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朱克荣手持皮鞭大声吆喝着口令,燕赵十二骑和二十三名韶州营余孽cāo练的一丝不苟,稍有不当,立即一道鞭影飞去,竟是毫不留情。

    韶州营那帮余孽暂且不论,燕赵十二骑可都是久经百战的军官,据说他们中职位最低的也是个队正,最高的周宛甚至已经做到了一营指挥使,统军过千的大将,可是如今,在朱克荣手里,都就像个新兵蛋子一样,想骂就骂,说打就打,丝毫没有情面。

    闲暇休憩时,李熙凑上去问朱克荣说:“土壮们都回家务农了,你不谢谢jing神,折腾你这帮弟兄作甚?周兄都是一方大将了,多少给他留点颜面嘛,你这么拿鞭子抽他,我看着都不落忍。”

    朱克荣笑道:“老弟,你也曾在军中待过,可曾想过兵是个什么东西?”

    李熙眨眨眼,心里发虚,目光漂浮着,假意想了想,笑着说:“没想过,朱兄有何高见呐。”朱克荣笑笑说:“高见谈不上,只是我在军旅待的时间比你长,多少有些感悟罢了。兵嘛就是兵器,譬如你家里藏了口剑,不管你拿它来标榜身份、防身、还是刺敌,你都不希望自己的剑是块废铁,或许你的剑藏在匣中永远不用,但你还是不希望它是块顽铁。剑,不管是藏在心里还是拿在手上,唯有锋利才有价值。

    “兵如剑,也只有锋利才有价值。剑要研磨,要涂油保养,要时时勤擦拭。兵也一样,周宛是一营指挥使,那是他资历不够,他的本事可统一军,在幽州时他也的确经常统帅数营出战契丹,从无一败。可是现在他来了韶州,如一口剑放在了cháo湿的屋子里,不用会生锈的,我再不把他拿出来擦拭擦拭,他就会锈蚀不堪一用。

    “你为他鸣不平,是认为他曾居高位,不当跟新兵蛋子混在一起。你却不知,今ri他不能跟新兵蛋子们混在一起,明ri就再难站起来了。军人,纵然他是大将军,首先他也是一个兵。看到这一点,他才会是一个打不垮的人。”

    朱克荣说的有些激动,李熙听的却糊里糊涂,不过朱克荣把兵比喻成兵器他是打心眼里赞同的。剑再锋利,也不过是件无意识的杀器,总要留个柄让人来cāo弄,而非cāo弄人。

    自己做不了锋利的剑,那就做那个cāo弄剑的人吧,不过眼前这柄剑的剑柄在哪呢?

    燕赵十二骑这么有种的剑会甘心让自己来cāo吗?李熙决心测试一下。

    他老模老样地跑去跟席地坐在沙土地上喝水闲聊的燕赵十二骑说:“诸位训练幸苦了,我代表常团练使来慰问大伙,今晚小弟做东请诸位喝完酒,请诸位兄长务必赏小弟一个薄面,小弟这厢先谢过了。”

    李熙团团作揖,那新来的二十三个人见状都跳了起来,向李熙回了礼,面露喜sè。燕赵十二骑却没一个人理睬他。气氛有些尴尬。

    朱克荣走了过来,喝一声:“听我口令,起来,回去把自己拾掇拾掇,晚上去喝酒。”众人轰然响应,孩子般地一跃而起,忙着拍屁股上的灰土,一时尘土飞扬,李熙捂嘴只躲。

    测试的结果证明,燕赵十二骑这口剑的把柄就是朱克荣,抓住朱克荣就能握有这口剑,问题是怎么能笼络朱克荣呢?

    打发了十二个结义弟兄,朱克荣向仍旧侍立不动那二十三个韶州营余孽说:“你们也去吧。”众人看了眼捂着鼻子躲避扬尘的李熙,得到后者点头示意后,这才欢呼离去。

    朱克荣得意地跟李熙说:“最好的兵就得孩子气,心思单纯,令到如山,年纪大的人当兵,除了体力不济,主要是心思不纯,顾虑太多,炼不成jing兵的。”

    驱散了扬尘,李熙咳嗽了一声,闻听朱克荣这番高论,忙附和了两句,却问他:“这二十几个人,朱兄收留他们做何用处?难不成要练一支水军出来吗?”

    朱克荣哈哈一笑,说道:“燕赵十二骑是北方的骏马,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湿漉漉的地方回北地去,这伙人我是为你调教的。”

    李熙心里咯噔一惊,急问道:“朱兄要走吗?”

    朱克荣笑笑说:“家父前ri来信说,刘总起用他为营州刺史,领鲸海军兵马使,防御契丹和渤海。家父年老体衰,我身为长子,怎忍他一人cāo劳,我yu辞官回幽州,入秋就走。这二十三个人都是无家口拖累的老兵油子,经我调教,都堪当一面。任他们为军官,眨眼之间就能拉起三四百兵马,人数虽然不多,不过防御韶州是足够了。届时我把周宛给你留下,助你防御匪盗。”

    李熙讪讪地说道:“那自然好,不过周兄他……”

    朱克荣道:“你们是不是有点过节?”

    李熙道:“没有,我跟周兄相处很融洽,只是朱兄你回营州替父分忧,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怎么行?周兄他方面大将,窝在韶州这种小地方岂非屈才?倒不如把那位胸口纹鹞子扑鹰的兄弟给我留下,让周兄随你一道回幽州吧。”

    朱克荣的十二位结义弟兄中,李熙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两个人,周宛都已经做到营指挥使了,可不是自己能搬的动的,何况他一向蔑视自己。那个光头纹鹰的家伙虽然也曾蔑视自己,但他年纪轻,地位低,等朱克荣他们一走,自己有的是办法炮制他。

    朱克荣攒眉思忖片刻,微微点头,说:“朱赫凶猛悍勇,做过团校尉,统兵、打仗都不成问题,就是脾气有些躁,xing子上来你未必制的住他。”

    李熙一听这话,心里立即打了退堂鼓,刚想让朱克荣换一个人,朱克荣却已经做了决定:“我把李载风也给你留下,十二兄弟中除了周宛也只有他能约束住这头犟驴。”

    虽然并不知道李载风是谁,但朱克荣能如此为自己考虑,李熙心里岂能不感动,想到自己还曾想打人家媳妇主意,李熙不觉老脸一红,他感概地说:“朱兄如此为小弟着想,小弟真不知怎么感谢才好,哈,若蒙兄长不弃,小弟愿与兄长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未知意下如何?”

    朱克荣眉头一蹙,李熙贸贸然说出要结拜的话,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见他蹙眉头,以为朱克荣不愿意,心里一慌,讪讪说道:“小弟自知高攀不起,朱兄不必放在心上,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朱克荣展颜笑道:“你不要误会,我不知道韶州地方结拜还要斩鸡头烧黄纸这规矩,在我们幽州那取三升黄米焚烧高天即可。”

    李熙暗松了一口气,说:“入乡随俗嘛,兄长是幽州人,我是京兆人,而今咱们相会在韶州,就依韶州规矩办吧。”

    朱克荣点头说好,二人也算知根知底,不必问姓名,叙年纪,李熙呼朱克荣为兄,朱克荣唤李熙为弟,是夜李熙在城中宜chun院摆酒宴客,斩了鸡头烧了黄纸,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弟,虽然燕赵十二骑对大哥认的这位新兄弟都有些不大瞧的起,但大哥没跟他们商量就当着众人面把话说了,他们也只能认了。

    宜chun院是官办ji院,礼制与麟州宜chun坊相近,虽然李熙到韶州后还从未来过,却觉得唤转接应样样都熟悉,燕赵十二骑由此讥讽说:“看不出杨贤弟也是此间常客呀。”

    李熙哈哈一笑也不在意,不过为了堵住众人的口,还是破费了一下,不仅饮宴时叫了几场歌舞,又给每个人叫了一个陪酒的姑娘,酒酣情浓之际,陪酒姑娘又转为侍寝,这一夜韶州宜chun院很忙,几位当家教头欣喜之余一合计,索xing备了一份礼品送给了李熙,并承诺说杨参军以后再来可以享受酒水七折优惠。

    喝的昏头昏脑的李熙答应了,抱着教坊送的礼品踉踉跄跄回了家,因为去教坊时只有他一个人,随后就去了宜chun院,崔莺莺和沐雅馨并不知道他去了哪,见他晚饭时不归,料想跟朱克荣他们喝酒去了,虽然心里都有些怨恨,却也没放在心上。

    因为丈夫迟迟不归,两个女子晚饭后,就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李熙抱着宜chun坊所赠的礼品回来。宜chun坊所赠之物是一个枕头,与常见的木枕、竹枕、石枕、玉枕不同,这个枕头名唤“千香枕”,是教坊赠给最尊贵客人的纪念品。

    宜chun坊的姑娘们每人从贴身内衣上剪下一小块,绣上自己的名字,连缀成布,用布缝制成枕套。枕芯则是姑娘们身上的毛发。至于是哪一部分,谁又知道。

    醉的昏头昏脑的李熙双手把花花绿绿,外带脂粉喷香的“千香枕”奉给崔莺莺,醉意朦胧地说:“收着,收起来,虽是赠品,做工也算jing细,留着天凉了枕吧。”说过,摇摇晃晃洗澡去了。

    沐雅馨气的浑身发抖,找了把剪刀就要把枕头绞碎,崔莺莺拦住,说:“留着证据,以后好羞臊他。”后者这才忍住,不觉佩服起正牌夫人的心机和忍xing,一时倒忘了对李熙的恨,转而对崔夫人提防起来。

    李熙洗好澡,自己摸到凉榻上躺了下来,腹中酒意翻涌,睡不着,又醒不了,很难受。沐雅馨也不点灯,摸黑坐在一旁捏着手绢抹眼泪,抹了一圈,忽发觉自己就是哭断肝肠,该没良心的还是没良心,一时忍住哭,摸了把剪刀来,把李熙隐秘处的毛发剪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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