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安、贺广厦、马承、铁作栋、唐塔、杨成梁、车平……”对着灯光,张潜将一份名单轻声念出。

    今天下午的考核成绩好得有些出乎意料,张三所在的伙,除了王德宝表现有些拖后腿之外,其他人的无论在身体素质,团队配合,命令服从和基本作战技能方面,都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特别是一个名叫杨树杈的新兵,五十米平射,居然十箭十中,并且其中六箭都落在了红心处,让武艺高强的骆怀祖都惊喜得连连抚掌。

    兴奋之余,为了避免出现统计偏差,张潜又在校场上随便挑选了另外几伙新兵,当场考核。结果考核下来,成绩虽然不像张三所在的伙那样耀眼,却依旧好的远远超过预期。甚至让张潜有些怀疑,自己先前订的目标是不是太低了一些,或者有人为了取悦他,在新兵营中偷偷替换进来许多老兵。

    “你原来的标准,是按照普通人订的。而能这些新兵落在突骑施人手里那么久,甚至有人自打出生之日起,就是突骑施人的奴隶。他们能够坚持活到现在,身体底子和精神坚韧程度,肯定远远超过了普通人。”对于他的困惑,骆怀祖稍加琢磨,就给出了合理解释,“而最近连续吃了三个多月的饱饭,他们的身体,早就恢复到了正常状态。有当战兵的种种好处在前面诱惑着,他们训练时不加倍努力,才怪!”

    “嗯!”张潜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就叫过来负责新训营的校尉,让他将有参加了考核的新兵,记录在册,尽快给自己送到镇守府。结果,当天傍晚,他就得到了一份极为陌生的名单,上面每个名字读起来都非常熟悉,但是,大部分都跟记忆里的面孔对不上号。

    “是你自己要他们必须取正经名字的。这会儿名字和人对不上号了,又能怪谁?”骆怀祖在旁边看得有趣,幸灾乐祸地提醒,“名字这东西,本来就是个称呼。能识别彼此就行了,何必非要弄得那么正经。你看我,在你这里,叫骆怀祖,在江湖上,叫罗祖怀,连名带姓都改了……”

    “如果他们原来的名字,是爷娘给的,我当然不会强迫他们改。”张潜这回没有同意骆怀祖的说法,而是从名单上抬起头来,非常认真地解释,“而他们现在大部分人的名字,一看就知道随便安上去的。就像大户人家养的畜生,所以,必须改。此外,名誉名誉,人总得有个正式名字,先自己把自己当成人,才会在乎荣誉。”

    “这个……”骆怀祖楞了楞,皱着眉头无言以对。

    “取名的事情,我会先在新训营中推行。然后,再慢慢推行到整个碎叶军。”对于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张潜向来不会因为在执行过程当中,遇到了一些麻烦,就半途而废。想了想,又继续低声说道,“甚至推行到各个作坊,商铺。有朝一日,凡是在碎叶镇生活的人,都必须有其名姓,而不是随便被人唤做车前草,杨树杈!”

    “随你!这里是你的地盘,你说得算!”在无关大局的小事上,骆怀祖向来不喜欢做“诤友”,笑了笑,低声附和。

    然而,很快他就又收起了笑容,低声提醒,“那个叫杨树杈的,应该就是杨成梁吧?我看他的伙长叫张思安,而张三所带的那一伙新兵中,就有一个人姓杨。”

    “应该是!”张潜的目光又落回了名单上,同时对逯得川的取名本事,深表鄙夷。什么张思安,叫得稍微快一点儿,岂不又成了张三?还有杨成梁,原来叫杨树杈,杨树杈长大了就变成房梁,简单是简单了,却半点文化气息都没有,这厮,居然也好意思号称读书识字。

    “把逯得川和杨成梁都交给我。这俩人眼里有杀气,都适合做死士。”骆怀祖的思路,却跟张潜不在一个位面上。想了想,继续低声说道,“特别那个杨成梁,眼神冷得像冰,一看就是个把自己性命不当回事情的。你把他和逯得川给我,两年之内,我还你俩武艺高强的死士。今后等我真的去了天竺,好歹你身边也有两个高手。万一再遇到有人给你使阴招。你随便将他们俩派一个出去,就能取了对方的性命!”

    “不给!”张潜想都不想,就高声拒绝,“刺杀乃是非常手段,不到山穷水尽之时,没有使用的必要。况且自古至今,刺杀这种手段,只在内争时有效,对付外敌,通常都不怎么灵光。”

    知道骆怀祖肯定不服气,也不想辜负了对方的一番好心。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况且这俩人,做死士的确大材小用。不光他们俩,过几天新训营考核,凡是名次排在前三百的,我都有大用。师叔想要挑选弟子传承衣钵,可以在三百之后挑。”

    “前三百名你都要?”骆怀祖顾不上失望,惊诧地瞪圆了眼睛,“这么多人,你都给自己留着做什么?”

    不待张潜回应,他抬起手,轻拍自己额头,“我知道了,你要把自己的亲兵全换掉。三百个人,刚好能组建一个团。”

    “的确要单独组建一个团,不过,不是亲兵团,而是教导团!”张潜笑了笑,轻轻摇头,“我从没有过替换亲兵的意思,虽然亲兵里边,有许多人,全身上下都是坏毛病。但是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改,实在改不了的,也可以找机会送他们回长安,继续为商行做事。”

    “教导团,什么意思?”骆怀祖直接忽略了张潜后半句话,皱着眉头追问。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教导。”张潜又笑了笑,认认真真地解释,“到时候,我亲自做团长,按照自己的想法,训练他们,教他们掌握新的兵器,如手雷、火龙车,摇臂弩等。等他们学会了,再分散下去,指点其他新兵。如此,以后就可以让新兵训练事半功倍!”

    “这法子好,比我刚才想的好多了。”骆怀祖又是惊诧,又是钦佩,瞪圆了眼睛连挑大拇指,“我那办法,只是每次只能训练出两个死士来。而你这办法,相当于一次就收了三百名弟子,然后徒子传徒孙,徒孙再传……”

    “那师叔有没有兴趣,来做一个副团长,传授他们一些保命和杀敌的绝招。”听骆怀祖说得粗俗,张潜皱了皱眉头,笑着打断。

    “我,一下子教三百人墨家绝技?”骆怀祖楞了楞,脸上钦佩立刻变成了迟疑。

    保命和杀敌的绝技,他口袋里当然不缺。然而,那都是他给自己的儿孙和徒弟留着的,连妻子和女儿不打算教。如果按照张潜的要求,随随便便就传播出去,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不说,还会让人看轻了齐墨,认为他们的门槛低,本事不值钱。

    “师叔不需要教全套,十几招,方便在战场上对敌就行。”仿佛能猜到骆怀祖在想什么,张潜笑了笑,低声补充,“也不用教齐墨绝技,教他们一些简单易学实用,且不担心外传的本事。等他们学会了,也好一起再去教别人。”

    “嗯——”骆怀祖低声沉吟,非常不愿意立刻就作出决定。

    “师叔,火铳我已经琢磨出了眉目。”张潜叹了口气,果断提出交易条件,“你帮我教弟兄们武艺,我用火铳跟你换。等你准备离开之时。你亲手教会了多少人,我就给你准备多少支火铳。”

    “真的?”骆怀祖再度将眼睛瞪了滚圆,满脸狂喜。

    “师叔,咱们可以对着你的量天称立誓!”狠狠瞪了他一眼,张潜无奈地点头。

    “你可千万别后悔,这副团长,我当定了!”骆怀祖立刻心满意足,大笑着跟张潜击掌。

    随即,又唯恐张潜笑自己贪心,红着脸,讪讪地补充,“不过师叔也不让你吃亏,肯定捡齐墨的镇门绝技,倾囊相授。先将第一批教导团的人教会了,让他们再去带徒弟。一个带十个,十个带百个。而我这边,永远只按三百人算!”

    “师叔只教简单易学且实用性强的,不必教全套。”张潜笑了笑,轻轻摇头,“教导团的弟兄,不会一直留在团里。每隔几个月,就会分配下去做队正和旅率。然后再选拔一批新的苗子进教导团。这样,师叔就又能教三百嫡传。”

    “那岂不是跟新训营差不多?!”骆怀祖抬头看着他,满脸困惑。随即,又大笑着抚掌,“我明白了,不是新训营,新训营是练兵的,教导团是选将的。如此,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把军中的队正和旅率都换成亲手培养出来的嫡系。妙,真妙,此法与新训营搭配起来,事半功倍!如果给你三到五年时间,你甚至可以组建一支新军!届时,突厥人也好,大食人也好,有谁胆敢不服,你就带领新军直接碾过去,保证将他们碾得粉身碎骨。”

    “我的确有这种打算!眼下无论是我的亲卫团,还是从疏勒借来的那些弟兄,都已经定型了,想改变他们,太难,也不划算。”在骆怀祖这种造反专业户面前,张潜没必要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笑了笑,轻轻点头,“所以,我必须另起炉灶,训练新军。但是,想横扫西域,光凭着训练有素还不够。我还会从一开始,就对新军提出一些要求。”

    说着话,他从桌子上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笑着递给骆怀祖,“这是秦墨师门传下来的一首军歌,据说是军队克敌制胜的关键。我根据大唐的实际情况,做了一些改动。师叔看看,能不能读懂。如果能,教导团组建完成之后,第一课,我就会教大伙把这首军歌学会。”

    “军歌?”骆怀祖楞了楞,抬手接过了写满了字的纸,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他本以为,是一首《秦风》,如“岂曰无衣”之类。然而,目光所及,却看到了通篇的大白话。直白到无法再直白,哪怕是五岁小孩,听上两遍,也能弄清楚是什么意思。

    然而,当他从头看到尾,又把目光挪到开头之后。脸色却忽然变得凝重了起来,嘴唇轻轻开合,低声诵读,“大唐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第二不拿百姓一针线,百姓视我如子侄兄弟……三大纪律我们要做到,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第五不能打人和骂人,流氓习气一定要改掉……”

    “如何?”张潜也不催促,在一旁笑呵呵地听着骆怀祖把歌词读完,才低声询问。

    骆怀祖眉毛皱成一团疙瘩,轻轻摇头,“懂倒是容易懂,你新招募的这群弟兄里头,识字的不多,其中一些人甚至都不能算是纯种的汉儿。军歌简单一些,的确方便让他们学明白。但是……”

    犹豫了一下,他的脸色愈发郑重,“但是,你确定,这世界上真有军队能够做到?如果能的话,这是王者之师啊!再加上你那些犀利的兵器和日常严格训练,甭说横扫西域,争夺天下都够了!”

    “百姓还在念着贞观之治的余恩,谁想把天下从李氏手里抢走都不容易!更何况,我从没想过争夺天下。”张潜笑了笑,轻轻摇头。“至于能不能做到,据我所知,至少有两支军队做到了。”

    “两支,这么多?我怎么听都没听说过?”骆怀祖大吃一惊,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不是他少见多怪,这年头,即便是大唐的官军,纪律都非常一般,在境内行军之时勉强还能保证不去劫掠百姓,一旦杀出大唐境外,就立刻失去了约束。而突厥、突骑施,以及西域各部的兵马,则与强盗差不多,所过之处,宛若蝗虫过境。

    “师叔就当我是在梦里看到过吧!”张潜无法跟骆怀祖解释穿越这件事,笑了笑,低声补充,“第一支军队,名为岳家军,军队的口头禅就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该军所到之处,百姓箪食壶浆以待!第二支,号称子弟兵,这首军歌原本就属于他们。他们出征或者班师之时,沿途百姓夹道十里迎送,掷瓜赢车。第二支军队,我估计咱们学不来。但是,至少第一支军队,咱们能学上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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