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高喊着:

    “兄弟,帮着手,去汴梁城里问一问,有多少会纺线的妇人,再给咱们来两千搬货的,咱不让兄弟们白辛苦,有钱拿。”

    一句有钱拿,许多晒太阳的兵立即跳起来了。

    马上有人跑了过去:“咱营中健妇就会纺线,要多少人,每天给多少个钱?”

    “有一万没?”

    “五百。”

    船上的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难受的不得了。

    可无论怎么说,还是找到能干活的人了。

    船开始依次排队进汴梁北码头,因为船太多,有些船被缆绳拉上浅滩,直接上船背货。

    淮南西路军的人倒也客气,毕竟大家都曾经是宋军。

    淮南西路军安排了伙头军开锅作饭。

    有船上的兵就往下扔肉,一包一包的扔,全是用大盐粒子腌的,布袋里掉出来的盐就有五斤多,肉才五十斤。

    “有没鸡吃,再给整几锅菜粥,野菜粥就行,咱这边有羊肉给兄弟们吃。”

    淮南西路军有人就问了:“兄弟,你们吃的真好。”

    “别提了,咱们将军把西夏的什么王给揍了,结果西夏人二话不说就送来了二十万只羊,只说这是劳军的,不让咱们再往北。羊太多吃不完,又送来了几十马车的大青盐,整的弟兄们已经吃了十多天咸到死的羊肉了。”

    淮南西路军听的懵了。

    祖上当过兵的都知道,大宋和西夏打了多少次仗,没赢过,还把许多城池割让给了西夏。

    结果呢。

    现在看看别人,一发兵,西夏就是送羊。

    吃羊肉吃到烦。

    这还是宋军吗?

    没错,为了保证羊肉不会放坏,真的是咸到死的腌肉。

    淮南西路军的人吃的很香。

    而从晋宁军回来的人,把野菜粥喝的担,碗都舔了。

    吃饱了,聊足了,汴梁这边的淮南西路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人手不足。

    眼下,有几十万张皮子要硝出来,然后上百船的羊毛要梳出来,再挑选纺成线。

    沿黄河这一路下来,根本没有能有这么多人手的大城。

    原本的计划船队开到汴梁,再转运河往建康府去,那里肯定有足够的人手干活。

    既然汴梁城有,船队也不想走了。

    他们也需要休整一些日子,人要休息,船也是需要修理的。

    等货物备足,再北上晋宁府。

    汴梁,金人改名为汴京,现在又改回汴梁城。

    这城人口最多的时候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人,现在依旧是顶尖的大城,外城有周长一百二十里。

    此时的汴梁,许多金国的低层百姓改汉姓没走,加上原本的宋人,也有近百万人口。

    招工。

    汴梁城北聚集了无数人,分成三堆。

    一堆是妇人,一堆是青壮,一堆是有学问、有手艺的人。

    船队的带队将军一看汴梁人手这么多,马上派人南下,调集布匹送到这里制衣、制鞋。

    丘崈和许堪站在汴梁的城墙上,远远的看着人头攒动的城北到黄河边的这片区域。

    许堪对丘崈说道:“知道为什么韩绛能得到那么多人支持?”

    “为什么?”

    许堪回答:“他靠的不是田,他让失去田地的农人变成了工匠,有个说法是,他的工匠永远不够用,他的士兵除了训练之外,每十天至少有五天是要作工的,制造出来的货物也不知道流向何处了,总之永远不够用的样子。”

    丘崈点了点头:“所以,他敢摊丁入亩,他敢向士绅收税。咱们大宋的农户,十之九都没有自已的田地,这些人不用交田税,也不用交人丁税了。”

    “没错,这也是为什么说,之前的宛城军有一句口号,打仗不是替别人打,是为自已打,守住自已的家园,可以变富足的家园。”

    丘崈再问:“现在呢?”

    许堪指了指远方:“现在就是眼前,看看那些士兵的精气神,他们是兵,但也是商队。仗剑行商!遇到讲理的,就以商论。遇到不讲理的,就打,打不过就调火帝军去轰平对方的城池,然后再坐下来谈。”

    丘崈叹了一口气:“依那些士兵们讲的,我感觉西夏可能要交岁币保平安了,因为西夏人害怕韩绛的部下。火帝军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咱们大宋也有火器营,谁也没把大宋的火器营当回事。”

    许堪想了想:“有一个来自北边的传闻,攻打金中都的部队使用的火器是将几寸大的铁球以比箭还快的速度打在敌阵,一颗铁球擦着就伤,碰到就死,就是城墙也会被打塌许多,还有四门非常巨大的,金中都的外城就是被那巨型火器打塌的。”

    城墙。

    丘崈看了看自已脚下的汴梁城墙。

    想来金中都的城墙也不会比这个差多少。

    能被打塌了。

    这比投石车不知道强大了多少倍。

    丘崈问:“官家不想回汴梁,宗室们只求自已保命有富贵,我们怎么办?”

    许堪回答:“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许堪不再说话。

    丘崈看着许堪很长时间,最终也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并肩的看着城外。

    一直到夜里,城外架起了火堆两人也没有离开,就那么看着。

    似乎可以听到城外许多人在笑。

    这时,有人来到了丘崈身后:“安抚使,有信。”

    丘崈没回头,只问:“谁的?”

    “现枢密院正使署名。”

    留正的。

    丘崈转身接过信,可一看信上的字便知道这不是留正亲笔,这是谢深甫的字,丘崈有些好奇谢深甫为何会替留正代笔。

    丘崈反复将信看了三遍,这才将信交给了许堪。

    许堪看过后,眉头拧成了花。

    丘崈问道:“留公请我出知兰州,代掌临洮城、延安府。这信真正的主人应该是韩节夫,但我肯定不是他首选之人,不知是谁推荐了我。眼下若我同意便回临安去,钱公想见一见我,怕是有些机密会说给我听。”

    “听了这机密,无论我是否接受这官职,我便是……”丘崈停下了,突然一下子笑了:“忠臣,又一个忠臣。”

    忠臣这个词当真很讽刺。

    丘崈原本想说反贼呢,可突然间明白了,钱家为什么敢支持韩绛,为什么韩侂胄丝毫没有半点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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