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研组的调研方向是关于扶贫的。

    乡镇干部是扶贫工作顺利与否的关键,执行力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则是有没有工作方法和工作热情。

    他们对庄有成很感兴趣,因为他一开口,让人感到很亲切。

    不像干部的干部才能给人亲切感。

    群众联合起来反应问题,一般都是带着情绪来的,处理不好就会激化矛盾,这就要看领导干部的沟通艺术了。

    果然有人开始向庄有成发难。

    “一个扣子解半年,你这边脱件衣服得用三年,人家那边孩子都能打酱油啦。庄书记,你有耐性我们可没有。”

    “打地铺的不能和睡席梦思的一样嘛,咱是过穷日子的,富日子踢蹬着过,穷日子得算计着过。”庄有成说。

    “那你也不能光算计我们村啊。”

    “一家人里最吃亏的是老大,可是盖屋娶媳妇也先紧着老大,当年还不是因为要给你们盖屋娶媳妇才拉下的饥荒。”

    下朵子村民是为矿泉水厂占地的事而来。

    矿泉水厂占用的二十亩地全是荒山坡地,扒开二十厘米土层下面就是石头,除了长几棵枣树根本种不了庄稼。

    当时签的协议是村里出地,镇政府允诺给下朵子村安排四十名工人。

    结果厂子没多久就黄了。村里人不干,非得要土地补偿款。

    村民们掰着手指头算经济账,每亩地一年收入一千五百块钱,二十亩地三万块,土地被征用四年,得给村里十二万块钱。

    村民问庄有成,“庄书记,不多吧?”

    “不多,是这个价。”

    庄有成让下朵子村民稍歇,再听建筑公司的包工头老尤头怎么说。

    老尤头掏出一张欠条说,三年前承建镇中学一座教学楼,欠他三十万块钱,讨要十几趟了,一分没给,家里揭不开锅了,庄书记行行好给报了吧。

    庄有成说:“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给你签字,你去财政所领钱。”

    老尤头哭丧着脸说:“你签过字了呀,可财政所没钱,所长让我找你要。”

    所长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呢,讨债的都喜欢两头打瞎瞎。

    庄有成不急不恼,说:“不对啊,我记得去年县里拨款下来,我让祁镇长给你打电话来结账了,怎么还要钱?”

    老尤头说:“你天天那么忙,还记着这事呢?”

    “你啥意思?以为我们穷就得傻?”

    庄有成这句话一出口,下朵子村民立刻站到了庄有成这边。

    大家伙纷纷指责老尤头:“自古修路架桥盖学校是积德行善的事,竟然想在这上头坑我们镇,缺不缺德!”

    “这是诈骗吧,得逮起来。”

    “揍他个狗日的!”

    老尤头顿时急了,发誓赌咒说:“甭说我从来不干丧良心的事,哪怕有一丝一毫坑人的心就不得好死。”

    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祁辰让老尤头来结账,接过欠条搁在一边,和老尤头开始闲聊。

    祁辰故意向他放消息称,有几所村里的小学要撤点并校,镇中心小学的校舍不够用,很快就要扩建。

    另外镇里还计划在封村旧址上建工业园,由于民间传言那块地风水不好,为破除这个谣言,镇里打算把镇政府搬迁过去。

    镇政府一迁走,旧址规划为农民公寓和商业街。

    这几个项目工程量可不小,老尤头就动心了,掂量着若是揽过来,即便镇上给不了现款,抵几套门面房和商品房也有赚头。

    祁辰给老尤头大放一通彩花,然后说:“你的孙子今年该上中学了吧?”

    “该上了。”

    “打算在镇中学上还是去县一中上?”

    “当然是县一中,城里学校的教育资源好嘛。”

    “是啊,你经济条件好,能在城里买房,让孙子上最好的学校,朵山的大多数老百姓可没你的条件。”

    “咱镇中学的教育水平这几年也提高了,老百姓都夸你和庄书记重视教育呢。”

    “没办法啊,百年树人,教育是慢功,老百姓要是真能理解我们的苦心就好了。”

    “理解呢。”

    “朵山穷就穷在缺人才上,如果从朵山多走出去几个大学生,将来他们在外面干出一番事业,肯定会回报家乡,那时朵山就发展起来了。所以我们要从牙缝里省钱,过几年苦日子,把基础教育抓上去。”

    “是这个理呢,还是你和庄书记想得长远。”

    “镇中学那座教学楼质量不错,庄书记和我都认为,把百年大计的工程交给你比较放心,你想不想投个标?”

    祁辰瞧了一眼桌上的欠条,说:“穷日子不好过啊,中心小学扩建,得拆几户房子,可是……”

    老尤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犹豫了片刻,说:“要不前面这笔欠款先挂着?”

    “能行?”祁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立刻说:“也好,我们共度时艰,先挨过去这一阵,等筹到了钱先紧着你的账清。”

    老尤头拿上欠条走了,转眼中心小学的扩建工程结束了,新账倒是没欠,旧账却一直没还。

    由于现在不许新建办公楼,镇政府的搬迁计划就搁置下来。

    老尤头的建筑公司规模比较小,接的工程全是在乡镇打转转,每个工程都需要垫付资金,所以三十万块钱对他来说很重要。

    老尤头把这笔欠款解释清楚,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下朵子村的老沈说:“镇领导忒不容易了,当然老尤头也不容易,我们……这点钱,分摊到各家各户,就显得不好意思张口了。”

    “我这个书记的工作没做好,是我对不起乡亲们。不过话又说过来,情是情理是理,欠债就得还……”

    方一同插话说:“你们看中心小学建得跟花园似的,知道那些花草树木从哪来的吗?全是庄书记找战友赞助的!”

    庄有成冲方一同摆摆手,然后偏过头去看调研组的人。

    调研组长坐不住了,说:“你看我们干什么?”

    庄有成说:“这两家的债全是死扣,我解不开,请省里的领导帮忙出出主意。”

    说着话庄有成冲下朵子村村民使个眼色。村里有机灵的,一听是省里领导来了,迅速招呼乡亲全给调研组跪下,一时间大人哭孩子闹,鸡飞狗跳。

    调研组没想到庄有成突然来这一手,顿时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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