里满是凶狠。

    安清和手中把玩着子母银胆,下巴微抬,眯眼瞧着还未从地上起来的楚云清,注意力还在他伸入怀中的手上。

    他先前看过应天枭的尸体,后者内衬有软甲,却是被人以利器斩击心脉而死,一击必杀。

    他先前怀疑杀人者是楚云清,但刚才对方却是否认了,不过现在,想起楚云清交手时的应对,以及探手入怀时眼底刹那闪过的杀意,他觉得,应天枭应该就是死在对方手里。

    或许,便是对方怀中,身藏某种利器。

    安清和有些好奇,更不敢大意,这也是他明看见楚云清此刻重伤,也不朝前走的原因。

    但一旁的莽罗汉,却没想过这一点。

    他是知道安清和手中那子母银胆的,以真气激荡,特殊手法掷出,不伤外表而破脏器,极为阴损。

    先前的交手中,他承认小瞧了楚云清,却并不认为对方的肉身比自己还强。这一点,在之前制住对方时,气血牵引下,他就感知出来了。

    所以他觉得,在安清和方才那一击之下,楚云清的五脏六腑,此刻已然被震破。

    莽罗汉面目狠厉,大喝一声,挥拳间佛光璀璨。

    楚云清舔了舔唇,血腥浓郁,信手一甩,青芒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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