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了葛员外连夜设洞房嫁女儿招赘女婿的冲动,重整杯盘,三人又喝上了,忽然就都想起一件事来:葛花篮还在雨地里跪着哭呢。【小说文学网】

    葛员外泪奔而去,未来的女婿旺财则坐立不安,几度想要跟过去,因为李熙坐着未动,他也不动,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旺财如此失态,倒是出乎李熙的意料之外,印象中他不是这样的人,男女之事的奇妙之处在于,一方改变另一方往往不需要理由,而且在瞬间即可完成,快到你猝不及防。

    李熙淡淡一笑,决定成全旺财,他挥了挥手,后者如遇大赦,立即飞奔而去,出门时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嗳哟”一声就飞了出去。李熙怕他摔着,忙饮尽杯中酒,吃了口菜,放下杯子,追到了“缘定三生”门槛前,见到的却是旺财已经扶着腰和他老丈人并肩站在雨地里安慰他未过门的媳妇了。

    李熙用脚踢了踢那道门槛,门槛不高,两面磨的光溜溜的,怎么就能把人绊倒呢?李熙试了一下,没留神,还真摔了一跤。

    在葛家庄歇了一夜,二ri清早用了早饭后众人告辞回城,葛庄主领着女儿相送。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在秋ri的阳光照耀下,再看葛花篮,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嘛,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红艳艳的嘴唇,漆黑油亮的头发,一双眸子亮晶晶如宝石,虽然脸上青肿未消,眼圈发黑,满脸疲惫,但美人本sè难掩。

    李熙戳戳旺财:“我给你选的这房媳妇怎样,还满意吗?”

    旺财咧嘴一笑,说:“好的很。”

    李熙夸张地叫了起来:“哇,旺大总管说好的很,不得了,不得了,旺大总管眼界比天还高,平素得你嘴里一声好,尚且难比登天,如今却说好的很,可见真是好的很呐。”

    又问葛藤:“你觉得你女儿长的怎样?”

    葛藤心里叫苦,无奈回答:“小女粗陋顽劣,难登大雅之堂。”

    挎着老爹手臂的葛大小姐很不乐意地拐了一下她爹,正要发发小姐脾气,眼前却出现了一张似笑非笑的jiān恶之脸,大小姐吓的一缩脖子往葛藤背后躲,她个子足足高出葛藤一头,比之李熙也不遑多让,身材高挑,四肢舒展,缩起来藏在矮胖的葛藤背后,怎么看也是十分滑稽。

    做了鸵鸟的大小姐,许久之后悄悄抬头打望,那张jiān恶的脸已经如影随形地跟来了,然后她的耳朵就生疼起来,李熙揪着她的耳朵,拎她到葛庄主面前,说:“道个歉。”

    葛花篮真的很想发发脾气,又实在是不敢,她悲悲切切地在老爹面前蹲身赔了个礼,倒像自己受了多大委屈一样,既不说话,又寒着脸。

    李熙忽然捋起袖子,葛花篮尖叫一声,站到了旺财身后。李熙显然没料到她会往那窜,一时有些发怔,葛大小姐得了意,立即得意洋洋地隔空向李熙喊话:“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来管我?我在家有父亲,出嫁有丈夫,将来还有儿子,我犯有再大的错也无须你这个外人来管。”

    葛藤和旺财同时出言喝阻道:“篮篮不要胡说!”

    葛花篮低下头不再吭声了,不是不敢,是不愿,不愿意伤了自己未婚夫的面子,说到底葛大小姐只是脾气不好,嘴臭,脑子可不赖。

    李熙搔了搔痒手肘,呲牙咧嘴,做出很舒服的姿态,瘙痒完毕,他拉平袖口,又望了葛花篮一眼,后者也正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他,四目相对,葛大小姐顿觉心虚,慌忙低下了头。

    李熙淡淡一笑,这姑娘怕自己,很好,要的就是既聪明又惧怕我的你,他向赶来道歉的葛藤说:“这姑娘挨了一顿打变聪明了,你瞧瞧说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呢。我走之后,你还要多屈屈她的xing子,棍棒底下出淑女,可不能太纵容了。”

    葛藤脸笑的像朵花,满口答应下来。

    李熙可还不放心,临别之际,他又说:“你女儿有夫人之相,将来定是要做夫人的。所以一定要教她懂得礼数,否则人会不停地丢下去,夫家娘家都要为此蒙羞的。”

    葛花篮闻言窃喜,暗里想这个虽然无赖,看人的眼光还是蛮准的嘛,怎么就一眼看出我有夫人之像呢,这话我娘小时候就跟我说过的。事情若到此为止,未来的葛夫人一定会彻底改变对大媒人的观感,和不该李熙已经上了马的李熙又嚷了一句:

    “记住我的话,棍棒底下出淑女,该打的一定要打!”

    葛姑娘立即大怒,跺脚瞪眼,发出了马走半道掉水沟里的恶毒诅咒。

    旺财把自己的马让给李熙骑,自己骑着李熙的马,阮承梁一众肩挑背扛带着葛庄主赠送的土产兴高采烈地回城去了。

    走出不到三里地,旺财就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马走。

    李熙一早就对他提出换马感到奇怪,只因旺财做事一向稳重,料必有内情,故而一直没问,此刻见他步行牵马便问其故。

    旺财答话前,只见离着他最近的一个人,低着头一路小跑去了队尾,又把头一缩。

    李熙怒喝道:“小阮,你把我的赤兔马怎么啦?!”

    那马听到主人的怒吼声,情知报仇的机会来了,身子一晃,脚一滑,竟躺在了地上,呼噜,呼噜,一副垂死挣扎的架势。

    旺财陪着笑脸拦住冲动的李熙,耐心解释说原因,阮承梁昨ri酒醉不能骑马,又不敢违抗李熙的命令,不得找了个人骑马带着他回城召唤旺财,这马驮着两个人来回奔波了一百多里,身子扛不住,打昨晚起就不肯吃草,今早更躺着不肯动,哄了一早上才把它劝出马厩。因为怕它误事,旺财这才提出交换马来骑。葛藤父女面前要长长面子,故而只能骑着它走,这会儿没人看见,恐再骑压坏了它。

    李熙吐了口气,笑道:“这畜生跟我久了,也学会用计了,它那就那么脆弱了,装,再装,就地宰了把肉扛回去!”

    李熙发狠一说,那马“噌”地翻身跳了起来,扬起脖子一声嘶鸣,中气十足,活灵活现,晃晃脑袋表示自己完全没事,再跑个一百二十里也是小意思。

    阔别家乡半月有余,李熙一回宅子就馋兮兮地抱住了沐雅馨,后者却侧过头去躲着他,表情淡淡的,李熙不悦,拨过她的脸,瞅了又瞅,道:“哭过,因为思念?不像,因为怨念?没这么小心眼,究竟是怎么了,好歹你倒是说句话呀。”

    沐雅馨眸中蓄着一汪泪,怯怯地说:“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我好害怕……”

    回身来抱李熙,李熙冷冷地躲开了。

    “先别装可怜,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是你主动撩他的,还是他主动撂你的?还是你们两个都有错?说,一十一五,一五一十地说个明白。”

    沐雅馨抹了把眼泪,抽抽着说道:“起先是我撩拨她的,后来她又撩拨我,我忍不住,所以就……我们俩都有错,我的错更大些……我……”

    沐夫人嚎啕大哭,为迫走陈招弟的事悔恨不已。

    李熙黑着脸呆坐良久,默然一叹,落寞地嘀咕道:“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怎样会这样呢,我的确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也诚心悔悟了,我固然不是很完美,可世间哪有完美无缺的人呢,我能做到这样你说是不是已经很不错了,我这种知错能改的大丈夫心胸,你出外打听打听,有几个人能做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呢……”

    李熙捂面痛哭,沐雅馨扶栏痛哭,哭罢多时,李熙站起身来踉跄着往外走,如失魂落魄,沐雅馨想拦他,手伸出去,软软的又垂了下来,她既是没有勇气,更是因为心疼,负心汉,负心汉,果然在他心里自己比不上她。

    如花一阵旋风似的窜了过来,撞了李熙一个趔趄,她顿时吓的满脸煞白,家主却呆若木鸡,如失魂魄。

    “大大大……郎,夫夫夫人请你你你过去。”如花说的磕磕巴巴。

    “叫她过来,我走不动路。”李熙答的有气无力。

    “夫夫夫人走不了。”

    “走不了?怎么回事?说!”

    “摔了一脚,腿断了。”

    一阵风掠过,李熙已经不见了,如花愣了一下,跳着追了出去:“大大大……郎,夫夫夫人不不不……”

    因为如花的磕巴,李熙白跑了一趟城里的家,得知崔莺莺是在妙芙庵上香时出的事,忙又赶了过去,跑的喘不过气,累的心脏爆裂,见到的却是崔莺莺和似玉主仆俩闲坐吃鸡爪的情景。

    “夫君,你回来啦,不是说明天才到家吗?你怎么喘成这样,哎呀,你干嘛呀。”

    李熙抱起崔莺莺的腿,捋开裤腿,左右检查了一遍,一屁股坐在地上,齁着嗓子问:“哪条腿,哪条腿断了,你哪条腿断了……”

    崔莺莺不乐意了,小嘴一撅:“夫君咒妾作甚?我几时断了腿?”

    “你腿没断?怎么可能呢?”李熙眼溜溜地盯着崔莺莺裙下的两条小细腿,有意再检查一遍,望见周围至少有三十多双好奇的目光盯着自己,方才作罢。

    他搔搔头,不解地问:“我弄错位面了,没理由啊,你不是叫崔莺莺吗?”

    崔莺莺扭过脸不理他,被这样的丈夫当着人山人海问了这样幼稚的问题,她实在有些替他害臊。

    “哈哈,原来是虚惊一场,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家和万事兴,身体健康最重要,夫人,可不可以赏在下一根鸡翅呢?”

    似玉举着一支鸡爪说:“这里只卖鸡爪。”

    “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李熙呵斥道。

    似玉缩了脑袋,继续蹲那啃鸡爪,被她嚼碎的骨头已经堆起了一座坟丘,这丫头牙口好,只是这吃相,实在有些惨烈,李熙决定不跟这种粗俗之人为伍,他讨了一串钱丢给似玉吩咐道:“我跟夫人去逛逛,你在这慢慢啃,啃完后记得把碎骨头清理一下,杨氏家法第一千三百五十三条规定杨氏门人在家要修私德,出门要讲公德,不能随地乱扔垃圾。记住了吗?”

    似玉点点头,“哦”了一声。

    李熙陪着小心扶崔莺莺起身,然后赶紧扶着小妻的小肩膀把她推进了妙芙庵,很明显正牌夫人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很不满意,李熙也一肚子不满意,对做了对不起自己事的沐雅馨不满意,对谎报军情忽悠自己的如花不满意,对当面指点自己口误的似玉不满意,对很多很多人他都不满意。

    自成婚之后,李熙还极少陪崔莺莺出来,这个自己从太极宫捡回来的小妻子,顶着正牌夫人的名分,却一直被自己冷落,时间久了,她把自己也藏了起来,藏在这个家最显著的位置,每天被无数目光所注视却谁也看不到她。

    陪女人上街向来被李熙视为畏途,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但今天是个例外,逛街就可以不回家,不必面对那份让自己心痛的伤害,李熙封闭自己的思维,努力不去想任何不快的事,一度他做的很好。他搂着小妻子柔弱的肩膀在妙芙庵的人群中摇来晃去,给她买所有她看上眼,或看了一眼的东西,他们相了三次面,抽了八次签,抹了四次骨,后来发现卦师的面相都有些面熟,一琢磨原来都算了第二遍了,这才作罢。

    临时雇了一个闲汉抱着东西跟在后面,李熙提议出去吃个饭,崔莺莺笑道:“够了。”

    “够了”是什么意思,李熙不解其意,想问个究竟又忍住了,小妮子说这话时眼神里分明别有一番滋味,有些落寞,有些幽怨,还有一丝恨意。什么意思呢,我这出门在外,为国为家,cāo碎了心,喝坏了胃,我容易吗?你们在家里还一腔怨念,一个送我帽子,一个甩我脸子,我……我找陈招弟去!

    喊起蹲在地上的似玉:“把碎骨头收拾了,包一包,包一包,不是包碎骨头,包一包鸡翅带回家吃,天yin了,要下雪了。”

    李熙说完,一旁小贩皆仰面望天,万里无云,并无下雪的迹象。

    似玉磨磨唧唧地收拾了鸡骨头,一包二十支装的鸡爪递到了她手里,似玉抱着荷叶包,慢吞吞地数了五十个钱给老板,老板咽了口口水,眼珠子贼溜溜一转,眼见李熙陪着崔莺莺已走,他又吞了口口水。鸡爪子只要二十八个钱,这傻丫头给了自己五十个钱,是你自己傻,也不是我骗你,收了。

    老板一把抓过钱,揣进兜里,说声您慢走。

    似玉没走,正盯着他,老板也心慌盯着她。

    “找我钱。”

    “我……姑娘,你逗我玩呢。”

    老板无奈地还给她三十二个钱,看得出这是个大户人家,自己惹不起。

    似玉把找回的钱揣进兜里,按了按,跟老板说:“杨门家法规定,杨门男女皆不可贪占公帑,违者一经查实,贪占一文打一棒。不过家主说了,上街买东西的找零都归我们。”

    说罢去了,老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望着手里二十八个钱默默地发了一阵呆。

    ……

    送崔莺莺回到城里的家,李熙扶着她的肩,仔细地望着她,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然后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等你成年,我们就做夫妻。”

    崔莺莺点点头,笑起来,小兔牙闪闪发亮。

    李熙回到凤凰台去找西楼找陈招弟时才知道她回了家,刚回,正要问个究竟,有人大呼某人落水。

    落水者是沐雅馨,不是失足,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救人的是几个在后宅栽种花草的花匠,看着众人把**的沐雅馨从水里捞出来,明明两个人就能干的活,却有七八双手伸了过去,李熙不禁大吼一声,众人慌忙丢了沐雅馨躲去一旁,沐夫人被这一摔,吐了一肚子水,醒来,李熙捡起一尾从沐雅馨嘴里吐出来的小鱼丢进池塘,让闻风赶来的旺财谢每个救人者一百贯钱。众人轰然大悦,这份谢仪可够实在的,为表谢意,又有七八双伸过来,说要帮忙抬沐雅馨回房,李熙劈手一斩,绝了众人念头。

    抱沐雅馨回东楼,剥了她的湿衣裳,擦干身体,替她换上干衣裳,李熙做的麻溜,绝无半点拖泥带水。沐雅馨站着如一根木桩,任他折腾。

    忙完,李熙要走,沐雅馨问他:“你还会来东楼吗?”

    李熙点点头,没答话。

    然后,如花气喘吁吁地赶来了,磕磕巴巴地告诉了他一些事,他终于知道,在自己走后不久沐雅馨和陈招弟绊了一次嘴,陈招弟辞工回乡,后经沐雅馨提议崔莺莺做主,替他纳了陈招弟为妾,礼数过完就等他回来洞房了。

    这天一早,陈招弟去城中卖菜,见到阮承梁,得知李熙已经回到凤凰台,兴奋之下,飞奔向家,不甚摔了一跤,崴了脚,托人去城里报信,崔莺莺带着似玉去妙芙庵上香,家里只留如花一个,听了陈招弟摔了一脚,崴了脚,这女子慌慌张张赶去妙芙庵报信,人多,找不到崔莺莺,她就又赶去凤凰台报沐雅馨,可巧就撞见了李熙,出于对李熙的本能畏惧,心慌意乱之下她报错了信。

    李熙闻听夫人腿断,以为是崔莺莺出了事,心慌意乱的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去城里看望崔莺莺,崔莺莺上香未归,邵二娘买菜刚回,她告诉李熙崔莺莺在妙芙庵,李熙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赶过去,看到的却是崔莺莺悠闲地在啃鸡爪,腿没有断,于是放下心里,。

    因为对沐雅馨的误会,心绪大乱后的他,陪着小妻逛街拜佛去鸟。

    陈招弟只是崴了脚,得好心人扶她到邻近医馆捏拿后已无大碍,但她不愿就此回去,她等着她的杨郎来接她回去,她难抑满心的欢喜告诉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她的杨郎将会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而来,满面焦灼,目蓄泪花,跪在她面前,慌不择言地询问她伤在哪,要不要紧,然后开始自责,再重金酬谢救护她的好心人,最后抱起她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扶她坐上马,然后他也上马,把她环在自己的怀里,她靠着她的靠山,在四周响起的一片惊羡的嘘声中幸福地离去。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她的杨郎没来,马也没来,来的是如花。

    如花磕磕巴巴:“大大大郎找大夫夫夫人去了。”

    再也忍耐不住了,如夫人陈泪奔而去,她回了娘家,一路发着狠誓,一路哭着。

    如花说完,缩着脑袋,搓着手,一副静待风雷响,身却无处藏的无奈。

    李熙盯着畏畏缩缩如花,目光凌厉,脸黑的要吃人,后者内心处于崩溃的边缘,神魂出窍,耳边响起了天堂的圣歌。

    忽然,他向她勾了勾手,如花怯怯地挪到李熙面前,如行尸走肉,等着被雷电劈杀。

    “你早起是不是没洗脸?”

    “……我洗了。”

    “你敢说这不是眼屎?”

    “……我错了大郎。”

    “去把脸洗了,以后要记住,早起晚睡前都要洗脸,这次我原谅你,下不为例呀。”

    “……”

    “去烧桶热水。”

    “我用凉水洗脸就可以啦。”

    “我要洗澡。”

    “哦。”

    “要大桶热水哟。”

    “明白,鸳鸯浴。”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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