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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来自体制内的威逼利诱,蔡子梅默然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虽然明知这一走,将意味着自己将与学习了六年的历史专业告别,但在那一刻她还是无视评审的厉声疾呼,转身推开了木门。刹那间一道刺眼的光芒扑面而来,蔡子梅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然后……

    依旧是鼓噪的蝉鸣……

    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用竹竿撑起的纱帐。

    蔡子梅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蔡子梅,而是东汉末年一个名叫蔡吉的十四岁少女。前世今生间的快速转换,令躺在榻上的蔡吉不禁怅然自语道,“做了个无聊的梦啊……”

    刚巧打水进门的铃兰,乍一听蔡吉的呢喃,俩忙提议道,“主公做梦了?可须请巫师前来占卜?”

    汉朝人笃信占卜,认为任何梦境都是会有预示。然而此时的蔡吉却将手搁在脑后,吐了口气道,“无妨。不过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虽说对于自己会骤然梦见前一世大学时的年少轻狂,蔡吉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意外。但不可否认那里终究是她理想最初萌发的地方。兴许在逃出象牙塔,进入银行打拼的那几年里,身为业务骨干的蔡子梅曾一度忘却自己的理想。但眼下蔡吉既然已成了东汉末年的一方太守,那就不可避免地会去回想自己曾经做过的研究。

    “主公,可有不适?”铃兰眼见蔡吉躺在榻上直愣愣地盯着纱帐一动不动,不由担忧地想上前摸摸蔡吉的额头。

    却不想蔡吉突然一个鲤鱼翻身而起道:“今日约了马伯等人商讨改船之事,去晚了可不成。”

    眼瞅着蔡吉一个转眼就又生龙活虎了起来,铃兰不由舒了口气,关切地道,“主公不再多躺一回儿?”

    “吾现下是闻鸡起舞正当时,怎能贪睡空耗年华。”蔡吉说着翻身下榻,穿上了布鞋。

    而铃兰则适时地递上承有青盐与清水的托盘问道:“主公,啥是闻鸡起舞?”

    蔡吉一想闻鸡起舞的东晋名将祖逖还未出生,便稍稍改了一下典故向铃兰解释说,“闻鸡起舞就是像李达和讲武堂的那般,为了报效国家,每日一听到鸡鸣,就披衣起床,拔剑练武。”

    听罢蔡吉的解释铃兰若有似地侧头想了想后,又问道,“主公闻鸡起舞,可是想随李大哥他们练武?”

    “那倒不是。闻鸡起舞讲究的是发奋图强、自强不息的精神。并非一定要练武才是闻鸡起舞。”蔡吉漱完口道。

    “奴婢受教了。”铃兰听罢蔡吉一番解释心悦臣服地点了点头,跟便专心服侍起蔡吉洗脸更衣起来。

    倒是蔡吉一边擦着脸一边还不忘询问铃兰,这段日子里讲武堂孩童们的情况来,“铃兰,这几日吾忙于政事,为给孩童们讲课,不知汝教他们多少字了?”

    “回主公,孩童们习完姓名篇。”铃兰说罢,又跟着补充道:“那几个工匠子弟底子不错,连言物篇都学了小半。”

    “是这样啊。”蔡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话说她当初之所以会让赛鲁班将工匠子弟送进府来念书,一来是为了笼络工匠,二来则是在为了培养技术人才。不过照铃兰的说法,以及自己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许是所处环境的原因,工匠子弟确实比那些孤儿学得更快一些。

    而铃兰见自家主公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她是不满孤儿们学得慢,于是赶紧补充道,“不过若论武艺那还是咱府里的童子们厉害。不说别的,就连阿九都能将比她大一两岁的工匠子弟打趴下。”

    蔡吉一听铃兰提起阿九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随口问道:“那阿九进府后可曾打探过吾的情况?”

    “有哟。阿九问过奴婢主公是否喜好二八佳丽。”铃兰噗嗤一声,掩嘴偷笑道。

    蔡吉听罢不由一头黑线,心想这帮十来岁的小丫头成天都在想什么呢。但她转念一想这个八卦终究是自己传出去的。于是也只好无奈地苦笑道:“吾那日也是迫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蔡吉的这声苦笑令铃兰收起了顽皮的笑容,却见她低下头扯着袖口问道,“主公,汝就打算一直这么女扮男装下去?”

    眼见铃兰为自己的未来如此忧心,蔡吉不由上前摸了摸少女的发髻,柔声宽慰道,“铃兰,汝放心。总有一天汝家小主公会堂堂正正地以女太守身份示人。”

    蔡吉这话可不仅仅是在安慰铃兰,同时亦表明了她想公开身份的决心。须知眼下的蔡吉其实是在以半公开的形式女扮男装做太守。整个东莱,甚至袁绍、刘备那边都有不少人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事实。这种情况下,蔡吉若再严守自己是女人的秘密本就没多大意义。故而公开女性身份对蔡吉来说乃是早晚的事情。

    只是如何公开?何时公开?却并非是一拍脑门就可以决定的。须知,汉朝虽不及明清两朝对妇女多有禁锢。但女子当政终究不是件让这个时代的人容易接受的事。远的不说,就以现下的东莱郡为例。其实早在蔡吉答应段奎等人的请求出任太守起,黄县城内便已传出了她女扮男装的流言。毕竟太守府内人多嘴杂,当初蔡吉在太守府着女装守灵的样子又被不少人瞧见过。黄县城内会有她是女儿身的说法本不足为奇。然而饶是如此,直至今日却并没有人跑来质疑过蔡吉的身份。这其中固然有蔡吉数月来勤于政事,博得百姓交口称赞的原因。同时亦与老百姓不肯相信一个女童治理得了一郡之地有关。

    因此在蔡吉看来自己若想当众公布女儿身,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才行。一是眼下这东莱太守的头衔要得朝廷认可,如此方可名正;二来则需在东莱建立起足以令世人刮目的政绩,如此方可言顺。名正言顺之下蔡吉才能有足够的资本以女太守的姿态驰骋汉末乱世。

    于是乎,蔡吉在向铃兰立下要以女太守身份示人的诺言之后,当即便兴冲冲地登上牛车赶去了龙口水寨。话说,管承在启程前往江华湾狩猎之前,特地按蔡吉的吩咐,将那艘俘获的伽倻国贡船偷偷拖进了龙口港。当然极富伽倻国特色的风帆与装饰品都统统被管承拆了个干净。因此在外人看来这只是一艘相对较大的渔船而已。而蔡吉则将长广水寨的工匠与赛鲁班等黄县工匠一同召集到了水寨,商讨如何将这艘贡船改进成为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战船。

    这不,蔡吉的牛车刚在水寨门口停下,赛鲁班便带着一干工匠迎了出来。虽说“居移气,养移体”,可眼下赚了大钱的赛鲁班却依旧是一副短褐打扮。却见他极为恭敬地带着工匠们向蔡吉齐声叩拜道:“见过小蔡府君。”

    “马伯莫要多礼。”蔡吉抬手扶起赛鲁班,环视了一番在场的工匠微笑道,“诸位师傅都起身吧。”

    众工匠见蔡吉小小年纪做了太守,却一点都不骄横,相反待人接物颇为友善,不禁纷纷对其心生好感。而赛鲁班则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木匣递给蔡吉道:“府君,此乃汝上次托老夫所造之扇。”

    “哦,马伯已经做好了?真快啊。”蔡吉说罢,欣喜地接过木匣,打开一看,只见里头正躺着一柄朱红色的折扇。于是她也顾不得周围工匠们好奇的目光,当即取出扇子当众一展,却赫然发现这柄折扇并非她先前样图中所画那般以竹为扇骨,以绢为扇面。而是像后世的檀香扇一般由一片片薄薄的竹片组合而成。并且每一片竹片都经过仔细打磨刻有镂花图案,以一片红一片黑的顺序相叠加。华丽中带着汉朝特有的神秘。饶是蔡吉上一世在电视上见惯了各种工艺品,此刻面对手中的这柄竹扇,亦忍不住由衷地赞叹道,“马伯,汝真乃神人也。”

    赛鲁班被蔡吉如此一夸,不禁得意地摸了摸络腮胡子,但他嘴上还是颇为谦逊地询问道:“不知此扇可称手?”

    蔡吉当即学着后世电视中才子的模样将竹扇先是一合,再是一把甩开,扇了扇道:“称手,称手,甚是称手!”

    “府君喜欢就好。”赛鲁班以长辈对小辈宠溺的口吻颔首笑道。至于在场的其他工匠更是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对着蔡吉手中的竹扇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不过蔡吉在试了试扇子的效果之后,还是略带遗憾地嘟囔了一句,“若是用香木做这扇子,那就更好了。”

    “香木比竹子软,用力扇容易坏。”赛鲁班摆手摇头道。

    “话虽如此。可香木有奇香,一旦扇起来立即便会香风四溢,那些王侯豪商最是喜欢这等奇巧之物。”蔡吉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竹扇,一边忍不住在心中挖掘起了商机来。虽说眼下奢侈品在中原的销路并不怎么好。不过拿香扇当礼品送人还是不错的选择,既低调又不失诚意。毕竟汉末的上流社会不分男女皆喜好熏香、傅粉。正所谓,何郎傅粉三分白,荀令留裾五日香。遥想日后见到令君香,向其献上一柄香扇,那也是颇为风雅的一桩轶事。

    而赛鲁班听蔡吉这么一说也不得不承认,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衣食住行样样精致,哪是寻常小民想得到的。于是他当即便向蔡吉点头答应道,“善,府君若有香木,老夫可为汝再打制一柄香扇。”

    “不瞒马伯,本府现下并无香木。不过本府可以派遣船队前往南方购买香木,再由马伯制成香扇卖给王侯豪商。”蔡吉微笑着向赛鲁班解释道。

    众人见府君三言两语间又送了赛鲁班一场富贵,当下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而他们的表情统统没有逃过蔡吉的眼睛。于是她环视了一番众工匠后,高声宣布道:“诸位,不止是马伯,汝等皆可在东莱打制贩售奇巧之器。不过汝等先得为本府造出能抗大风浪的海船,如此本府才能为汝等贩来等香木等原料,并将汝等所制之器销往各地。”

    众工匠听这桩富贵自己也能分一杯羹无不额手称快。因为他们之前多少已从赛鲁班口中得知,这小蔡府君乃是当世神童,且能想出诸多奇思妙想之物。今日再一见蔡吉的气度,众人更加相信眼前这个娃娃府君确实是做大事之人。

    而此时的蔡吉手里握着中国第一把折扇,身后领着一干东汉的工匠,听着一千八百多年前的渤海的涛声,不禁心潮澎湃:我不用剽窃任何人,因为历史就在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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