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受不住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鄙视,一贯眼高于顶,傲气十足的玉贞子也不得不放下姿态为自己小声辩解起来。

    “她是本县鲭鱼目乡人,十七岁那年到村口给他父亲打酒,被八狗中的陈二狗给迷晕掳上了山,凌大狗看中她长的美貌,强留她在山上做压寨夫人,一来就是三年。去年底她谎称夜间梦见母亲浑身血淋淋的责她不回家,因此ri夜缠闹要求回家乡探母。凌大狗被她缠的无奈,遂允许她到提篮观来为母祈福。她到观中巧施小计调开随从奔来找我,向我哭诉要我帮她报官。我这才留下了她。可不是你们想的那么龌龊,我是另有计较的。”

    玉贞子说完,老脸上羞红渐退,又恢复了清高倨傲的姿态。

    李熙问道:“道长说另有计较,是作何打算?”

    鲁焰焊道:“我猜道长的计较与县尊召集我等来此的目的是一个,不是吗?”

    话既说开了,也就不必再遮遮掩掩,李熙邀众人到玉贞子的茶室,坐定后,便道:“八狗危害乡里,我yu绳之以法,诸位怎么看。”

    郁秀成道:“这八个畜生恶行累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我们一到始兴县就生了动他的念头,为此我和鲁哥还专门去他们盘踞的度龙山查看过,那处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倒是不大容易对付呀。”

    郁秀成说着,取了茶壶摆在桌上,讲解地形道:“这是度龙山,形如一个圆锥,向东一面壁立千仞,人根本就攀爬不上去。南、西、北三面是一个湖泊,八狗取名叫潜龙渊,这湖水面不算大,水却深的紧,丢块石头下去,半晌方沉底。山的西面有一处沙滩,叫白沙滩。度龙山地势险要,惟白沙滩有路通往八狗山寨,其余的三面,东面无人能攀,南、北两面非身手敏捷之人也不能攀援。”

    郁秀成又道:“八狗中的五狗陶暮秋曾在军中混过,懂得一些排兵布阵的皮毛。其训练的寨兵一手长枪,一手竹盾,在沙滩上列阵,号称‘千枪阵’。官军船来,每每先施放火焰弹烧船,烧船不成,即列阵步战。州县官军使弓弩难破竹盾,使刀枪难破枪阵,攻上白沙滩后立不住脚便要溃退,故而屡次进剿都以失败告终。八狗见官军奈何不得他,愈发猖狂,浑然不将始兴县官府放在眼里,那凌大狗号称‘凌太守’,陈二狗号称‘陈司马’,那个擅于布阵的陶暮秋则号称‘陶明府’,跟县尊你是一个品阶的。”

    众人大笑,李熙亦笑,叹道:“一山难容二虎,始兴县只能有一个县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没得选择。”又问张龙赵虎:“二位久在军中,算一算,打下这度龙山须要多少兵马。”

    张龙道:“非千人难以建功。”赵虎补充道:“还须得有大船助战。”郁秀成又道:“莫说韶州没有大战船,就算是有,也拖不到潜龙渊来。”

    李熙道:“狗屁潜龙渊,我看就是八条恶狗洗鸟的澡堂子。”

    他问玉贞子:“那位压寨夫人可曾说过山寨里有多少兵马?”

    玉贞子道:“水军三十人,步军八十人,无马军。有丈五长枪三十杆,丈八长枪五十杆,大小竹盾八十面,弓三十,弩三十,箭无数。有一个叫封六狗的箭术高超,百步外shè人无不中者。他在寨中筑有箭塔一座,可谓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李熙闻言默默无语,鲁焰焊试探着问:“贼势浩大,要不缓一缓,等咱们实力壮大了再收拾他不迟。”李熙摆摆手道:“八狗不除,下面的许多事都不能做,得先除掉这八个祸害。我有一计,诸位兄长来参谋一下。”

    李熙移走茶壶,在桌案上摆了两个茶碗,指着其中的一个,说道:“假若这是度龙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凭咱们这点家底正面强攻难以成功,那么咱们就给他来个调虎离山,引八狗下山,再趁虚而入攻破他的老巢,一举拿下这八条恶狗。”

    李熙说完望向玉贞子,道:“要施调虎离山计,还得借道长的压寨夫人用用,不知道长尊意如何?”

    众人皆偷笑,玉贞子老脸发白,翻眼朝天不理李熙。鲁焰焊打圆场道:“那位女子跟八狗有不共戴天之仇,要她帮忙不难,不过即便是有她帮忙,却也难办,咱们没船怎么过这潜龙渊呢?靠竹排渡水,一则难以抵挡弓弩,死伤必然惨重。二者竹排既大行的又慢,岂能不被发现?要是上了白沙滩,他人少,我们人也少,依旧破不了他的‘千枪阵’。到头来还不是白忙一场。”

    众人纷纷附议,玉贞子哼了一声,想出言讥讽李熙两句,又拉不下脸,哼过一声作罢。

    李熙眼睛亮晶晶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停在龙虎兄弟身上,问:“寨中兄弟会泅水,能攀援,又能近战的有几人?”

    张龙叉开五指,刚要说有五十人,忽而惊问道:“会泅水?这季节可泅不得水,下了水也冻死了。”李熙捂着耳朵说:“龙兄声音大点,你说什么,这季节泅不得水,人下水里会冻死”张龙道:“不必下水,穿单衣出门要不了一盏茶的工夫就冻硬棒啦。”

    李熙哈哈大笑,道:“龙兄无须担心,我有千年人参的药酒,人喝过,身体发烫,如被火烤,正需要在冰水里降温咧。”

    众人惊叫道:“千年人参酒,那得多少钱一斤?”

    李熙道:“钱不是问题,问题是你们山寨里究竟有多少可用之人?”

    张龙道:“五十人,都是见过阵仗的。”

    李熙叫道:“好,五十人足够。此番就看我巧施妙计破了八狗。”忽又问玉贞子:“我要借你压寨夫人一用,你到底怎么说?”玉贞子怒道:“拿走,拿走,免得你唠叨不停。”

    玉贞子为人倨傲,自诩是得道的高人,如此脸红脖子粗的跟人发火,还是第一次,众皆哈哈大笑,以为趣事一桩。

    大年还没过完,始兴县的县衙突然忙碌了起来,官吏杂役都被李熙叫回了衙门。

    捕快突然加强了对整个县城的控制,盘查过望行人,挨家挨户检查户口,对外来人员严格甄别,遇到有可疑之人立即逮入县衙关押。

    有心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县里出了大事。

    说有个叫叶娘的女子,大年初三跑去县衙向新来的县尊告状,她自称是鲭鱼目乡人,三年前在自家村口被陈二狗掳上度龙山,献给凌大狗做了压寨夫人。叶娘不堪凌辱,每每思想逃走不得机会,去年年底她借口到提篮观进香祈福,施计脱逃,在城外山里躲了十天,闻听县里来了一位新县尊,为人公正廉明,嫉恶如仇,官声人品极好,故而前来鸣冤。

    新县尊闻听县内八狗作恶,勃然大怒,指天发誓要扫平度龙山,法办八狗,为始兴县百姓除一大害。

    县尊一发狠,僚属们便没好ri子过了,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一个个的被叫回县衙商议除贼的对策,哪有什么对策呢,无非是请官军进剿,不过这一回不是请州里的土兵,而是向广州请兵来始兴县。广州的清海军可是百战王牌,比韶州城的土兵强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这些天县里的老爷们聚集在一起就是在琢磨这公文怎么拟呢,拟好公文,等一开过年就向州里呈报,州里批了,再转呈广州节度使调兵。河源县就驻有清海军的一个营,只要调兵令下,大军十ri内即到始兴县,想那八狗能抗拒州县土兵,却哪是广州兵的对手,大军到ri,必然一举扫平度龙山。

    有人问:“这位新县尊什么来头,能说动广州节度使调兵平贼?”

    衙役答:“人家是长安来的,通着天呢,要不怎能十七岁就做了县尊?”

    始兴百姓闻此言半是欢喜半是揪心,欢喜的是终于有个人敢碰八狗了,这帮无恶不作的畜生早该好好收拾收拾了。揪心的是这位小哥心肠是好的,只怕也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向广州请兵,主意不错,可你倒是弄把稳一点呐,这连衙役都知道的事,还怕那八个畜生不知道吗?只怕广州的兵你没请下来,先把狗儿们引进城了。

    十年前也有位爱民的县令因为说要法办八狗,结果自家夫人外出买菜时就失了踪,翻遍全城也不见踪影。过了三天后,在城北的臭水沟里找到了县尊夫人,赤着身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不知道死前受了多少委屈。又过了两天,有人给县令送了一包东西来,打开一开,是一堆女人的衣裳,认得是他夫人身前穿的,上面沾着一股难闻的馊臭味。那帮畜生在糟蹋完县令夫人后,还将脏东西擦在她衣裳上送还回来恶心县令。

    县令吐的黄胆都出来了,哭的嗓子都哑了,此后便萎靡不振,挨了半年告病回乡去了。

    八狗,祸害,真祸害,县令,无奈,真是无奈啊。

    新县尊要法办八狗的消息一传出,始兴县内就悄悄地出现了一股移民cháo,百姓们算准了八狗不会坐视不理,任凭县尊向广州请兵剿匪,必然要兴兵来报复,他们唯恐官贼恶战祸及自家,都拖家带口或避入大豪的田庄,或投奔他乡亲戚。

章节目录

东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楼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117.第一把火 上,东唐,笔趣阁并收藏东唐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