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紧闭,里面落了门闩,这当然难不住李熙,他绕行到一处低矮的围墙边,用“忠君爱民剑”先拨拉去墙头的积雪,左手攀墙,脚尖一点,身体腾空而起,一跃过了墙头。他拍拍手上的尘土,漂亮地挽了个剑花,继续往里走。

    县衙里没养狗,狐狸倒是不少,走没两步就发现了一只,匆急地在他面前跑过,李熙没在意,县衙里常有狐狸出没,这点肖白早就提醒他了,肖白同时提醒他不必怕这些畜生,这些畜生胆子其实比人还小。同时肖白也承认这些狐狸个定个的聪明,它们若发现你害怕它们,它们就得了意,轻者冲你呲牙咧嘴发狠,重者,据说它们敢攀在人的背上,咬着人的耳朵,指挥人按照它们的意愿或东或西,干这干那。

    李熙不相信肖白的话,自己此番穿越是演绎一段历史故事,又不是穿越去演绎聊斋爱情故事,哪来的那么多狐仙?再说狐仙不都是美女吗?一个个穿着很单薄的衣裳,神出鬼没的,有见过四条腿着地乱窜的美女吗?搞笑。

    再往前走,李熙又发现了几只狐狸,奇怪的是这些狐狸从他面前跑过时,连瞅都不瞅他一眼。它们向县衙大堂跑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这么晚了,它们去县衙大堂干嘛,听审?问题是我这位县老爷在这呢,我没开堂它们去听谁的审。难不成包公借了我的公堂去断yin案?问题这也不是开封府呀。再说,这会儿包拯也还没出生呢。

    李熙犹疑了一下,还是抵不住好奇心的唆使,跟着狐狸去了,又一只狐狸与他擦身而过,仍旧懒得看他一眼。

    “奇了怪了。”李熙在心里嘀咕,“什么状况,搞什么名堂?”

    县衙大堂的门开着,实际也只能开着,门轴坏了,一直还没人修呢。

    大堂里点着灯火,火光很明亮,位置很低,似乎是有人在地上生了堆火。一群狐狸,坐在县衙大堂门口,面朝着那堆火。李熙走过去时,众狐一动不动,丝毫也没有给新任县太爷让路的意思。李熙很不高兴地用脚踢了其中一个的背,提醒它识相点,县太爷来了。

    那狐狸转过身冲着李熙呲牙咧嘴,发出不满的嘶吼。李熙也朝他呲牙咧嘴,毫不示弱。狐狸心生恐惧,伏地不动。

    不必再向前走,已经能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是自长和尚,他正跪趴在县衙大堂的公案桌前,升了一堆火,架着个瓦罐在熬肉,瓦罐里的肉汤咕嘟着,一个个水炸裂,但奇怪的是这一回李熙没有闻到任何香气。他狠劲地抽抽鼻子,还是什么都没闻到。

    怎么回事,李熙问自己。为了查明真相,他又向前走了几步,不慎踩到一个狐狸的尾巴,那狐狸大怒转身,弓身嘶吼,李熙向它亮出了手中的“忠君爱民剑”,狐狸惊恐向后退,一时误踩了同伴的尾巴,二狐相对嘶吼,拥抱着打做一团,一时惊扰其他狐狸,众狐或围观,或助威,或打太平拳,闹的沸沸扬扬。

    李熙趁机走到自长和尚身边,蹲下身去,望着瓦罐里翻滚的热汤。又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还是什么都没闻见。

    “大师。”李熙亲切地呼唤了一声,嘿嘿一笑,“这么晚了您在这做什么呢。”

    “哦,我在给狐儿们熬汤呢。”

    “狐儿们,这个称呼还真亲切,你跟它们很熟吗?”

    “无所谓熟,也无所谓不熟,相逢即是缘,恰巧昨晚给几位尊长治备酒宴还剩些食料,和尚想无非是费点柴火,花点工夫,一百年修得同船渡,多少年才能修的同堂共食呢。”

    李熙点点头,又问:“这锅肉看着诱人,却为何我什么都闻不到呢。”

    和尚咧嘴一笑:“因为香气昨晚都被县尊享用了,哪里还有香味,只剩钝肉果腹了。”

    李熙问:“何为钝肉?”

    和尚答:“人没了魂魄即为行尸走肉,肉若失了香气即为钝肉。”

    李熙问:“肉因何才会失去香气呢?”

    和尚反问:“那人因何会才失去魂魄呢,

    李熙觉得这和尚说的神神叨叨,一时难解其意,正要细问,和尚忽而转身向扭打中的众狐说道:“狐儿们不要耍闹,排起队来吃饭。”

    众狐闻声果然不再纠缠,一通奔忙后,列成了两个队列,两个体型硕大的老狐上前来,规规矩矩地向和尚行了礼,忽然口吐人言:“多谢尊长赐食。”和尚笑答:“不谢,辛苦二位分配。”言罢起身退在一旁。

    狐狸竟然口吐人言,李熙不知道说什么好,怔在那再难移动分毫。被和尚扯了一把,才能动身,腿脚软的像棉花糖,被和尚搀着从侧门退出正堂,临出门前,李熙回身望了一眼,只见那两个能吐人言的巨狐分列瓦罐两旁,人立而起,手持长柄勺,正在认认真真分发钝肉。

    排成两列长队的狐狸们此刻亦立起如人形,或捧爪如碗状,或拿破碗烂碟,一个个磨蹭着,逐一上前领取食物,领完之后,朝自长和尚鞠躬致谢,捧起一口食尽,丢弃碗碟,放下前肢,回身如风而去。

    李熙再也忍耐不住,“呃”了一声后就晕了过去。

    自长和尚团了一雪轻轻擦抹李熙额头,待血水将李熙额头摩擦发红,这才用长指甲掐在李熙人中处,李熙惊醒,哭叫道:“大师啊,有妖孽呀。”

    和尚笑道:“哪来的妖孽,无过就是一群饿昏了头的狐儿过来领取救济粮嘛。”

    “县衙公堂是何等神圣的地方,岂能容狐妖猖狂。还有你,自长和尚,我看你是狐狸和尚,你跟狐狸们勾结在一起究竟意yu何为?说不出来了,还敢在笑。”李熙发完狠,噗地跪在雪中,礼拜和尚,恳求道:“我知道您是位得道的神仙,显化此神迹一定是要跟弟子说些什么,弟子愚钝,求神仙点拨迷津,弟子万分感谢,情愿将百万家财分出半数敬奉大师,为大师您起建庙宇,塑造金身,阿弥陀佛。”

    自长和尚忽问:“你不是玄天无上宫的代掌门吗,怎么能另投它门呢。”

    李熙道:“弟子只信天上的神仙,具体神仙属哪个门派倒是无所谓,先师确是一位得到的神仙,可惜渺去无踪,弟子情愿再投明师修成神仙道,也好赈济苍生黎民。”

    自长和尚笑道:“别人修神都是为了长生不老,法力无边,或图一己荣华富贵,或为子孙后代谋万世,你却说你修神是为了赈济苍生黎民,说来谁信?”

    李熙道:“大师这就是小看人了,我自幼吃的苦多,知道苍生黎民的不易,他ri我为神仙一定赈济黎民为先,自己享乐在后,苍生黎民安稳前,我绝不敢做奢靡享乐的事。弟子一派诚心可彰ri月。”

    和尚冷笑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难信分毫,我只要你记住举头三尺处即有神明,你今晚对我说过的话,你最好时时记在心里,否则……”

    李熙道:“我知道,后果会很严重。这么说大师愿意收下弟子做徒弟啦。哈哈,我有师父啦。”李熙正yu效法某猴翻几个跟头以表达喜悦心情,肋上却被人踹了一脚,疼的他一呲呀……

    一场美梦竟然就这么醒了。

    怀抱他双脚的小婢也醒了,勾起头来惊恐地望着李熙。阮承梁说的不错,这小婢长的的确不赖,不过李熙还是恼她:就算你长的不赖,是不是也不该打搅我的美梦呢,眼看着我就要攀上神仙做师父了,你这闹的。

    李熙气急败坏地跳起来,胡乱穿上衣裳奔出门去。

    出门时他回身望了眼小婢,想跟她说自己晚上不回来睡了,她可以自己先睡。

    看到的却是一副旖旎的风光,小婢身上寸丝不沾,胸前两朵蓓蕾还处在怒放的前夜。

    大街清冷,行人断绝,县衙大门紧闭,这个李熙也早就知道了,找到先前爬过的矮墙,李熙忽然略有些失望:墙头上的雪没动过。看来真是一场梦。

    不管了,既来之则进去瞧瞧去。

    翻过墙,直奔县衙大堂,门开着,这个不必说,大晚上的不会有人来修理门轴,可是堂上没有火光。公案前也有炖肉留下的任何痕迹,一丝一毫也没有。

    看来还真是一场梦,想到自己因为一场梦而从温暖的被窝里跳出来,丢下楚楚可人的小婢一个独守空房,而来这狗屁县衙看狐狸找和尚,李熙忽然觉得自己好生荒唐。

    “真是荒唐呀,我这么昏头昏脑地跑来这干嘛,诸位狐仙,你们都在哪,我来看望你们啦,还给你们带了钝肉呢。”

    一说钝肉,一只正伏在公案上睡觉的小狐狸攸地抬起了小脑袋,望了李熙一眼。狐狸的眼睛在夜sè中灼亮如灯,倒是吓了李熙一大跳。他冲那狐狸呲牙咧嘴,狐狸却公然不惧。

    李熙忽然闻到一股肉香,自长和尚端着一个瓦盆从侧门走进了大堂,朝公案走去,嘴里乐呵呵地说:“来来来,治备酒席还剩下点汤料,你有福气啦。”

    小狐狸吱吱叫了两声,挣扎着想站起来,没有成功。李熙这才发现它的一条后腿上打有夹板,夹板上仔细地缠绕着布条,布条的颜sè看着有些眼熟。李熙望了眼自长和尚,和尚身上的单衣果然短了一大截,连个肚皮都难遮盖。

    自长和尚把瓦罐放在公案上,小狐狸望着他,眼睛湿漉漉的,自长和尚一言不发,转身离去,李熙跟了过去,在和尚肩上拍了一掌,吓得和尚一大跳。李熙道:“咄,你个老和尚竟敢私下与狐妖串通,趁俺老杨不在霸占公堂,你意yu何为?嗯?”

    和尚笑道:“县尊饶恕,县尊饶恕,我今晚起夜,听到狐儿哀鸣,循声去寻,原来被捕兽夹子所伤,断了后腿,我在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与他撞见也是有缘,如何能不帮它一把呢,所以就……”

    李熙道:“有缘你就帮它。你我也有缘,你为何不帮我呢。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和尚大惊,如见神经病,拔腿就跑,李熙扑过去劈手抓住,和尚猛力一挣,剩余的半件单衣“咝啦”一声碎成布条。和尚愁眉苦脸,心疼不已。李熙则嬉皮笑脸道:“弟子鲁莽,师父勿怪,我与师父一见倾心,我知道师父您是一位有大神通的神仙,否则寒冬腊月,大雪纷飞,你怎么只穿着一件冬衣呢,那小狐儿,见了你如见亲人,眸中含泪,您若不是神仙,谁是神仙呢?你我在此相见也不知是千年万年修来的缘分,您说小狐受伤您都愿意出手相救,而今我正处境艰险,您怎能袖手旁观呢。师父,收下我。”

    李熙又拜,和尚舔了舔嘴唇,瞅了个空档,则撒腿又跑。

    李熙起身追赶,和尚拔足用力跑,二人绕着县衙大堂跑了四五圈后,李熙脸sè微红而已,气不喘,心不跳,反观自长和尚则气喘如牛,最后竟一头扑在雪窝子里,半天不能动弹,一时连声哀叫:“不要再捉弄我了,会死人的,你饶了我,我承认我炼制增长丹敛过财,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已经受到了老天的惩处,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落发为僧,改邪归正,如今你也看到了,我连素不相识的小狐都倾心救治,足见我的爱心,要说我在做戏,试问半夜三更的我又怎知县尊老爷你会来呢。”

    李熙道:“你真的不是神仙?”

    自长和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若是神仙……我早降雷劈死你了,我还能……让你戏弄的这么狼狈?”

    李熙道:“你既不是神仙,那这大雪天的,你穿件单衣不嫌冷吗?这个你得给我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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