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锦容看着一脸醋意的贺祈,哑然无语。

    贺祈显然没有要脸的打算,继续低声说道:“我人在宫中,消息灵通。后宫里的动静,不用仔细打听,也知道一二。”

    “前些时日,皇后娘娘生辰。元思兰厚着脸皮去送生辰贺礼,当时,你也在娘娘身侧,一定和他打了照面。”

    “元思兰此人,善于伪装,虚伪阴险精明狡诈。你可要好生提防。”

    程锦容再次无语,半晌才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贺祈:“……”

    一口陈年的老陈醋,醋得贺祈直冒酸水。

    不过,此时他什么也不能多说,生生将这口酸水咽下,维持从容的神情:“你知道提防就好。”

    程锦容微笑着应了一声。

    马车里的甘草,频频探出头来。

    时候不早了,程锦容该走了。

    贺祈再不舍,也得张口道别:“我也该走了。过些时日,我再来见你。”

    在宫中远远地见上一面,不能说话,最多对视一眼,稍解相思罢了。贺祈口中的相见,便如此时,特意在她出宫后来见她。

    程锦容下意识地拒绝:“你以后还是……”

    贺祈压根不容她说出剩余的话,转身大步到了骏马边,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程锦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一个人背负这么多的秘密,在悬崖边只身前行,随时都有坠落之险。她不畏死,心亦坚如磐石。

    可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知道她的一切过往,知悉她所有的秘密,默默地关注守护倾慕着她。总令她心生暖意。

    便如崎岖黑暗的路途中,有一盏烛火始终伴着她前行。

    ……

    程锦容上了马车,车夫扬起马鞭,马车徐徐前行。

    甘草坐在程锦容身侧,不时看程锦容一眼。

    “又不是没见过我,总这般偷看我做什么?”程锦容失笑不已。

    甘草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胆子大,一根筋,老实答道:“小姐一直说不愿嫁人。可以奴婢看来,见了贺三公子,小姐心情好得很。”

    程锦容:“……”

    程锦容清了清嗓子,扯开话题:“从今日起,你就住在那边的宅子里。我每隔五日出宫一回。平日里为病患们复诊换药,都由你来。你能行吗?”

    杜提点暗中行事,太医院官署里无人知晓。也因此,不能动用任何医官。宅子里伺候的小厮,都是杜提点的人。

    这些小厮,不通医术。

    也就是说,甘草得担负起每日照顾五个病患的重任。

    甘草自信地笑道:“奴婢能行。”

    不等程锦容叮嘱,又说道:“当年奴婢在边关伺候程军医时,程军医忙起来没日没夜。奴婢十一二岁的时候,就照看过一整个帐篷里的病患。”

    边军一打仗,便有许多受了重伤的军汉。军医们忙碌起来,真是分身乏术。甘草八岁被程望买下,在程望身边待了五年。那五年里,甘草被当成半个军医来用。

    独立开腹救治,甘草还不行。不过,照顾几个病患,绰绰有余。

    程望细心教导调教甘草五年,才将甘草送到程锦容身边。甘草大字不识几个,没读过医书。可真论医术,程景安也不及甘草。

    程锦容自然清楚甘草的能耐,笑着说道:“好,这两日,我为他们开腹救治。两日后我就要进宫伺候娘娘,病患就都交给你了。”

    ……

    说笑间,很快就到了杜提点的宅子外。

    杜提点也是一大早就来了。

    程锦容上前行礼:“锦容见过师父。”

    杜提点心事重重,一夜未曾好眠。年岁大了,又不能像女子那般妆容遮掩,眼下的青影一览无遗。

    杜提点嗯了一声,目光扫了甘草一眼。

    杜提点对甘草的印象也很深刻。

    程锦容考第三场的时候,甘草在一旁做助手。开腹时血肉模糊的情景,任谁都会心惊,呕吐反胃也不稀奇。可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脸丫鬟,半点异样都没有,有条不紊地打下手。

    有这份能耐,绝非等闲之辈。

    程锦容不动声色地笑道:“甘草八岁时卖身葬父,被我爹买下。她在我爹身边待了五年,才被送到我身边。”

    原来是程望教导出来的。

    杜提点最后一丝疑虑尽去,略一点头,领着程锦容主仆进了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收拾得格外干净,仔细闻,还能嗅到艾草燃过的味道。屋子里有一张宽仅三尺的窄塌,还有两张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窗帘密不透风,遮去了所有的阳光。不过,屋子里悬挂着高低不等的数盏宫灯,将屋子里照得十分亮堂。

    程锦容目光一扫,颇为满意:“师父有心了。”

    屋子越干净越好,越安静越好,屋子里的东西越少越好。

    病患开腹救治后,短时间内不能挪动,得在屋子里住上一段时日。这样的环境最合适不过。

    杜提点目光一闪,落在程锦容自信从容的脸庞上:“从哪一个病患开始?”

    程锦容略一思忖:“从年轻的开始吧!”

    ……

    年轻人体力佳,承受力强,伤势恢复得快。

    年迈的老人正好相反,身体本就苍老衰败,救治后也未必撑得过去。

    程锦容特意从年轻的病患开始救治。这一日,为三个病患开腹。

    隔日上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病患。

    按着年龄为序,到了第二日下午,最后救治的病患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这个老人身体羸弱,走路没什么力气,得有人搀扶才能勉强走动。

    老人喝了汤药,躺到了床榻上,在惊恐瑟缩中昏睡了过去。

    杜提点忍不住皱眉。

    这两日,程锦容救治病患,他一直默默旁观。空闲时,再将所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潜心钻研。

    不必程锦容张口,他也看的出来。这个老人就是程锦容所说的“救治过后也可能熬不过去”的那种人。

    “动手吧!”杜提点定定心神,张口吩咐。

    程锦容并未急着动手,抬眼看向杜提点:“师父,这些病患,在来之前可知道救治也是有风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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