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默彤又对李煦说:“你去趟大明宫,求见左街功德使,请他派人来玄真观走一趟。【小说文学网】”

    李煦反问道:“左街功德使跟咱们很熟吗,我去请他肯来吗?”

    李煦当然知道他会来,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肯来,肯来,玄真观的事他一定肯来。”刘默彤笑咪咪地说道,回头叫过来刘府的一个随从吩咐他给李煦引路。

    玄真观这边一闹起来,旺财和刘府、崔府的四个随从都赶了回来,此刻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呢,玄真观的名声太大了,捅了这个马蜂窝,就算头上被叮一堆包,只要死不了,那就足以名扬京城了,这以后出去走到哪都是显摆的资本。

    李煦望了眼低头肃立一旁的旺财,对刘默彤说:“我有旺财领路,不必劳烦府上兄弟。”

    刘默彤遂把自己的马给了旺财,旺财一个漂亮的翻越上了马,动作干净利索,李煦就差远了,脚卡在马镫里半天动不了身,无奈,石雄只得帮忙推了一把。

    李老三和李煦走后,刘默彤嘘出一口闷气,用手背轻轻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石雄苦笑着说道:“这回咱们可能真闹大了。”

    石雄肃sè问道:“要不要知会御史台那边一声?”

    刘默彤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明宫距离崇仁坊并不算远,出西坊门向北,走不了几里就能看到一座城门——兴安门,不过这并不是大明宫的正门,大明宫的正门是丹凤门,当然为了赶时间,从建福门进宫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煦虽然没穿官服,却带着新领的告身,凭着这个轻松地通过了最外面两层卫卒的盘查,来到了建福门下。李煦有些眼晕,这门果然巍峨,果然壮阔,比自己熟悉的故宫午门可雄伟气魄多了,除了宏伟气魄,这座巨大的城门造型也很有特点,厚重的基座轻灵的飞檐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让人望见即心生崇敬,又不感到压抑。

    再看西面的丹凤门,更觉宏丽壮美高不可攀。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明宫,自己是在做梦吗,没做梦,很好,很好,什么都好,就是守门的铁卫十分不友好。李煦骑着马刚到建福门下,就有一个伍长带着四个铁甲卫卒过来把李煦主仆围住了。

    “下马!”一个铁甲卫卒喝道。

    两名卫卒已经冲过来准备拉扯李煦下马了,宫门外骑马乱撞,李煦不知道有没有罪,但要是稀里糊涂挨上两记黑拳,估计也是白挨。与其被动挨顿打,不如我先骂他们一顿。

    “混账东西,瞎了眼吗?连我都不认识?”李煦sè厉内荏,心里直打鼓。

    “哟嗬,还有人在大明宫门口耍横。”一言出,众人皆笑。

    “宰相在此失仪我们都管得。”卫卒们查过李煦的告身,不过是个九品小官,还是个外地的,自不免有些轻视。一般官员到了大明宫正门前就必须下马,但紫袍高官一般都是穿过建福门或望仙门,到下马桥前才下马的。

    “少跟我啰嗦这些乱七八糟的,赶紧禀报左街功德使,玄真观出大事了。”李煦端坐马上,语气强横,虽然心里直打鼓,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硬挺着了,今天不是我吓倒你,就是你吓倒我。

    李煦想也许是自己冷傲的表情和语气起了作用,这五个卫卒闻听此言神sè大变,丝毫没有方才的那副傲气了。

    “下马在这候着。”卫卒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去。

    守卫宫门的除了监门卫的军卒,还有一些太监,这五个军卒把李煦的话向其中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太监转述了一遍,那太监遥遥朝李煦望了一眼,蹬蹬地跑过来,怪眼一翻问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稀奇,有空我找地方喝杯酒呢,逗你玩,你不信可以不去啊。”不知为什么,李煦对这个面sèyin沉的太监很是讨厌,干巴巴的像个病死鬼投胎似的,眼珠子明明白多黑少,还动不动就翻上两下。

    “在这候着。”太监斜了李煦颠颠地跑了。

    李煦端坐马背,岿然不动,他倒是想下马来活动活动,腿脚有些不利索,能不能下得了马是个很大的问题。

    旺财这小子马术这么好,在他面前丢不起那人。

    这念头一经萌发,就受到来自内心的批判,旺财怎么啦,虽然身份卑贱,但人家靠膀子力气吃饭,你李煦怎么啦,若不是机缘巧合冒充杨赞,你这会儿还不是ji院的一个乐师,乐师,说着好听,还不是贱人一个。

    批判到此为止,李煦开始为自己开脱,其实我这么想也没什么恶意,旺财是家奴这是客官事实,在这个时代家奴等同于牛马,我在他面前觉得不好意思,那是把他当作人来看,想想看,你会因为自己梅花画的丑而在喵星人面前自卑吗?完全不可能的事。

    这样想,李煦大感心情舒畅,一点负担也没有了。

    正午的阳光照shè在建福门的楼顶瓦片上,反shè着威严绚丽的光华,高高的宫墙,巍峨的宫门,开阔平坦却人迹寥寥的宫门外广场。

    威严,真是威严,再大牌的官员置身于此,也得心怀恐惧,战战兢兢。

    皇帝把宫门修的这么威严高大怕不仅仅是为了面子吧,从心理上折服臣子只怕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与这个宏阔的宫殿群相比,个人无疑是藐小的,坐在书房里的豪情万丈,置身于此,全如飓风中的窗户纸一般,呼啦啦,给扯个粉碎,心理防线一失,剩下的也就只能卑躬屈膝,高喊万岁了。

    李煦觉得自己此行颇有收获。

    等了约半炷香的时间,忽见一个白面胖乎乎的黄衫太监一路小跑着出了宫门,辨了一下方向,就朝李煦奔来,跑的一脸的油汗,停下脚来,顾不得擦汗就气喘吁吁地问道:“可是你来报信说玄真观出事了?”

    “正是,功德使呢,你就是?”

    “嗨,我哪是,我就是个跑腿的,功德使已经从西内苑抄近路去了。临走吩咐要咱家来向你这位报信人道声谢。”

    “啊,不谢,不谢。”李煦心存疑惑,“功德使没问出了啥事就赶去啦?”

    “嗨,瞧您说的,玄真观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能不去吗?”太监说道,袖子里拿出一方手绢仔细地擦了擦汗,放回手帕,这才拱手问道:“这位官身您还没告诉我高姓大名呢,等此间事了,咱家也好回话。”

    “我叫杨赞,新任的韶州参军。”李煦说完朝太监拱拱手,拨马回身,离开了大明宫。

    玄真观正大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李煦下了马把缰绳交给旺财,分开人群往里走,边走边喊:“热汤,热汤,热汤来啦。”闻有热汤来,众人纷纷闪避,待发觉上当,李煦人已经过去了。于是咒骂声纷起,对之,李煦不屑一顾,既然想偷jiān耍赖那就要做好给人骂的准备,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还是老老实实做好人吧。

    玄真观正门前的空地上,立着一顶黄布油伞,伞下一把胡椅,坐着个衣着明艳的宫装少女,看背影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簇在她身边的有两个宫女和两个铁甲卫士,再有就是刘默彤,他正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太监在说着什么,太监看起来有些激动,拉着刘默彤的手说个不停,而刘默彤则仍是招牌式的温和的微笑。

    再远处,四个上了点年纪的宫女和三个小太监正在砸玄真观的大门,一sè都是赤手空拳。玄真观的门用料考究厚实,钉着茶杯大的铜钉,似他们这般砸下去,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功。当然李煦也知道,所谓砸门只不过是一个态度罢了,能不能把人救出来,还得看来的这位太和公主面子够不够大。

    七八个武侯铺的铺兵正在维持秩序,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秩序良好,多数人衣冠楚楚,看起来都是有些身份的,有身份的人自然要自重身份,没身份的人在有身份的人面前也变得装起来,大家都讲道理,这世界自然也就乱不了。

    李煦取出官凭在铺兵眼前晃了晃,气宇轩昂地走了过去,铺兵知道他手里的是官凭,哪敢细看,赶紧放他进去。李煦整了整衣裳径直朝花伞下的少女走去,心里有些小激动: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公主了,这大唐的公主究竟彪悍成啥样呢。

    公主遥遥在望,却被石雄横插了一杠。

    这厮笑咪咪地拦住了李煦,把一条粗壮的手臂环在李煦脖子上,扯着李煦走,李煦被他勒的快喘不过气来,那感觉就像被一条蟒蛇缠住了脖子,于是一边在心里咒骂石雄混蛋,一边暗下决心:待此间事了,老子一定访名山拜高人学一身好武艺,这念头没有武艺傍身,别说外人,连自家兄弟都明着暗里欺负你。

    石雄把李煦扯拽到一株香椿树下,小声叮嘱道:“回头你陪陈弘志进去,我跟大哥都是武职,出面不合适。里面不管提什么条件,只要能把老三救出来,你都答应下来。”

    李煦道:“那咱们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冤大头吗?”

    石雄道:“要当冤大头也轮不到你,瞧见没,陈弘志哭着嚷着要当呢。”

    李煦瞄了眼那个老太监,心里犯了嘀咕:这人的名字倒是有些熟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着,一时急想也想不起来。

    恰在这时,就听一个尖细的嗓音叫道:“哪位是杨参军?”

    却见陈弘志正举目四顾,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李煦举手应了声,一路小跑过去,连声说:“我就是,我就是。陈公有何吩咐?”

    陈弘志斜着眼把李煦匆匆打量了一番,说:“少要啰嗦,快跟咱家一起去见真人。”

    扯着李煦的衣袖来到花伞下,躬身向那宫装少女行礼,满脸赔笑说:“公主,陈弘志和杨赞这就去见真人,我保管把驸马全全活活地带出来。”

    “那你还啰嗦什么?”一个很不耐烦的声音,嗓音甜润,紧接着又是一声哈欠。

    李煦翻起白眼朝上瞄了瞄太和公主,眉目如画的一个小姑娘,美,真美。

    只是这表情……怎么哈欠连天的,懒洋洋的三天没睡觉的样子,未过门的驸马让女道长掳yin窝里去了,一顶顶新鲜的绿帽子眼看就要新鲜出炉了,她竟然还有空打瞌睡,这大唐的公主果然是彪悍……。

    李煦对太和公主的这份淡定真是打心眼里佩服。

    “去吧,去吧。”太和公主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又是一个哈欠,然后继续耷拉着脑袋闭目养神会她的周公。

    李煦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崔玉栋赤膊哭泣的表情,唉,摊上这么个媳妇,也真够他哭的。

    陈弘志得了这话兴冲冲地扯着李煦顺着围墙往后门跑,正门这围观百姓太多,里面指定是不会开门了,为今之计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后门突破了。

    陈弘志相信凭着自己的老脸赚开门应该不成问题,孰料,手都拍肿了里面就是不开门,李煦见这后门的门板较薄,就对陈弘志说:“陈公请让一让。”

    陈弘志刚一闪开身,李煦一脚便踹了上去,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里面的门闩断了,李煦大喜,正要来第二脚,门咣地开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道士环抱双臂挺着傲人的胸脯守在门口,一双死鱼眼把二人轮了一遍,怪声叫嚷道:“是哪个不长眼踹我门?”

    李煦喝道:“休要啰嗦,这位是左街功德使陈公,快引我们去见真人。”

    那女道士闻听陈弘志的字号,气焰稍减。德宗以来道士也归功德使管,皇朝最高宗教官员亲临,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

    不过仗着有贵人在身后撑腰,女道士还是很豪气地嘟哝了一句:“这里没有什么真人,只有无忧道人。”

    “是是是,咱家正是要求见无忧道人,仙姑请带路。”陈弘志涵养真好,脸笑的像朵花。

    哼,面子给足了,女道士把傲人的巨胸一拨,狂风拔柳般在前引路,领着二人拐弯抹角,七绕八绕却来到了一座极静雅的小院,花圃中三五七枝菊花争香斗艳,繁盛而绝不赘余,凸显出主人傲世独行的xing格。

    这个女人不简单,李煦越往里走,越有这种感觉,这玄真观房舍虽说不大,布置却极jing雅有情趣,一花一草一石莫不名贵,搭配之巧堪称巧夺天工,巧中透着jing致,jing致之中有股子豪气,而豪气到极致又蕴含着一股超凡脱俗、飘飘yu仙的灵逸。

    李煦尚未拜望过长安城里的奢豪之家,不知道别人家的庄宅庭院是何等布置,但太极宫他是去过的,虽然只是去了前朝一部分,但大小园林也见过三五个,那些园林大气jing巧,也是生平少见,但比之这里似乎还是缺了一点什么,什么呢,李煦思来想去,终于在长廊将近要拐弯时恍然大悟:缺了一股子隐逸之灵气。

    这玄真观内的布置一草一木无不体现着主人隐逸闲淡、超凡脱世的xing格。

    这种感觉越强烈,李煦心中的疑惑越大,这么一个特立独行、志趣高雅的女人为何要纵容门下弟子当街劫掠男子回来yin乐呢,就算你修成了半仙之体,不在乎这些凡尘俗礼,可好歹也得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吧。此等行径纵然说破大天去怕也上不得台面吧。

    李煦心里正嘀咕着,忽然发现前面陈弘志的腰越弯越低,低到几乎与地面平行了,这小老太监怕是修炼过上乘武功,否则何以能把腰弯的这么狠,还能坚持这么长时间。

    怪哉,怪哉,陈弘志这是怎么了,就算朝见天子似乎也没必要低的这么狠吧,这真人究竟什么来头,让陈弘志怕成这样?这左街功德使大小也是个官吧,就算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但在这个崇信佛道的年代,能担任此职的一定是皇帝的亲信。

    皇帝的亲信见宰相也有三分气吧。

    这皇帝的小姨子就是何等的三头六臂才能让天子亲信如此低眉折腰、恭敬至斯?

    李煦的脑袋里刚闪过一个青面獠牙的女鬼形象,就立刻被自己否定了,不对,不对,真是个丑八怪她就作不了怪了。

    皇帝的小姨子,先充当女学士住在宫里,突然宣布出家,道号无忧道人,陈弘志的弯腰和满脸的谄媚……

    李煦默默地点了点头,忽然明白了点什么,紧接着李煦的腰也弯了下去,角度和陈弘志完全可以媲美,又因为他个子较陈弘志高出一截,所以也不必担心看不清前进的方向。

    李煦对自己为什么弯腰走路给出的解释是礼多人不怪,好歹人家也是皇帝的小姨子,一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嘛。从来都是出头鸟先死,如今身入不测之地,小心驶得万年船,或许躲在别人后面更安全点。

    “站住,来人通名。”

    一声暴喝,陈弘志骤然止步,李煦收脚不及差点撞车。

    长廊尽头,两个怀抱长剑的女道士忽然拦住了去路,二人体态婀娜,一样的鹅蛋脸,一样的杏眼柳眉,一样的肤sè白皙光洁,一样的五官jing美到令人窒息,连怀里抱着的剑都是一个式样,装饰着同样的皮鞘,原来是对双胞胎!

    除了左手女子眉梢有颗红痣外,乍一看,还真的很难分的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如此两个双胞胎美女道士看起来还真是让人赏心悦目啊,只可惜二人眸中的神采似乎有些不大友善,又何止不大友善,简直是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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