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捻起一颗虱子,向众人说道:“你们知道有多少疾病是这畜生惹出来的吗,我告诉你们至少有一百二十九种,此物吸食脑髓,传播疟疾,危害极大。(小说文学网)和尚们为何多长寿,除了不吃荤腥,能放下烦恼,还有就是和尚们都是光头,光头好啊,剃了光头这畜生就无处藏身了。”众人不解李熙说的是真是假,但大批虱子在脑袋上做窝还是让人心里极度不舒服。

    郑虎的脑袋也终于篦干净了,他举起一桶凉水当头浇下,快活地叫了一声:“爽快!”

    李熙道:“不光要自己爽快,也要让你的兵们跟你一样。”

    郑虎道:“我明白了,今天我救回去让他们唱《养身歌》,早晚洗脸洗脚,勤换衣裳,勤晒被褥,还有早晚漱口,勤剪指甲。”

    李熙道:“虽然背的磕磕巴巴,多少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了。伸手,奖励你一样东西。”

    郑虎茫然地伸出手去,手缩回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掌心有一只肥大的虱子在爬动,直吓的他头皮发炸,赶紧撒手扔了出去。

    在虎字营,李熙别的地方都没敢看,郑虎红彤彤的一张脸已经什么都告诉他了。但既然来了,什么都不看也说不过去,李熙去了趟教导队,三十名年轻的后备军官列队相迎。虎字营除了不讲卫生,军容不整外,士气还是很旺盛的。里里外外透着一股虎虎生气。

    早在保安军时期,李熙就“开创xing地”设立了随军教导队,挑选名将宿将,选拔军中优秀才俊悉心培养。教导队兵源主要是从营中低级军官和优秀士卒中选拔,集中训练半年到一年时间。教导队平时担负jing戒中军帐的任务,战时视需要而定,原则上每战必用。李熙不相在校场上能训练出好的士兵,更不相信没见过战阵的军官会是个好军官。刀常用常新,久藏在鞘,说不定就腐朽了。

    看过教导队,郑虎要求李熙到制衣队去看看,这是李熙最不愿触及的一块,却又是无法回避的。福建驻军的体制承袭自保安军,制衣队的建制被完整地继承了过来。

    尽管郑虎再三请求,李熙还是没有踏入制衣队驻地大门。对制衣队他曾跟郭仲恭提过十六字原则,叫做“自情自愿,身份清白,来去zi you,关心照顾”,此番他又当着沐chun和郑虎的面重申了一遍。有这十六个字,二人心里也算有了底。他们一直担心李熙会取消这一块,军队整编后各军都将浣衣院这样的机构砍掉,以博取天圣宫里那位脾气古怪的张内史一笑,导致的后果就是军官纳妾的多了,士兵去院里闲逛的多了,驻地的民女独身不敢出门了。

    巡视完两营已经是未时,李熙还要到附近几个县走走,临别之际跟沐chun和郑虎说:“福州境内,包括周边还有一些小股盗贼,轮番安排去剿剿匪,大队不好出动,让教导队和军官队出战,不要担心伤亡,战场上没有不死人的,怕死就用心去打,多动动脑子,多在小打中学知识长本事,今后大打时才不会吃亏。养兵千ri用兵一时,养不是目的,用才是目的。”

    肖白和韩阳赶来要求随同李熙巡视城郊各县,李熙道:“福建地方我又不是没来过,左近几个县,我走走看看,你们不必陪了。”二人无奈,给李熙找了一个熟悉地理的老向导,又派了刺史府参军柳亚纲陪同。

    是夜,宿在闽县西北一处名叫野狐岭的山村。柳亚纲张罗了一桌山珍美味,又从村里寻了一坛老酒,菜美酒醇,李熙多吃了两杯酒,头有些晕乎乎,饭后出门散步。柳亚纲和阮承梁远远地跟在后面,边走边聊。

    山村依山而建,村西北角有处断崖,崖壁上生满了绿苔,李熙第一次走过时,西天尚有一丝霞光,看这断崖并不觉得如何稀奇,回来时,月亮升在半空,月光下再看这断崖,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断崖上隐然显出一张狐狸的面孔来,初时只隐隐有几分神似,看的稍久,狐脸愈发明晰,到最后纤毫毕现,倒像是一只狐狸藏身在山体里,只把脸露出来看人。

    李熙瞄了眼阮承梁和柳亚纲,二人停下脚步,在崖壁的另一头站在聊天,阮承梁的脸正对着崖壁,然而的他的脸sè却坦然如常,并无一丝一毫的惊怪。李熙再回头看向崖壁,狐狸的脸还在,依旧清晰,似乎触手可摸。

    李熙朝它微微一笑,狐狸回之微微一笑,还俏皮地眨了下眼。

    李熙闭上眼,思忖片刻,再睁开眼时,狐狸的脸不见了,眼前就是一道墨绿的崖壁。李熙嘀咕道:“怪力乱神,跑到这来晃我。”

    再看那道崖壁,仍旧是墨绿的。李熙吐了口气,正要走开。耳中忽然有人叹息了一声,说:“你这就走么。”

    李熙急回头,不觉毛骨悚然,朦胧的月sè下,一个素裙披发女子正荡悠悠朝他走来。头发长遮住了头脸,裙子宽大遮住了腿脚,她双手下垂,不见脚动,人却移动的极快。

    李熙倒吸一口凉气,脸发紫,嘴发乌,骂道:“你娘的,谁家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觉,披散头发出来吓人。头洗了吗?”

    那女子恍然不见,李熙正觉得奇怪,耳畔忽传来一声叹息声:“唉……”

    那披发女子不知何时又无声无息地移到了他左侧背后。李熙强自按奈心中惊恐,发声jing告道:“你别乱来,我师父可是灵鹫山玄天无上宫的无尘道长,我师姐修茂,师妹松青都是惯会降妖除魔的世外高人,你今天害了我,早晚他们会打你个魂飞魄散。”

    那披发女子闻言又发了一声幽叹:“唉……”

    身形瞬间又移动到了李熙侧背后,李熙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说道:“行啦,别闹了,装鬼就好好装,你吐条血舌头出来,我直接就吓晕了,你晃来晃去的,晃的我头晕,反而暴露了你的破绽。”

    女子问:“什么破绽。”

    李熙指着她的脚说:“鬼是没影子的,你穿着绣花鞋,还留有影子,你敢说自己是鬼?”

    那女子道:“你眼花了,你再看,我有影子吗?”

    只一瞬间的功夫,披发女子身下的影子已经不见了,绣花鞋也不见了,整个人虚空飘浮在半空中。一股腥甜的东西涌到李熙咽喉,李熙强压下去,勉强开口问道:“你想怎样?”一股冷风铺面而至,将李熙整个儿包裹了起来,寒彻心肺。李熙脸sè苍白,嘴唇发乌。胸腹中的血气一股股涌上来,控制不及,已经有几股血从鼻孔里窜了出来。

    女子道:“你实在忍不住就叫出来,这样强忍着会把自己憋死的。”

    李熙指着那女鬼嘻嘻哈哈地笑道:“你……你……害死我啦。”

    言罢一口血箭喷出,人就此昏迷了过去。

    李熙在野狐岭昏迷了一天才醒来,醒来后就嚷着要找小师妹松青算账。阮承梁安慰他说:“松道长已经走了,她说她对不住你,她说她要去寻两味灵药给你补补体虚。”

    李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叫苦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她要这么吓我,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此一命呜呼,她太狠心了。”

    阮承梁至今也懵懵懂懂不知道李熙和松青之间发生了什么,李熙喜欢在散步的时候琢磨东西,除非他招手,否则自己是不敢轻易上前打搅的。昨晚他和柳亚纲距离他不过十丈远,他站在崖壁前沉思的时候,他们就在咫尺处聊天。突然就发现他喷了一口血箭出来,人就倒了下去。阮承梁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周围三十丈内绝无第四个人。他虽然武艺一般,但作为护卫,在护卫对象倒地后,先观察周围又无后续危险,然后再施救援,这是基本常识,他就是按照这套规定程式做的。

    “当时的确是没人啊。”柳亚纲也这么说,咬的死死的。

    若说李熙倒地时周围没有人,那么何以李熙在间歇清醒时一口咬定是他小师妹松青害了他呢。而且天还没亮,他嘴里叨叨的小师妹松青还真的现身了。

    这一切只能用“无解”两个字来解释了。阮承梁认为用这两个字来解释是恰当的,因此当柳亚纲追问他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时,阮承梁只好含糊地说:“此事你不必问,我也不能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对你,对我都有利。”

    柳亚纲完全赞同阮承梁的说法,只要李熙事后不追究他的过失——姑且算自己确有过失——他乐的严守秘密,对谁也不说,烂在心里。

    李熙哭了一会,心里气顺多了,忽然又高兴了起来,回想昨晚见到的一幕,心中感概道:“几个月不见,她的修为又jing进了,竟然玩出这么大的场面。菩萨保佑,她别走火入魔了。按这个态势发展下去,成仙成神指ri可待,试问自己傍上了一个做神仙的小师妹,这天下还有什么能难住我的。”

    李熙在心里偷偷地笑了一回,面上还是做出无限忧伤的表情,唉声叹气了一整天。到掌灯时分他再也不耐烦躺在床上装病,他让阮承梁扶着他到院子里走走,走没两步就推开阮承梁,自己拄着拐杖走,走没两步又把拐杖扔了,装摸做样挪了几步后,他便倒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到了村西北的断崖下。

    断崖上覆盖着一层墨绿sè的苔藓,是夜,没有月光,没有狐脸,没有披发素裙女人,也没有小师妹,李熙失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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