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事是告一段落了,可是东厂的清查,才刚刚开始。

    苏州府衙监司官张孝当晚回家,听说了广场上一日斩下一千余颗头颅,血流成河,当即就是吓得不轻。

    “快,收拾细软,我们明日一早出城!”张孝对着妻子说道,“那些人送的银两呢,放在哪儿了?”

    妇人走出来,白了一眼他,扔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说道:

    “都在这了,五百两,分文不少。”

    “你一辞去,银子就送过来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去哪儿安身立命?”

    张孝抱着银两,眼中满是憧憬。

    “天下之大,去哪儿都行,据说朝廷在南边新收了一个叫马尼拉的自由市。”

    “我们可以去哪儿,远离尘世纷争,过太平日子。”

    女子靠在他的怀里,看着正在玩耍的一双儿女,眼中满是幸福。

    这一夜,两人便这样睡去。

    一大早,宵禁刚过,张孝便叫醒妻子与儿女,打着包袱准备出城,谁知,才刚打开门,眼前便是被一阵黑影掩盖。

    苏州督办司的督办档头赵安脚上踏着皂靴,身着褐色贴身长衫,冷冷一笑:

    “张监司,这是要去哪儿?”

    张孝面色一沉,心道还是来了,他站在原地不动,身后妻子一时不解,伸头来看,也是接连后退几步。

    “夫君,他们是什么人?”

    赵安推开张孝,蹲下来朝躲在女人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尽管已经露出比较温和的笑容,两个孩子还是避而远之,甚至于,男孩子还是满脸的敌视。

    赵安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场景,他站起身,笑道:

    “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什么好人…”随即,他朝那男孩子一阵的挤眉弄眼,“我是坏人。”

    男孩子被他逗笑,但是很快收住了笑容。

    张孝满脸的警惕,看着这东厂的督办档头就像来到自己家似的,在屋中来回逛。

    他一时忍耐不住,粗声问道:

    “档头有什么事,我全家就要离开苏州了,没什么事,我们就要走了。”

    赵安转身看他一眼,自顾自坐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边道:

    “张监司当真以为,出了昨日那事,你还能出得了这苏州城吗?”

    “张监司是聪明人,知道我来此为的什么,受人钱财,给人办事,这钱,却也不是白拿的。”

    张孝在决定帮忙演戏的那天,就想到了会有这天。

    不过他还是心存侥幸,毕竟是五百两银子,何况自己说上几句话就能拿得到。

    这种诱惑,对他这种劳碌半生却一无所获的人,实在是太大了。

    监司这种官职,在衙门也只能算是不入流的小吏,这种机会,没有几个人会拒绝。

    闻言,张孝变得有些垂头丧气,昨晚上那些幻想,终归不过只是幻想罢了。

    “你放过我的家人。”

    张孝说完,看向赵安,这是他最后的希冀。

    谁成想,赵安却是哈哈大笑:“放了他们,我就要死。”

    “科举大案,那些东林党什么嘴脸,你难道还不知道,为了这么点银子,值得吗?”

    说着,他翘起了二郎腿,冷笑:

    “朝廷清查东林党,不是一天两天了,天启一朝这六年下来,死在我们东厂手里的东林党,没有一万,也有几千。”

    “能有今日这个结果,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有因就有果!”

    “不过,你的家人不是死罪,你妻儿应该会被充往军器厂房或矿场为工。”

    张孝咬牙道:“那我谢谢赵档头了!”

    令人意外的是,女人异常的平静,并没有在这次清查中赵安见惯的那种歇斯底里。

    她静静的陪在张孝身后,握住后者的手,道:

    “我愿意配我的夫君一起死。”

    张孝闻言一惊,连忙转身:“你疯了,你要是死了,我们的儿女怎么办?”

    女人看着一脸懵懂的儿女,叹道:“生在这个世道,是他们不幸,没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一对儿苦命的鸳鸯,感人肺腑,真的是感人肺腑…”张孝拍了拍手,起身抽出单刀,笑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佛送到西,送你们全家上路?”

    张孝紧紧握着自己妻子的手,咬牙切齿道:“那我更要感谢赵档头的恩情了!”

    “不用谢,应该的,助人为乐,一向都是东厂的行事风格。”赵安尽管心中不忍,面色上却看不出丝毫。

    甚至于,杀人时手上也没有半点的犹豫。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隐藏在心底的这份柔软吧。

    ......

    苏州的事,在地方上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但是,在朱由校这深宫之中,也就是近几日来来去去的几份奏疏罢了。

    接到奏疏,朱由校甚至连看的心思都没有。

    因为眼下有一件更大的事,自己儿子病了。

    皇长子朱慈燃前几日还好端端的,今天起来却是染上了风寒。

    风寒这种病,用现代的说法就是感冒,在现代是个小病,人人都会得,一般吃两片药,过几天就好了。

    这时候的人,和后世对疾病的认知并不一样。

    眼下是明朝末年,生产力低下,百姓间缺衣少食是常有的事,饥寒交迫、营养不良,这更是全天下的人都无可避免的问题。

    感冒在后世虽说是个小病,可是在眼下,这玩意儿,处理不好却是要死人的。

    古代死在风寒上的皇子、皇女,也并不少。

    尤其朱由校很是担忧,自己的儿子毕竟在历史上早就死了,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东厂的安保措施周密。

    所以对于这朱慈燃首次得病,朱由校很是重视,奏疏甚至都没看,就跑到坤宁宫来了。

    最近,朱慈燃得了风寒,可是把张嫣扰得不轻。

    她整日整夜的亲自照料,就连睡觉都不安生,倍感憔悴,皮肤都变得没了什么光泽。

    朱由校悄无声息的来到坤宁宫,站在后面看着她们母子两个,心中有些歉意,轻轻将手搭在了张嫣的肩上。

    后者娇躯一震,仍是关切地望着闭目躺在榻上的朱慈燃。

    朱由校满怀关心地问道:“慈燃怎么样了,太医怎么说?”

    张嫣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太医给用了药,半日了,还是没什么起色,额头却愈发的烫了…”

    朱由校闻言,脸色冷了下来:

    “风寒都治不好,朕养着他什么用?传旨太医院,给朕把现在负责治皇子的那个太医撤了!”

    “叫他们另派一名太医过来,要是一天之内看不见皇子好转,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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