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院落里,处处都是匠人在敲敲打打的工作着。 大概是因为长期待在炉火边的缘故,这些匠人们看起来浑身都泛着一种赤红色,体格健壮,比赵括还要壮硕。赵括就站在这里,认真的看着匠人们忙碌着,这里的匠人都是秦墨,吕不韦将这座院落分给了槌,让槌召集了秦国各地杰出的秦墨,然后告诉他们最新的王令。 秦王的想法就是让他们脱离生产,一心一意的为秦国发展出更多实用的东西。 不过,槌能聚集起来的匠人,还是不多,他只是召集了四十多个人,这四十多个人,就是秦墨内的杰出弟子了,这些年里,秦墨所做的只是不断的培养出更多的匠人,他们并不能将这些匠人吸纳进来,因为墨者并不是一个匠人组织,这是一个学术派别,光是匠人还不足以成为墨者,更需要接受墨者的思想。 秦墨的学术成就早已没落,甚至连核心的那些弟子,都不认识文字,像这样的人,显然没有办法再来搞学术研究,而他们只能通过自己手里的技术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辅佐秦国来结束这没有看不到尽头的征战。他们在刚刚到达秦国的时候,还给秦国带来了很多先进的技术,可是秦国不允许技术私藏,墨者们只能选择教授其他人,还必须要教会他们。 当所有的技术都被泄露出去之后,墨者们就失去了可以用来保证自己地位的条件。 他们逐渐的沦为最底层的匠人,与其他匠人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一定要说出他们的不同,那大概就是他们在意的不是爵位,而是天下的百姓。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两派的墨者都不太认可秦墨的原因,因为他们已经不太像是一个学术派别了。一群只懂得造工具的匠人,又怎么能称为学派呢? 受到秦国的影响,秦墨的追求也不再是研发出更多新奇的发明,而是倾向于改进农具与军械,如何更迅速的做出工具,如何能更加节省原料,这成为了墨者们所钻研的方向。而赵括就觉得,让一群发明家来做这些事情,是有些不合适的。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墨者都像墨子那样,能制作出那么多让人惊叹的发明。 槌在聚集了这些墨者后,就在院落里用心的钻研,吕不韦也是说到做到,无论槌需要什么,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他的身边,槌索要了很多的木材,其中有各类的树木,他还要了些渔网,布帛,索要了二十位强壮的年轻人来帮助他。赵括在院落里看到了很多被丢弃的树皮,枝干,甚至是树叶。 他隐约记得,纸是通过树皮,渔网,布帛之类的东西做出来的,槌接受了他的建议,尝试着用这些东西来制造,他尝试了很多办法,包括捶打,火烤,泡水等,在不断的试验了各种的木材之后,槌盯上了一种植物,竹。他发现,用石灰水来侵泡这些竹,可以让竹变得松软,几乎呈现出一种泥一般的模样来。 他在想,若是将这东西烘干,是否就能形成纸? 他也的确是这样做了,可是到最后,这试验还是失败了,当他将竹子捣成泥,再烘干之后,这泥直接干裂碎开,别说是写字,就是拿起来都会弄碎它,槌想到,或许可以再添加其他的东西,来增加凝固程度,于是乎,他所要进行的试验也就越来越多了。赵括常常会来到这里,看看槌的进展。 而就在这个时候,刚刚被任免为丞相属吏,负责水利工程的郑国提议:秦国可以修建一处渠道,用这条渠道来灌溉秦国大片的耕地,根据他的估计,他觉得可以灌溉四万余顷的耕地。这句话,实在是秦王都给吓到了,四万顷??那这渠道该是多大的工程量? 秦王便询问吕不韦的想法。 吕不韦认为:对于这件事,可以询问蜀郡太守李冰,秦国之内,擅长水利的人只有他,他应该是知道其中利弊的。秦王便令郑国书写详细的计划书以及各方面所需的物资,郑国即刻离开了咸阳,赶往北山,泾阳,三原等地区,再次进行实地考察。郑国是一位很典型的古板工程师。 他的眼里大概就只有自己的工程,而动用的人力,物资等都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所想要做的只是做好自己想要完成的工程,其他事情,都不在他的考虑中,他绝对不同意为了节省人力物力而略微的改变自己的计划,若是要动工,那就必须要做完,要做好,像他这样的人,只有秦国是可以接纳他的。 因为秦国本身也就是如此,不同阶级的人去做不同的事情,不是自己的本职就不要去插手,郑国这样的思维还是挺符合秦国价值观的,他在进行了长达五个月的实地考察之后,终于拿出了一本详细的策书,其中详细的标准了渠道所要流经的地区,所可以灌溉的地区,长度,耗费,以及更加详细的工程内容。 秦王便将这竹简送到了蜀郡,让李冰来查看。 像这样的大工程,任何国家都是不会急着去动工的,除非是能验证其正确,能确定成效,才会去动手,在秦国,就更是如此,若是郑国随意拿出一个计划书来让秦国动工,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秦国也有擅长水利建设的人,以及长期从事水利的官吏,这些人是能看出计划的大致方向,以及其中的耗费。 若是耗费过大,却不能带来超过耗费的收益,那这样的工程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赵括隐约记得在历史上,韩王派遣郑国来为秦国修建水利,是要耗费秦国的实力,让秦国忙于徭役,没有办法对六国动手。赵括如今却觉得,韩王的这个举动实在是太愚蠢,如果要郑国拿出一个对秦国没有多少好处,只会耗费他国力的方案,那秦国根本就不会动手去修建。 因为秦人并不是傻子,天下会搞水利的也不只是一个郑国。 而如果郑国是拿出了可以让秦王暂时放下对六国的征讨,宁愿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也要去完成的工程,那这样的工程对秦国究竟有多大的好处?这是不言而喻的。 韩国这个国家,大概是风水不好,连续出了些不太聪明的君王。 ............ “大王,不可啊...大王...您可以派遣士卒来迎接赵国五地城池内的百姓,让这些百姓来到燕国,充实燕国的实力,这是可以的。因为这是赵国的百姓自愿的跑到了燕国来,就是赵王知道,也没有办法派人来攻打燕国,带走那些百姓,因为他们能跑一次,就能继续再跑,这是完全不合理的。” “可若是您派士卒进驻这些城池,将这些城池变成燕国的土地,那赵王一定会派人来攻打燕国,臣听闻:与人互通关卡结成联盟,将五百金送给人家的君王来饮酒,使者刚刚返回就回头来撕毁盟约,进驻他们的城池,夺走他们的土地,这是不吉祥的,是不能取胜的!” “我请您不要派人进驻赵国的城池,我们可以将百姓带走,将空的城池留给赵人...我听闻赵国内正在忙着变法,只是百姓叛逃,他们是不会攻打我们的,而有了这些百姓,对燕国也是天大的好处,我们可以将他们迁徙到辽东,给与他们耕地,让那里的胡人也尽快变成我们的子民...”,将渠跪坐在年轻的燕王面前,苦苦哀求道。 燕王喜看起来有些暴躁,他很生气,看着面前的将渠,指责道:“寡人的大父武成王派遣栗腹等人攻打赵国,用了几十万的士卒,耗费了几百万石的粮食,却没有能攻下一座城池,没有能为燕国带来任何的好处。而寡人登基之后,没有耗费兵力,就能凭空得到五座城池,十几万的赵人因为寡人的恩德而来投效寡人。” “您怎么能劝说寡人放弃这些城池呢?” “若是在平日里,寡人让您来攻打赵国,您可以为燕国攻下五座城池吗?” 将渠一愣,方才继续说道:“大王,燕国的实力并不强大,若是赵王派遣廉颇来攻打燕国,燕国该如何抵御他呢?您今天为了几座城池而与赵国交恶,若是赵人杀到了燕国,我们又该怎么办呢?”,燕王冷笑了起来,他摇着头,不屑的说道:“寡人听闻,马服君离开之后,赵国人心惶惶,士卒们没有战斗的意志,您怎么就断定燕国会失败呢?” 他又说道:“赵国如今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赵王执意开战,寡人是不畏惧他的,何况,正如您所说的,赵国忙于变法,是没有力量来讨伐燕国的。” 一旁的将军剧幸认真的说道:“大王,昔日乐间将军曾说:赵国是四面作战的国家,他的人民都熟悉军事,不可以交战。”,燕王听闻,就更加生气了,他说道:“您身为燕国的将军,怎么可以吹捧赵国呢?难道您也想要跟乐间那样背叛燕国吗?” 剧幸没有再说话,无奈的摇着头。 燕王冷冷的看着他们,方才说道:“寡人要亲自带着燕国的士卒进驻城池,若是廉颇敢出战,寡人就砍下他的头颅!”,说着,燕王就起身朝着宫门走去,将渠大惊,连忙上前,紧紧的拉着燕王腰间的印带,他急切的说道:“大王千万不要亲自前往,战事凶险,您的儿子又没有成年!” 燕王暴怒,一脚踹在了将渠的身上,将渠这么一个瘦弱的老者,哪里经得住这样的袭击,顿时就倒在了地上,不能呼吸,剧幸急忙上前,查看将渠的情况,燕王踹翻了将渠之后,眼里满是厌恶,不屑的说道:“懦弱的老贼!”,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而将渠喘着气,流着泪说道:“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大王啊。” “大王,不要去啊...不要去啊。” 剧幸抓着将渠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将渠痛苦的喘着气,剧幸有些愤怒的说道:“就是乡野的庶民,也不会向比自己年长的人动手,您跟他的大父一样的年纪,他居然如此对待您...”,将渠急忙伸出手,拉着他,认真的说道:“请您前往赵地,做好迎战的准备,我实在是担心,廉颇会灭亡燕国啊...” 正如将渠所预料的,当赵王得知燕王带着军队赶到赵国,接受了那些向他投降的城池之后,勃然大怒,即刻令廉颇起兵,攻打燕国。 燕王听闻,以剧幸为将,自己带领燕国的偏师,迎战廉颇。 剧幸并没有出兵,在武遂等待着廉颇前来,而燕王却认为他的行为是惧怕廉颇,要求他即刻出兵,剧幸无奈,只好带着将士杀向赵国腹地,燕王带着偏师在他身后行军,在中人城,双方遭遇,廉颇亲自驾驶着战车冲进了燕国的中军,将燕国的主力一分为二,分别包抄,断绝联系。 而行军在后方的燕王,却因为惧怕,带着偏师急忙回军。 剧幸大败,带着残兵逃亡武遂,廉颇兴兵追击,燕国大军如受惊的羊群,不断的逃亡,廉颇紧追不舍。这场战争进行的很快,甚至都没有什么起伏,完全就是赵国单方面的碾压,赵国那些常年跟秦国动手的精锐,跟燕国交战的时候,即使没有了以往那样高亢的战斗意志,却还是将燕国临时从各地征召而来的军队打得抱头鼠窜。 而廉颇将军作战勇武,指挥得当,同样也不是剧幸所能拦得住的。 双方的战争,在接触的那一刻,燕国就失败了,廉颇只是用了一次冲锋,就杀的燕军阵形大乱,将士们丢下武器就跑,剧幸没有办法管的住他们,而剧幸的几个命令,将士也无法去执行,剧幸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军队一触即溃。至于后方的偏师,早已不见踪影。 就这样,廉颇驱赶着羊群,杀向了燕国的都城。 ps:燕王不听,自将偏军随之。将渠引王之绶,王以足蹴之。将渠泣曰:“臣非自为,为王也!”——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