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升客栈位于韶州城南,正门朝北开,松青租住在客栈最南的一座小院里,有一道du li出入的院门,门外是一口池塘,池塘再南就是坊墙,坊墙之南就是城墙,地方很幽静,松青很喜欢,不过这一天她的心情却异常烦躁,起因是一早起来修炼时,发现体内出现了一股陌生而霸道的气息,她不测深浅,yu归入幽府,又怕控制不住,左右不知怎么办才好。(小说文学网)

    李熙哪里知道这些,他双腿发飘似踩着一团棉花而来,望见松青清修的静室,倒像见到亲人似的,张口就叫:“小师妹……来救我呀!”

    “闭嘴!”屋里传出一声怒斥。

    小师妹白天没睡觉,这让李熙觉得有些惊奇,一向xing情温和的她今ri为何如此暴躁呢,李熙更觉得奇怪,他推开一条门缝,伸进头去刚说了一个“我”字,正在打坐调息的松青即又厉声喝道:

    “闭嘴!”

    “不是,我……”

    “闭嘴!”

    李熙不敢说话了,他默默地退出松青清修的静室,小师妹一定是在修炼的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题,自己解决不了,又无人一旁指点,故而才显得如此焦躁,是自己不识时务闯了进去,错在自己。李熙拖着两条如灌了铅的腿,费力地在院中丁香树下的石凳上坐下,失魂丧魄,唉声叹息,想了很多。看看的夕阳西下,宿鸟归巢,李熙又一次踏入松青的静室。

    “小师妹……”

    他是来跟松青道别的,既然是绝症,凭小师妹懂的那点皮毛医术自然也救不了,他来此本来就是来跟她道别的,至于那句“小师妹……来救我呀!”完全是心里受了委屈后见到亲人时的自然发泄,发自无心。

    只是小心地起了个头,下半句话他就留在了喉咙里。李熙看到了一副十分诡异的现象:盘膝打坐的松青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之中,身体距离地面足足三尺高,并不停地旋转着,她的头顶白雾凝结,裸露的皮肤上则发出金黄sè的毫光……

    “妖,妖,有妖怪……”身心俱疲的李熙“嗝”地一声昏死过去。

    ……

    醒来时,静室里点着一盏油灯,灯芯太小,昏黄的光填不满空荡荡的一间静室。松青盘膝而坐,手里端着个酒盅大的碗,在香甜地吃着饭,她的面前放着一个托盘,盘中两碟菜一碗汤,两菜一汤,闻着味道还真不错。

    “小师妹……”李熙食yu大振。

    “闭嘴!”松青出语十分凶恶。

    “唉……”

    “闭嘴!”

    “我……闭嘴。”李熙主动替小师妹说了想说的话,心里忽然很难过,自从被玉贞子诊断出得了怪病,自己心神俱碎,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行尸走肉般回到韶州城,在城门下犹豫了许久,是默默地告别,给她们留下一个念想呢,还是回到家里去,在陪她们的陪伴下度过自己最后的一段时光,然后在她们的泪水中凄凉地死去,无情在她们的心底留下自己的印记,以此搅扰人家下半辈子也不得安生。

    真是难以抉择呀。

    感谢守门的土兵帮自己做出了选择,他说:“那货,你进不进城,我要关门了。”

    李熙只剩苦笑:以前光重视军事训练了,忽视了jing神信仰和文明礼貌建设。那货?那货要不是明知命不长久今晚非剥了你皮不可!

    虽然进了城,可是心中的迷茫仍在,站在十字街口,李熙再度犹豫了起来,左边是回家的路,右边是去宜chun院的路,是回家跟妻子告别呢,还是去宜chun院买醉,对一个活不了几天的男人来说放纵一下也没大错。

    天太黑,搞错了方向,宜chun坊没去成,却走到了小师妹租住的三升客栈前,或许这就是天意,自己命不长久,也该来跟她道个别,再给她预付七十年房钱,可怜的人,师兄没用,没法再照顾你一生一世了,永别了。

    一进门,客栈老板就窜过来聒噪个不停,说您赶紧找地搬家,您的那位妹妹是位得道的女仙,实在不宜居住在咱这小店里。她小老人家踏雪无痕,走路没声,昼伏夜出,半夜吓人,这些咱们都能原谅,毕竟人一姑娘家大夫人不疼,如夫人不爱,无名无份进不了门,住在外面也挺不容易,可您也要体谅小店的难处呀。

    您三番五次的在屋里点爆竹玩,谁受的了。

    半夜三更您咣咣来这么两下子,地动房子摇,客人以为要地震,光着屁股往外跑,咱们这是客栈又不是澡堂子,光屁股跑两下子,你不要钱人也不好意思再来,没客人来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赚您一个月一贯三,却要咱一家老小挨饿,换谁愿意呢。

    李熙懒得跟他啰嗦,你惨,我更惨,你一家老小挨饿,我还快要死了呢。

    推开老板,直入小师妹的玄天无上宫韶州别院,因为担心她白天在屋里睡觉,自己好心好意地敲门叫了一声,竟就挨了一顿呵斥。

    你叫我闭嘴,我就闭嘴,我心里再委屈我也自己受着,我跟你一个女人诉苦我好意思吗,你没事悬在半空玩特异功能,吓我,我也忍,当我自己没出息,少见识,可你也不该把我的宽宏大度当软弱,来者就是客,你怎么能客人昏迷未醒自己先吃上了呢,两菜一汤,吃的还挺丰富。

    李熙一边默默地流泪,一边舔着嘴唇,自下白雾山起已经一天一夜了,自己水米未进。肚子还真有点饿。

    “起来!”声音很不耐烦。

    “咣!”有东西落在面前。

    “还没吃呢,吃。”就这句话还有点人情味。李熙高兴起来,小师妹还真好客,趁着自己想心思的工夫已经去给自己做了饭:一碗青菜素面。

    李熙舔舔嘴唇,抬头望着松青。

    “厨子睡了,我只会煮面,就这些,吃。”

    “哦……”李熙闷头吃面,小师妹做的面还真不错,面条劲道,火候也好,要是能加点盐放点油那就更完美了。

    李熙吃的很香,不仅吃了面,连面汤也喝了。想打个饱嗝意思一下,没打出来,肚子却咕噜响了一下。

    “小师妹你看……”李熙捧着空碗可怜兮兮地望着松青。

    “吃多了肚子胀,晚上少吃点。”

    松青不耐烦的脸上勉强挤出了点笑容,笑的很勉强,还有些不好意思。她麻利地夺下了李熙手中的空碗,将自己喝盛的茶叶倒在碗里,以此绝了李熙还想吃的念头。然后她又换上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打哪儿来?这么狼狈?”

    “我……”李熙未语泪先流,“小师妹,我可能快要死了……我才十七岁呀,我上有七十多岁的老祖母,下有几个没出世的孩子要抚养……这ri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

    李熙哭完,诧异地望着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小师妹,后者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脉上。

    “我……难道不会死?”松青不耐烦的表情给了李熙一点希望。

    松青摇了摇头,李熙的心彻底跌入了黑暗。

    “死是早晚的,不过不是现在。”松青不耐烦地甩开李熙的手,起身收拾碗筷。

    “哦,那敢问我还能活多久呢?”

    “三五十年,六七十年,也许就明天,也许你能活过一百岁,谁知道。”

    松青端碗出门时,听到身后李熙勃然大怒的声音:“老杂毛,你敢消遣我!”她歪嘴哼了一声,心里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处,你自己傻还能愿的了别人吗。然后她推开小院门,走到池塘边,将手中的碗筷向一个深坑里丢去,“哗啦”一声响,惊走了一只夜出的老鼠。

    松青拍拍手,回身往回走,院门“吱呀”一声后,“咣”地合上了。

    那只老鼠瞧着危险已去,重新跑了回来,每天晚上它都会到这儿来一趟,因为它知道或早或迟总会有一个女人往这儿扔一只碗或一个碟,碗碟里或多或少会残留一些食物,老鼠因此吃的肥肥壮壮,它高兴地将此地命名为“幸福里”,其实它也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更雅致的名字,叫“碗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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