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从军府回到兵营时,郭仲恭正在忙着茶,他刚跟韶州土人学会了一种新式茶方法:把茶饼放进空碗里,浇上开水,看着茶饼化开,茶汤变成绿sè,捞去茶叶趁热饮下。【小说文学网】

    郭仲恭正在复习巩固他学到的新知识,见李熙气呼呼的回来,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挨了顿臭骂,我就说你的竹甲不成吗,张弘靖他们哪懂什么军事。”

    李熙脱下衣袍丢给阮承梁,取了扇子一阵猛扇,说:“张相公还好说,就是那个叫崔雍的,全不是个东西,我看保宁军迟早毁在他手上。”

    郭仲恭笑道:“戒怒,戒怒,怒伤肝。崔雍是个什么来头?”

    李熙道:“我哪知道,二十出头,净净,说话yin阳怪气,跟梅榕有几分相似,不过比梅郎人品差多了,全不是个东西。”

    郭仲恭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他凑到李熙旁边坐下,问:“你说张弘靖和他是不是有那个?”“哪个?”“那个呗,要不二十出头就能做节度判官?”

    李熙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你有空去问问他就是了,我是不知道。”李熙说完就躺了下来,把扇子盖在脸上,打盹去了。

    郭仲恭见李熙不理自己,却走出营房,左右环顾不见要找的人,遂大吼一声:“风韵小弟安在?”何风韵噌地窜了出来,满脸堆笑道:“郭哥,有何吩咐?”

    郭仲恭招呼他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何风韵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道:“绝没有的事,相公好美女不假,好男风我是没听说过。崔雍小人得志,是因他擅于揣摩相公心思,能说会道,舍得下脸皮,相公不便说出的话,借他的嘴说出来。如此而已。”

    郭仲恭点头,道:“这样。”又问何风韵:“给李副使打的文书弄好了吗?”何风韵道:“好了,不过没有印信也发不出去呀。”郭仲恭道:“拿来给我,我来想法把印盖上。”何风韵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设立浣衣院这事,没必要向上请示,各军都是自为之。与其闹的沸沸扬扬,不如……”

    何风韵的下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他发现郭仲恭已经面露不耐烦了。

    在军供院下增设浣衣院是郭仲恭一力主张的,郭氏认为大军开拔在外,军官妻妾都不在身边,常年累月的煎熬,并非每个人都受的了的。韶州宜chun院他去看过,很不入眼,他也曾跟掌院教头研讨过扩大规模,引入新鲜血液的可能。

    教头虑及规模扩大后,客流量跟不上,高企的成本他将难以承受。保宁军是为平息岭南战乱而设,战乱平息后能否存在还不一定,不看长远而只计较眼前利益,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故而掌院教头婉拒了郭仲恭的提议。

    郭氏判断,鉴于韶州宜chun院规模有限,满足不了当地驻军的需求,为争夺稀有资源而爆发殴斗的可能xing非常大,打架他不怕,怕的是打架打出了名,那时节可就没脸回长安了,长安的家里虽然有头母老虎,可总在外面浪着也不是个事嘛。

    思来想去,郭氏决心效法刘汉故事,参考各藩镇设立运营浣衣院的经验,在保安营军供院下添设浣衣院,收留无家可归的年轻女子,白天为士卒浆洗衣裳,晚上施展女xing的温柔,去抚慰那一颗颗流浪难定的躁动之心。

    郭氏认为他的想法没有错,他相信他的杨兄弟也能理解,可是真要干起来,他的杨兄弟一定会反对,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一定会说:“我们是天子的爪牙,朝廷的正规军,怎么能容许军中藏污纳垢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郭氏由此决定来个先斩后奏,把事办妥了,办踏实了,办成既成事实,看他怎么办。到时候这个伪君子一定会装摸做样地说:“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呢?你看看她们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可怜样儿,我能忍心弃她们于不顾吗?不过浣衣院这个名字太扎眼了,能不能取个更隐晦的名字,譬如妇女新生活运动讲习所。”

    郭氏同时决定把李德裕也拉下水,这家伙现在脖子上还挂着御史中丞的牌子,既有弹奏之权,又有密折向上进奏的便利,得避免让他把事情捅露出去了。

    扯他一把,就算他不肯上当,只要他没阻止,将来他就不好意思再管这件事。

    郭氏把何风韵写的东西看了一遍,赞了声:“好文笔,真不赖。”

    于是揣在怀里,乐滋滋地去找李德裕了。

    李熙睡了一觉后,jing神好多了,把郭仲恭的茶喝了一口,除了苦还是苦,苦味很提jing神,他感觉jing神更旺健了。

    来到军供院下设的军器坊,在一片叮叮当当的声音中找到了朱步亮,跟他说“节帅已经同意以竹甲替代皮甲,用竹盾代替铁盾,不过拨下的款子可能不多,只能做些简陋的。咱们还是按照全套的来做,宁可多费点钱,也不能拿弟兄们的xing命开玩笑。”

    朱步亮道:“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李熙道:“我已经按你说的虚报了,一副竹甲成本比照皮甲,就算再克扣,一半的费用总能拨的下来,也足够了。”

    朱步亮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这种钱我好意思伸手吗?人命关天呀兄弟。”

    朱步亮赞道:“您真是一位良心未泯的统帅。”

    李熙说:“……应该的。”

    阮承梁来报,说鲁焰焊和郁秀成从翁源回来,正在军务所等候。李熙回到军务所时,朱克荣、周宛、李载风三人正与鲁焰焊、郁秀成围在一副地图前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李熙交代一声老黄去做饭后,便走了进来,看到郁秀成脸上贴着块膏药,随手一扯,郁秀成惨叫了一声。李熙忙把膏药贴回去,道声抱歉,说:“我还以为是你化的装呢。”

    血流了郁秀成一脸,不得已只好去请军医包扎,李熙讪讪一笑,道:“真是好多血。”李载风道:“郁二哥是条汉子,摸进桃花与寨打探消息,被俘,那等严刑拷打也坚不吐实,换成我,我怕早扛不住自尽了。”鲁焰焊道:“是啊。今年年景丰足,可桃花与寨却比去年更加可怕,见人就杀,简直是疯了。”

    “桃花与寨?”李熙凝眉想了想问:“是不是赵上都他们那?”

    鲁焰焊点点头,在桌上的简易地图上找到桃花与寨的位置说:“就是这。”又用手画了一道圈:“现今半角乡十一个寨子都归附到桃花与寨麾下,拥立赵上都为桃花王,自称正一品,要跟官府抗战到底。”

    “这老儿疯了么?”李熙嘻嘻笑道,“什么名字不好取,叫桃花王。”

    “这老儿疯了。”包扎好伤口后,郁秀成还回军务所,望见李熙绕道走。

    六天前,翁源县县令漆成派人给李熙送了封信来,漆成在信中说翁源县与循州河源县交界处的半角乡桃花与寨有寨民造反,赵氏族长赵上都自称“桃花王”,桃花与寨寨主赵笏自称“大宰相”,桃花与寨旗团教头赵世八自称“大将军”,文书赵达称什么“户部尚书”,集结了附近十八个寨的八千寨民揭竿而起反叛朝廷。

    漆成在信中暗示说赵上都一伙之所以铤而走险,揭竿而起,跟去年冬天被李熙诱骗去河源县讨饭有关,正是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才促使这个六十多岁的干巴小老头萌生了反心,丰衣足食之年不思安稳过ri子,却聚众造反,做起了什么“桃花王”,铁了心的要跟朝廷死磕到底。

    李熙不相信赵上都会造反,赵上都他虽然没有见过,他的孙子自己是见过一面的,朴实到老实巴交,这样的人会造反吗?漆成的这封里多有夸张之辞,翁源县不过才一万多人,赵上都聚众八千造反,岂不意味着大半个翁源县都反了,如此,他这个县令还能待的安稳,他几时变得这么有种了?

    李熙推断多半是翁源地方官府横征暴敛太甚,惹起乡民反抗,抗租抗税之类。漆成写这封信的目的无非是想拖自己下水,引诱自己去帮他擦屁股。

    门都没有,李熙把漆成的信撕的粉碎,送信人连顿饭都没弄到吃就被打发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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