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张顺示意了黄道周一下,随手递去茶水道。

    黄道周沉默的看着张顺以舜王之尊,竟然连个端茶倒水的丫鬟都没有,不由眉头大皱。

    我听说王莽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大恶似善,还道是古人夸大其词,不意今日方知世上果有此类!

    “听孔老先生说你要见我,不知所谓何事?”张顺不耐繁文缛节,眼见双方分定主客坐下,便直接开口问道。

    “呃……”黄道周也没想到张顺会单刀直入,差点被张顺给问住了。

    不过好在他早有准备,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这才开口道:“殿下,身为朝廷重臣,一言九鼎。奈何如此坐视陛下荒唐行事,劫掠臣下耶?”

    “谁说本王坐视不理了?”不意张顺闻言摇了摇头道,“此事实乃本王一手促成耳!”

    黄道周闻言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殿下是要与天下人为敌了?”黄道周不由抑制着胸中不断翻涌的怒气,大声质问道。

    好个贼子,居然供认不讳,想必是有恃无恐了!

    “天下人?”张顺闻言不由乐了,“在远西之地,有这样一伙人,他们声称自己是上帝的仆人。结果却以神之名,行人之私。”

    “同样在远东之地,也有这样一伙人,他们口口声声天下人云云。”

    “其实只不过是欺上瞒下,上下其手而已,你说我说的对吗?”

    “你......你......”黄道周差点被张顺一席话气的吐血,不由用颤抖的双手指着张顺,辱骂道,“巧言令色,无耻之徒;巧言令色,无耻之尤!”

    “哼,除了如泼妇一般谩骂,难道堂堂石斋先生居然连一句辩驳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张顺不屑的站前了反问道。

    “我如泼妇?”黄道周不由怒极而笑道,“恐怕是殿下强盗做久了,懂不得朝堂上的规矩。就算让你抄,又能怎样?”

    “当初崇祯皇帝在时,查抄阉党,李永贞二十九万,田尔耕一十八万,崔呈秀七万,许志吉三万,顾秉谦又献三万,除却魏忠贤数额不明以外,满打满算,不过才六十万两白银而已。”

    “只此之数,亦是朝野上下卖新皇一个面子而已......”

    好家伙,道理讲不通改威胁了!

    原来朝堂之上有朝堂之上的规矩,所谓雁过拔毛是也。

    昔日以“阉党”之盛,权倾朝野,才抄出几个钱?

    我劝你莫要不识相,以免为他人做嫁衣!

    张顺不觉又好气又好笑,他摇了摇头,这才开口道:“昨晚女记官回来就曾向我汇报,翰林、御史一干人等各抄出白银五七千两不等,工部、户部、吏部等实权官吏,各抄出数万乃是几十万两不等,何言少钱耶?”

    崇祯抄不出钱来,可不代表本王抄不出钱来。

    本王有的是“专业队伍”,李自成负责准确识别官吏的贫富,耿仲明负责软硬兼施的恐吓,刘宗敏负责残酷的拷打,然而再有本王的女记官清点入库,最后由田秀英一干人等鉴定其中的古董字画、珠宝珍玩价值。

    这是一整成熟的“流水线”,最低限度减少了中间的“损耗”。

    “你......你......”那黄道周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道这是一个专业的“强盗队伍”,“我......我......我打死你这个祸国殃民之徒!”

    张顺万万没想到,这厮辩不过就骂,骂不赢就向自己动手。

    若是寻常帝王,恐怕还真被他这一下偷袭得手了。

    但是张顺是何许人也?

    他自从孟津起兵以来,几乎无日不战,虽然身手远远比不得悟空、陈长梃一干人等,但是对付一个黄道周还是手到擒来。

    说时迟,那时快。

    眼见黄道周暴起而来,张顺只把手中的热茶,连盏带茶往他脸上一掷道:“不知你这张面皮,抵得住抵不住本王的好茶!”

    那黄道周又不是铁面皮,如何抵得住滚烫的热茶?

    眼见张顺一把掷来,连忙躲过了。

    只他这一躲,却给了张顺喘息之际。

    好个张顺猛的跳将起来,上前一脚正蹬在黄道周的胸口,蹬了他一个仰八叉。

    那黄道周正待起来,不意被张顺一脚踏实了,动弹不得。

    “殿下,怎么了?”就在这时传来了田秀英担心的声音。

    原来诸女早听得前殿的动静,但是又怕被人撞见了。

    思前想后之下,唯有让文武双全的田秀英冒险查看。

    当这田秀英赶到的时候,正是张顺踏着黄道周之时。

    本来张顺还想借机打上几拳,出一口恶气,结果被田秀英这么一打打岔,气儿倒是消了三分。

    于是,张顺便抬起脚来,冷笑道:“说不过就骂,骂不过就打,如果连打都打不过呢?”

    “尔等‘三板斧’,吾尽知矣!”

    “你走吧,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这些上欺君王,下辱百姓,无君无父,国之大蠹!”

    “你......你真不杀我?”本来黄道周都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万万没有想到张顺居然放过了自己。

    “食之无肉,弃之可惜!”张顺摇了摇头,下达了逐客令。

    “那......告辞!”黄道周虽然不明白张顺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还是拱了拱手告辞了。

    “怎么样,你和殿下谈的怎么样?”孔贞运在外面等了许久了,一见黄道周出来,不由开口问道。

    这是一个被崇祯评价为“一生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的黄道周,孔贞运心中难免抱有几分期望。

    黄道周沉默的摇了摇头,气氛一下子沉重了下来。

    过了好半晌,他这才补充道:“‘顺……顺贼’若是讲理之人,一切休提;若是不讲理之人,即便某舌灿莲花,又能奈何?”

    至于被人说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甚至惹得自己不得不动起手来,结果还没赚上便宜的丑事,他是半句不提。

    “唉!”孔贞运长叹一声这才无端的说道“这一回老夫捐了一万两……”

    “阁老高义!”

    “没,我的意思是舜王这一次带头捐了十万两。”孔贞运摇了摇头道。

    “其中约莫有六七万两出自内库,剩下三四万两都是由金银首饰、散碎银两凑成。”

    “就这还差了一两千两,舍着脸从几个辅臣和侍卫手里又借了些,这才勉强凑足……”

    ……

    黄道周终于明白孔贞运纠结的原因何在了。

    相比较整天往内帑搂钱的万历、天启一干皇帝而言,张顺简直干净的简直如同圣君一般。

    按理说,到了他这种身份地位,随便划拉几十万上百万两白银进腰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是他真的一文钱都不要,简直比海瑞还海瑞!

    “哼!”沉默了半天,黄道周除了冷哼一声,以示不屑之外,竟没有再口出不逊。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这才走到了午门。

    不曾想,那午门外正围着一堆人,一个个群情激愤,正在那里谩骂。

    “这是监生?”黄道周一眼就认出来这些人的身份。

    “没错,是监生,所以老夫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孔贞运摇了摇头道。

    原来明代中后期的生员、监生极不安分,不但常常参政议政,臧否人物,更是动不动就上书、鸣冤,一度把内阁大学士们逼的都没有办法。

    其中已经被丁启睿收监的傅鼎臣、薛宗周一干人等就是其中的典型。

    “好一场腥风血雨,也不知舜王一意孤行下去,顶不顶得住!”黄道周摇了摇头,若有所指的提醒了孔贞运一句,这才施施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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