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还是一个“预备贼”时就当上了小旗主,此后步步高升,从有名无实的小旗主升任有名无实的总旗主他用了一个月时间,而从有名无实的总旗主成为统兵数千的一方豪雄,他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小说文学网)

    万事开头难,做贼也不例外,起步阶段总是充满了艰辛。

    李熙因护法神君的“金口玉言”而幸运地成为了小旗主,实际手下一兵一卒也没有,他潜伏在神火旗做厨师,兼职做采办,采办的主要职责是在宿营时外出收集柴火,捡枯树枝、砍柴或拽人家房上的茅草。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神火军攻虔州不克,转而北向攻打吉州。

    打吉州也很不顺利,几千神火兵蚁聚在吉州城下,缺衣少食,苦不堪言。

    神火营随内总坛驻扎在庐陵县境内,距城二十里。某ri,三十个化装成山民的刺客混入大营,四处点火制造混乱,趁机冲进内总坛寝帐,见人就杀。崔雍那天不在营中,王家兄弟和张孝先正在帐中议事,闻听有变,王喜要出帐迎战,张孝先喝住不让。

    刺客四处放火制造混乱,又迟迟没有杀过来,足见他们对这里的情况并不熟悉,甚至根本不认识要杀的人,他们玩的是打草惊蛇的把戏,制造恐慌让蛇自己爬出来。

    张孝先的判断是正确的,但他嘀咕了刺客的实力。刺客虽然只有三十人,却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极其擅长近身搏杀之术。内总坛的守卫是原保宁军的三百牙军,战力不可谓不强,却在这场混战中落尽了下风,被压着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蛇不主动爬出来,就把草连根拔出,刺客在千军万马的围困中耐心而细致,宁拼得一身剐也要把四条害人的毒蛇揪出来剁了脑袋。

    万分危急时刻,翼护内总坛左侧的神火旗总旗主发来了救兵,是二十多个火头军,冲在最前面的正是李熙。他左手提锅盖做盾牌,右手提一把切菜刀,腰系围裙做战甲,头上戴着个柳条簸箩冒充头盔,一路呼喊而来。

    火头军在内总坛营外敲锅打锣高声怪叫,声势造的很大,却始终未敢进营。

    虽然如此,因为他们的搅局,刺客还是错失了揪杀毒蛇匪首的最佳时机。东路神使张仃发及时率众赶到,强弓硬弩,大刀阔斧,一场惨烈的激战后,三十名刺客战死二十六,自尽三人,被俘一人,拷问后得知,有内jiān出卖了三位护法神君的行踪,吉州刺史费重金聘请刺客前来行刺。

    这些刺客俱来自河北,其同党曾受雇于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火烧河yin仓,入京刺死宰相武元衡和御史中丞裴度。

    张孝先yu亲手杀死被俘刺客,提刀在手后推说晕血,难以下手,将刀交给李熙,让他代劳。李熙装晕昏厥。

    那名刺客后被捆在内总坛营门口跪了一ri一夜,后无疾而终。

    在这场危机中,李熙立了一个不大小的功劳。汪覆海曾说过,他会制造一个机会让他施恩于王家兄弟和张孝先,取得他们信任。这次刺杀事件是不是汪覆海策划的呢?李熙猜想应该不是,用三十条人命换取他们的信任代价有点大,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为何不直接刺杀这三个人呢,那样岂不是帮助自己取信于他们更有利于大局?再有,刺杀事件中,他几乎完全是个旁观者,只是敲敲边鼓,并没有起到什么大作用。

    不过经过这件事,李熙还是发现,王喜又重新开始信任他,王弼对他的印象也大为改观,只有张孝先还是用一双冷静的可怕的眼盯着他,盯的他浑身发冷。

    ……

    李熙率火头军救护“护法神君”有功,本应升其为神火旗总旗主,考虑到他连一个被俘的刺客都不敢杀,恐难担当大任,故而张孝先提议,只给他记一大功而不予升迁。

    不久,李熙在毛乐的引荐下走通了老猫的门路,用新近炼制的一葫芦增长丹,换来他的信任,帮他顺利地从神火旗调入佑圣旗。

    神火旗名声虽然响亮,实际就是为内总坛准备伙食的伙房,虽然亲近,地位却很低。

    而佑圣旗则是内总坛的四jing卫之一,地位枢要,佑圣旗总旗主是老猫,知人善任,知道李熙擅于烹饪,仍旧任用他做厨师,号称“内总厨”。

    李熙真正发迹是在洪州境内,神火兵围攻吉州一个月不能攻克,张孝先决定遣一军入洪州境内制造混乱,造成大军弃吉州北上的假象,麻痹两州守军。

    因为事关机密,张孝先遣佑圣旗出征。老猫率所部四百人一入洪州境内就遭遇埋伏,被俘三十余人,其中有老猫的大舅哥闵浪,闵浪知道此行的目的,本人虽然长得高大结实,却绝对是个软骨头,不必大刑伺候,只须高声恐吓,怕就要扛不住撂实情。

    老猫面如灰土,不知所措,且不说张孝先治下严厉,不徇私情,犯在他手上有死无生。就算张孝先不追究,因己之故而暴露战略机密,老猫也觉得生不如死。

    李熙大胆提议夜袭洪州军大营,抢回闵浪,老猫从军虽久,大半时间却都是呆在厨房,对征战之事懵懵懂懂,听说要袭营,一时腿脚俱软,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李熙拍着胸脯道:“给我三百兵马,我走一趟,活下来是我命大,死了算我倒霉。”

    老猫感动万分,拉着李熙的手,说道:“三弟,你此去若能活着回来,咱们再斩鸡头烧黄纸,重新做兄弟。”

    李熙道:“二哥放心,我出发了。”

    在洪州境内伏击佑圣旗的是当地土兵,这一点李熙一眼就看出来,他们虽然穿着官军的号衣,但不懂行列,进退都是一窝蜂。此外他们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质朴,而非兵油子特有的那种狡黠和猥琐。

    官军士气低落,战斗意志薄弱,出营作战败多胜少,但熟悉驻扎之法,营盘扎的严谨,同等兵力下想劫营已经很不容易,何况佑圣旗大败之后?

    不过土兵就不一样了,他们打仗全凭一股子士气,阵法什么的基本不考虑,扎营时也乱七八糟,有时候甚至连jing戒哨都不派。夜袭他们的大营,李熙觉得还是有些把握的。

    那晚老天爷也帮李熙的忙,靠近敌营时,起了一阵东南风,顺风而行,顺风放火,趁乱杀入大营。洪州土兵刚刚睡下,一个个脱的赤条条的,闻jing急起,错穿裤子,找不到鞋子,乱作一团。李熙趁乱找到被俘的三十名俘虏,本想问问闵浪有没有招供,一看他的模样就放下心来,这厮目瞪口呆,口水直流,被俘的那一刻就吓傻了。

    此役不仅救回了被俘人员,确保机密不外泄,顺便借土兵之口成功地制造了神火兵大举北上的假象。洪州兵因此守境不出,吉州城内则误认为贼兵北上,一片欢腾,防御因此松懈。张孝先趁势夺取吉州,一时江西大震。

    此前在虔州城下,神火军吃了大败仗,军心士气低落,吉州城下若再败,便有崩溃的危险。在吉州得到补给后,神火军出人意料的没有北上进犯洪州,而是急转南下,席卷了虔州七县,最后张仃发以死伤三千人的代价攻克了赣县,擒杀虔州刺史、司马、录事参军、赣县县令等官二十员。

    赣江水面尸体飘浮向北,至狭窄处阻塞江面,沿江两岸州县因此大为恐慌。

    到元和十四年秋十月,袁州、抚州相继被东路神火兵攻陷,与此同时,西路神火兵出郴州后,仅用十天时间即攻破衡州,急转北上攻打潭州,潭州驻军数千,城高池深,曹曛、刘禹久攻不破,意yu弃城北上,张孝先严令不可,留胡尖率三十总旗在江西为疑兵,密令张仃发率主力一百二十总旗由袁州西进,与曹曛、刘禹围攻潭州。

    潭州城下神火兵骤然增至五万人,湖南观察使薛木成倾尽家私募兵五千守城,阖城百姓亦上城驻守,运送土石军械,制饼熬粥,犒赏军士。

    神火兵三位神使各行其是,彼此掣肘,围城至十一月,城仍旧坚不可破。此时荆南、鄂岳、黔州三道各有兵驰援而来。张孝先急赴潭州城下督阵,又抽调胡尖所部十五总旗西进驰援。江西境内神火兵主力尽去,胡尖大为不满,借口养病退居吉州,抚州城内只余两总旗,不足六百人。

    两总旗主恐洪州兵来夺城,待胡尖前脚一走,后脚也撒溜而去。抚州城突然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

    李熙因为热水澡洗的太频繁,不慎感染了风寒,头疼头晕还流鼻涕,他不愿意随军西去攻打潭州,就告假准备去抚州休养一段时间。不慎一头撞进了空城里。

    洪州一战后,经老猫保举,李熙升作总旗主,du li建旗,旗号“明火”。

    在神火军里,总旗人数多寡并无定数,可以是几千人,也可以是几十个人。互不统属的小旗人数可能是总旗几倍、十几倍乃至几十倍、几百倍。

    明火旗从佑圣旗里分出,人数只有三十人。

    除阮承梁外,都是刚刚洗脚上岸的农民,原保安军的将校张龙、鲁焰焊等都被张孝先调去别处。原亲兵队长阮承梁,忠心足够,但统率力、战斗力都明显不足。

    因此,明火旗虽是总旗,却常常被别家小旗欺负、嘲弄、排挤。众人皆愤愤不平,李熙对此却不以为然,他告诫阮承梁、毛乐、陈苏、闵浪等人:“树大招风,别贪图那虚名反而把自己脑袋弄没了,要低调谨慎,除非神使巡视或见到护法神君,不要轻易把旗号亮出来,免得官军惦记。”

    因为李熙的谆谆告诫,李熙一行在进城时都身着便衣,也没有打出旗号,守门卒不明所以,因而并非告知城中空虚,不宜久居休养或置办产业。

    李熙早先已经命人在城中选定了一座富贵人家的宅邸作为休养地,进城后直奔休养所,关门闭户养起病来。

    这座大宅的主人当初为了防备兵祸,在宅中囤积了大量柴米、油盐、酱菜、熏肉、干笋、火腿,李熙等人入住后几乎无须出门即得安乐。因此之故,洪州兵千余人进驻抚州后第二天李熙才得到消息,派人出门一看,满大街都是官兵,蓦然吓了一大跳。

    毛乐嚷着要跑,李熙呵斥道:“往哪跑,都是官军,出去也是死,都给我安心住下,该干嘛干嘛,官军来敲门,让阮将军答话,你们都应付不来。”

    官军很快就来敲门,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老军带着三个小兵蛋子,轻手轻脚地拍开门后,当面就挨了阮承梁一通训斥,问他们是哪部分的,打哪来,到哪去,长官是谁,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最后才问:“你们来干嘛?”

    老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一个小兵蛋子叫道:“我们是来搜查jiān细的。”

    阮承梁道:“回去告诉你们长官,这里没jiān细,请他别处搜去。”说罢甩手而去,毛乐和陈苏两个赶紧关了门,背靠着朱漆大门,呼呼直喘气。

    门外三个小兵盯着老军,询问计策,老军指着朱漆大门说:“没看到吗,朱门,富贵人家,都是这样的,所以我跟你们说不要来,自讨没趣的,走,别家看看去。”

    李熙靠着这一扇新漆的朱门,一连哄过七拨上门敲诈的官军,一拨比一拨难缠,到第八拨时忽然就看出大门朱漆下的黑漆底子。

    三个小兵得意洋洋地冲阮承梁说:“吓唬谁呢,当老子都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吗,老子走南闯北,像你们这种jiān商我见多了,甭废话,今儿不拿出三百贯孝敬,我拆了这房子你信么?”

    阮承梁点头哈腰道:“我们错了,哄骗上官,甘愿认罚,三位请客堂奉茶,我这就准备钱去。呃,商量一下,能不能少点孝敬,小门小户的,实在拿不出三百贯。”

    小兵问:“那你能拿出多少钱?”

    阮承梁伸出三根手指,道:“三贯,行不行?”

    三个小兵大怒,大枪一横,喝道:“胆敢调戏官兵,活的不耐烦了么。跟我们走一趟。”

    阮承梁道:“走不得,钱还没拿呢。”

    小兵以为有理,押着阮承梁去拿钱,三人进门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依法炮制,阮承梁又结果了十几个上门勒索的小兵,忽然发现支撑不下去了。入夜之后,城中火光四起,大队官军卷起旗号,走出大营,入城劫掠,凡富裕人家不论贵贱、贤愚、善恶,尽皆抢掠一空。

    待抢到李熙住处时,却见正堂廊下吊着十几具尸体,众兵嬉笑道:“这家人好孬种,畏惧我们,竟全家自尽,须知我们只抢掠财帛美姬,又不杀人,更不抢男人,有甚好怕的?一群大老爷们儿集体上吊自杀,真是可笑至极。”

    忽有人认出上吊之人的脚上穿的都是军靴,再仔细辨认,忽然认出一个熟人来,众军大呼有jiān细,仓皇奔散,李熙等人换上官军号衣,正要趁乱出城,忽有小校骑马路过,知会道:“有贼兵入城,扮作官军,但听口音不是本地的,皆擒杀之。”

    见李熙等人不答应,怒道:“尔等听到我说话没。”

    李熙答:“听到。”

    小校闻他口音不对,大惊失sè,拨马yu走,被毛乐一枪戳下马。

    李熙道:“行踪已泄,四门必已紧闭,此刻出城等于自投罗网。”众人大惊问计。

    李熙道:“索xing反了。”

    阮承梁道:“咱们不都反过一次了吗?”

    李熙道:“那就再反一次。”

    于是兵分三路,十人一队,四处放火鼓噪,声言贼兵攻城,百姓被乱军sāo扰的苦不堪言,闻听贼兵入城,竟心有向往。

    先前,抚州城破时,张孝先为瓦解洪州守军斗志,争取民心,派王喜为监督,坐镇州衙,除抄没官府财产外,对民众秋毫无犯,富户要出城避难,亦任其出入,身边财产一文不取。两相比较,百姓心里更向往贼来。

    那些被侵掠的家破人亡的富贵人家闻之神火兵重新杀至,又见官军溃逃,遂点起僮仆,手持棍棒上街,呼号生事,夜晚天黑,城中火光四起,官贼混在一起,难辨敌友。

    洪州兵指挥使卢栋下令城中各军紧急撤防四门,避免黑夜误伤百姓,为贼人所趁。前来监军的司法参军张宝大怒,认为百姓手持棍棒上街即是贼,对贼就得下狠手,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

    卢栋地位远在张宝之上,但江西观察使卢士枚十分鄙视武将,派来监军的张宝虽然只是个从七品司法参军,却从来不将卢栋这个从三品金吾将军放在眼里,此番争论,他当着诸将的面让卢栋下不了台。卢栋大怒,正yu将张宝驱逐出营,军中长史霍山劝他忍耐,以防止张宝回去搬弄是非,将失地之责强加在他头上。

    卢栋恨而离去,张宝遂以监军的身份发号司令,督派大军入城弹压乱民,暗许诸将可以随意劫掠民财,公报私仇。

    诸将大喜,折身杀入城中,见人便杀。城中百姓见官军退却,纷纷涌上街头,以为胜利。不意官军忽然杀回,一触即溃,各自回家。洪州兵驱散街上百姓后,分化区域开始地毯式清扫,打着捉贼的旗号做贼。

    百姓人财两失,破家丢命不计其数。

    李熙见时机已到,扯去官军号衣,头裹红巾,身穿红衣,亮明旗号,一头扎进了城中心太平坊,见官军便砍杀,高呼神火军到,高声朗诵《道君圣主救世歌》,大呼“神火燃遍九州之ri,便是天下太平之时”。

    太平坊中富商众多,受害最烈,闻听神火军至,群起率僮仆响应。官军虽众,分散各家后,彼此难顾,虚弱不堪,一时被捕杀殆尽。李熙高呼:“神火出太平,天下大吉。”百姓以为正应了《道君圣主救世歌》所言,一时群起依附,撕红布裹头,夺官军武器自卫,以太平坊为基点四出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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