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天亮的时候,渊行帮副帮主陆景及堂主穆春生的尸体,才被巡逻的官兵发现。

    送到老槐街以后,总堂口便一下炸开了锅。

    还在睡梦中的柯放被手下的敲门声惊醒,起初见其慌张样子,还以为是陆景等人要对他痛下杀手,骇地他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心里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求命的说辞。

    想那穆春生素来觊觎他新纳的小妾,不如便忍痛从了对方吧?

    他正胡思乱想,心腹却告知了他另一个从前想也不敢想的消息。

    穆春生死了,陆景也死了!

    柯放肯定是不信的,呆愣半晌,直被心腹手下浑浑噩噩地拉到了大堂,看见了这两人的尸首,他才回过神来。

    一个死不瞑目,一个面目狰狞,没错,是陆景和穆春生。

    柯堂主疯了,在堂中一众弟兄惊骇的眼里,这壮硕如牛的大汉,只穿着一身内衬,在陆副帮主和穆堂中的尸体前,两眼翻着,嘴也咧着,眼泪鼻涕横流,手舞足蹈起来。

    柯堂主跟他们的感情真好啊,如此悲伤,人都疯了,不少人心里想着。

    但有人知道,柯放这不是疯了,而是高兴的,高兴到不能用言语来形容,只得放肆于举止之间。

    不过好在,柯放虽然早前被陆景骇破了胆子,喜怒浮于表面,但他毕竟能坐上堂主的位子,就算素来鲁莽,总还是有三分城府的。

    “一定要抓到杀害两位哥哥的凶手!”他握拳高声,眼中血丝通红。

    心里却乐开了花。

    陆景和穆春生的心腹派系是渊行帮内最大的一股势力,如今两人一死,其中几个香主相视之间,已有敌意碰撞。

    从前有两人压着,他们野心深藏,如今两人一死,自是野心滋生。

    总堂口里,已然有种风雨肃杀之势。

    柯放见此,心中喜悦已然压下,转而涌上来的,是比之更甚的野望。

    他在前半夜隐约听到陆景和穆春生说过一些话,说是针对晏红染,虽然听不真切,不过现在看来,陈五被抓,陆景和穆春生已死,晏红染的处境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于情于理,现在渊行帮里地位最高之人,就是自己了!

    如此一想,自己还真是高明啊,故意示陆景以弱,蛰伏至此,合该自己是要当帮主的,不然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柯放在堂中哈哈大笑,一众心腹及看出苗头的骑墙派皆是心思活络。

    下半夜,天亮之前,渊行帮总堂口又抬出了几具尸体,直接由板车送出了城,去了城外乱葬岗。

    天亮时分,一身整齐干练黑衣的柯放自堂中而出,他腰身扎紧,神情悲戚,虽是要给老帮主石崇山扶棺,看着却像是那些已然谋人家财的匪类一般。

    渊行帮里不少人还未得到昨夜的消息,比如南市的王元植等人,今早齐聚总堂口的时候,才知道昨夜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所有赶来的香主在看到堂首坐着的柯放,以及堂中多出的两具棺材后,他们心中不免骇然,真是渊行帮的天塌了。

    尤其是在得知,昨夜身居总堂的香主死了七八个的时候,他们更是胆颤不已--死的那都是陆、穆两人的心腹。

    此时,柯放坐在堂首,端起茶,轻轻吹了吹茶沫,“晏堂主怎么还没到?”

    堂中有人看出,他这副姿态,正是学的陆景。

    只不过或许是底气不足,又是个莽夫,如此做派反倒显得有些滑稽,却无人敢笑。

    有人道:“东市那边传来消息,晏堂主昨晚遇袭,被香主楚云清抱回堂口后,就失踪了。”

    “失踪了?”柯放一愣。

    堂下,众人亦是哗然。

    “晏堂主失踪了?”

    “谁敢袭杀晏堂主?”

    “一夜之间,副帮主和两位堂主遇害,是天要亡我渊行帮啊!”

    “究竟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好了!”柯放觉得自己有必要显示威严,“此事容后再议。”

    堂下众人心里颇是忐忑不安。

    “今日首要,还是让老帮主入土为安。”柯放说道:“至于杀人凶手,定也是要找出来!”

    他说着,目光在堂中扫过,忽又道:“奇怪,为何东市那边没人过来?”

    今日能入堂的,自然都是香主。

    而如今天虽刚亮,可石崇山下葬是大事,这个时候总得都来齐才是。

    底下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不过还是有人道:“昨夜东市那边,除了晏堂主遇袭之外,还有方震、宇文峒、王轩三人在雪月楼被人杀了。”

    “什么?”

    “是何贼子,如此放肆!”

    “看来东市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怪不得东市那边没人过来,恐怕都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出门了。”

    “会不会是官府勾当?”

    一时间,本来有人还想奚落几句,忽地就没人开口了。

    的确,细想时,在这太渊州里,若说谁敢对渊行帮出手,除了那些隐世不显的宗门之外,或许就只有官府了。

    “不要乱想。”柯放心中也是一跳,不过还是安抚众人,“许是晏堂主等人的仇家吧。”

    渊行帮从前是铁板一块,当石崇山死后,内部便有了分散,及至如今能服众的人都死了,人性在矛盾和野心的滋生下,就开始暴露出来。

    而此时的柯放,通过昨晚杀人立威,勉强靠着自身的武功和从前的地位,还能暂且话事。

    柯放迫不及待要当帮主,起身道:“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该送老帮主一程了。”

    “不再等等东市那边的弟兄吗?”有人问道。

    柯放摆摆手道:“无妨,去城外的路上,或许他们就跟上来了。”

    堂下便无人再说。

    ……

    渊行帮下葬的队伍很长,声势浩大,更显隆重。

    不过预想当中,官府会加派人手来监视的场景没有出现,只是有些许衙役随行。

    他们却不知道,此时的府衙内,凝重的氛围如阴云一般,更无心去管他们。

    面容白净,看起来还未至不惑之年的知府谢玉尧,高坐堂首。堂下,除了六扇门及衙门的一众捕头外,还有验尸后禀报的仵作、安清和的六房小妾。

    他们此时商讨的,是府衙总捕头安清和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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