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顺千叮万嘱了耀州知州宋企郊半晌,这才好似无意的问道:“宋知州这捡的是什么,书写起来还挺方便。”
“哦,这个啊?”宋企郊不由伸着乌七八黑的手对张顺解释道,“此乃矸石,乃是煤炭之中夹杂的杂物。坚硬不燃,无甚用途,因为沾染了煤屑,正好用来聊作笔用。”
“煤炭?”张顺先前路过过山西,对此物并不陌生。
没想到这黄堡镇也产此物,不由颇为惊讶。
“这煤炭普天皆生,尤以燕、齐、秦、晋为甚。”宋企郊见张顺颇为好奇,不由又道。
“不用风箱鼓扇,以木炭少许引燃,炽达昼夜,是以此地以此烧瓷,更胜木炭远矣!”
“我秦地以同州韩城煤最为出名,其物顺黄河而下,再转渭河,可直达西安,用来取暖、烧饭之用。”
“韩城?”张顺这才恍然大悟当初西安城被自己围困以后,为何会缺乏薪柴。
原来那韩城在西安府的东北角,临近黄河。
当初义军从东而来,连续占领潼关、华阴、华州、临潼等地,封锁了渭河,导致韩城煤无法运入,所以西安城内不得不打柴做饭。
而义军占据陕西以后,和官兵搁黄河对峙,这也导致了韩城煤炭难以再运入西安。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问道:“这附近都有何处产此物?可否取代韩城煤炭,售与西安等地。”
“别处不知,仅附近黄堡镇和陈炉镇皆盛产此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耀州知州宋企郊闻言不由应道。
“好,不知可否带我前去一观?”张顺心想:这陕西植被破坏严重,若是长此以往,恐怕会影响耕地数量。
如果能推行以煤代柴,不但另有一番收入,也能减缓当地环境压力。
黄堡镇的煤矿和窑炉一样,都位于漆水河畔。
本来那窑炉依山就势半埋入土中,从外面看去,和当地居住的窑洞相差无几,已经让人难以分辨,张顺万万没想到采煤的矿井也同样不起眼。
矿井,顾名思义就是掘井采矿。
在那矿井上头,架了一个硕大的轱辘。
在那轱辘旁边堆积了一堆黑漆漆的煤炭,又有七八个人一身漆黑坐在旁边,摇着个蒲扇歇息。
原来古代的水井都是人工挖掘的而成,因为要容纳挖井人下井,所以实际直径要比现在水井大的多。
这矿井的形制几乎和这时代水井无意,若非吊人和煤的轱辘硕大了许多,大多数人都未必能分辨出来。
张顺先前看到这轱辘的时候,还以为同官人实在,水井轱辘做的坚固耐用而已。
“老师傅,歇着呐?”张顺不由上前主动问道。
“哎呦,冲撞了贵人,还请勿怪!”时值八九月份,天气正热,这几个人都光着膀子,他们一见张顺衣着华丽,身后还有女眷,不由连忙请罪道。
由于这时代织布不意,赶到干活和热天的时候,大多数平民男人都会光着膀子。
红娘子、马英娘出身底层,早已经见怪不怪。
而王奇瑛出身稍好一些,奈何身边有多是武夫莽汉,也文雅不到哪里去,故而也不为怪。
至于张顺,还没有到自家婆娘看到别的男人光着膀子,就责怪人的地步。
三女稍做回避,张顺这才笑道:“不妨事,却是我们过来,耽误了你们片刻功夫。”
“不知你们这采煤的活计辛苦不辛苦,何人可以做得?”
“何止是苦?”众人闻言不由苦笑道,“若是运气不好,怕是命都没了。”
“有人在‘刨根’的时候,煤炭突然‘落垛’,直接活埋在里面;有人刚进矿井,毒气升腾,熏死在井中。”
矿井坍塌和瓦斯?张顺虽然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只是他毕竟不是这专业出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何谓‘刨根’,何谓‘落垛’?”张顺不由请教道。
“进入矿井以后,若是全靠人力挖掘,多费力气,所以一般都从根部掘煤,谓之‘刨根’!”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工人不由向张顺解释道。
“等到刨完以后,用‘捅枪’将上面的煤捅落下来,谓之‘落垛’。”
“正常情况下,一切无事。只是在刨根的时候,万一煤层坍塌,那人就要被砸死或者活埋了。”
众人正说着话,突然一阵铃铛声响起。
原本坐在地上歇息的众人连忙纷纷起身,一侧站了三个人,在那个年龄较大的口号下,开始吱吱呀呀的转动起模轱辘来。
随着轱辘上的绳索卷了一道又一道,不多时井下的物件被众人吊了上来。
张顺伸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荆条编制的大筐,筐内装了慢慢一筐煤炭。
众人合力把那一筐煤炭抬在一边,看了看上面的记号,喊道:“三号筐一筐,今天第三筐。”
随后,众人又取出了一个筐子系在绳上,对着井下喊了两嗓子,然后便抛了下去。
如此反复,一直取了慢慢十筐煤炭,这才干休。
于是,刚才推轱辘之人便各自寻了一个煤筐,兀自挑拣起来。
“老师傅,您这有什么门道?”张顺也不长眼色,不由同样蹲过去向那岁数大的问道。
“没啥门道,就是挑拣一番。”那老师傅手中活计不停,口中解释道:“这煤炭分为明煤、碎煤和末煤。”
“明煤最贵,专供富贵之家。碎煤又称饭炭,专门用来做饭之用。末煤又称自来风,需要用黄泥活之,调成饼状,售卖。”
“老师傅,看你懂得挺多啊!”张顺闻言不由笑道,“不知你是这工头,还是矿主?”
“工头也是我,矿主也是我!”那老师傅闻言不由笑道,“家里没了田地,刚巧祖宗积德,院子里打井挖出来这么个玩意儿。”
“每日能产多少,卖价几何,方便说吗?”张顺闻言不由又低声问道,“老师傅莫恼,你告诉我这么多,回头我还有一桩好事儿回报与你!”
“哪个要你回报?”那老师傅闻言摇了摇头,低声应道:“我这十六个工,矿工每日给银四分,小工每日给银三分,日计耗银五钱八分。”
“每个矿工日挖煤六七筐,每日计挖煤六七千斤。”
“煤炭每百斤卖价一钱三分至一钱五分不等,计卖银九钱左右,每日差不多有三四钱利!”
“咦,你这价格便宜啊!”张顺不由惊奇道,“木炭一担尚需三五钱银子,一担木柴则需六分到一钱左右。”
“虽然那木柴便宜一些,但是却不如你这煤炭耐烧......”
“没想到你倒是个懂行的!”那老师傅闻言,不由捻了捻手指道,“我可是把家底儿都透给你了,不知那好处......”
“哈哈,你这人可没给我说实话!”张顺嘿嘿一笑道,“你往里面掺的黄土可没给我算进去。”
“不过算啦,我设计了一款煤炉和打煤球机,便于烧煤,昼夜不熄。”
“今日来的匆忙,不曾携带。我且画图与你,老师傅可以自行寻铁匠打造。”
“这......这算什么好处?”不多时,张顺画完了煤炉和打煤球机,递与那老师傅,他不由喃喃自语道。
“这不叫好处?”张顺笑道,“一则这煤球皆是碎煤、末煤制成,二则此炉日夜不熄,煤球岂不是大销?”
那老师傅这才反应过来,若是依照张顺的方法,不但可以光明正大的掺土,而且可以煤炭大卖,不由连忙站起来弯腰谢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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