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学府至御街这一段路也被严重堵塞,回去的天荣卫们费了许多功夫才摆脱人海。

    而御街往东,再往北,直至举央城门的一整片东城,聚拢着密密麻麻,数十万百姓。

    冯磊带人杀来,在正阳道时遇上由京兆府刘长史所带的一百个兵马,正在辛苦的组织疏通人流。

    远远听闻杀戮之声,许多人逃跑的更快,不时有人大喊“流民来了”。

    刘长史抬头望去,惊诧于速度这般快,便见如浪潮一般狂奔而来的百姓后边,是高高骑在马上,挥舞兵刃的军队。

    军队!

    刘长史呆愣。

    大乾的军队,怎会在大乾京兆屠杀平民!

    刘长史不敢停留,迅速让自己的人手跟着逃跑,遇上前边来的两千多名北府兵民兵,让他们跟着一起跑。

    人群越发失控,四处逃命,随着冯磊的屠刀,大量百姓朝淮周街跑去。

    寒风呼号,四方墨色彻底沉降,东平学府后院所有的储粮皆拿出来做饭,送出府来,同时有自发的百姓和商铺人家为士兵送饭。

    学府里的先生们组织人手藏书,而后分散人流,准备令人往城西几道城门退去。

    同时有人去联络尚还未被软禁于宫中的文武大臣,试图去劝说他们一并离京,并调动尽可能调动的人手。

    大晗先生坐在宋倾堂身边,同他聊当下处境以及后续安排。

    宋倾堂安静吃着糕点,脑袋一片空白。

    他没有什么后续安排,如果说非要有,那就是尽可能活着,尽可能保全目前想要保全的人。

    “郎将!”一名手下这时上前,“郎将,有人找您,自称沈冽随从。”

    宋倾堂点头,说道:“带来。”

    火光里,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高大男子跟随另一名手下上来。

    男人同宋倾堂问好,左右张望一圈,皱眉说道:“宋郎将,我家少爷当真不在此处吗?”

    听他话中语气,宋倾堂眉目不解:“你家少爷何时来过?”

    说完一顿,他回头也去张望,站起身来,问手下道:“不对,阿梨呢?”

    “阿梨姑娘方才走了,她说有重要的事情等她,”手下说道,“郎将不知道吗,我还以为郎将是清楚的。”

    “就,走了。”宋倾堂无端觉得心咯噔了一下,一股无名的失落浮起。

    “二郎?”大晗先生看着宋倾堂。

    宋倾堂呆呆的,虚望着四周人影。

    他从来不曾这样,可是,今日看到那女童的一瞬,他便觉得自己好像能生出许多勇气和胆量。

    她的存在和眼神就是一股力量,强大的让他觉得天塌下来,他也能伸出双臂去撑住,压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她站在那里,她就是炬,千万之中的唯一。

    “我家少爷说要来这的,已经是几个时辰前的事了。”一旁的黑衣男子说道。

    宋倾堂回神,看着黑衣男子,皱眉说道:“但我一整日都未离开过这里半步,也未曾见到过沈冽,你最后一面见他,是在何处?”

    “这么说,少爷的确没来。”黑衣男子嘀咕说道。

    顿了顿,他抬起头道:“如此,宋郎将,我先去其他地方在找,若你见到我家少爷,同他说声我寻过他。”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宋倾堂担心说道。

    “应该不会,小的先告辞。”黑衣男子说道,行礼离开,不做停留。

    ……

    ……

    大雪渐渐停了,风却变得更疾,摧枯拉朽一般,呼啸过天地。

    孙逸客站在皇城东门上,一手握着腰上的别刀,遥望着皑皑灯辉下的阁楼屋宇和远处攒动的人头,心头一阵悲怆。

    京城着实太大,屋舍俨然,楼宇壮丽,繁华时,街市盛景长明,灯光璀璨。

    他琢磨了三日都没能弄明白,为什么陛下要离京,舍去这大好河山。

    三名手下骑马从宽阔长道上奔来:“都尉!”

    孙逸客站在城楼上望下,说道:“如何了?”

    “肃清完毕!”

    “举央门附近再无闲人,无敢再犯!”

    “城外已清!”

    孙逸客点头,转身离开,回去复命。

    宫中金平广场上,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华盖云集,禁卫们护满宫墙,宫女内侍神情麻木,围着舆驾而立。

    远处太央殿里,宣延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望着空旷大殿,定格在虚无一处,久久未动。

    今日离开,他日不知还能不能回来。

    平时坐在这龙椅上受百官朝拜,他习惯到近乎麻木,并未有什么太大感触,但如今即将要离宫,他竟忽然觉得不舍。

    为何不舍?

    宣延帝因为这种不舍而浮起厌恶。

    明明只要他一日为君,朝臣亦皆在,那么早朝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河京那边的行宫同样金碧辉煌,他有何好不舍的?

    “陛下。”廖内侍的声音在正殿门口响起。

    宣延帝敛眸,朝他望去:“何事?”

    “陛下,公主们都上车了,不闹了。”廖内侍说道。

    宣延帝点点头,收回目光望着身旁的扶手,是精致雕琢的黄金龙头。

    他的手掌摩挲着龙头,这触感,以前怎未曾发现这么舒服?

    “那些家眷来了多少人?”宣延帝问道,目光端详着龙头,没有移开。

    廖内侍垂首:“都来了,没有不敢来的。”

    “若说有什么遗憾,”宣延帝说道,“就是宋倾堂和那夏贼之女还未死。”

    “会死的,”廖内侍说道,“这是迟早的事,陛下。”

    迟早?

    宣延帝不这么认为。

    他如今就在京城,都拿他们没办法,日后他在河京,恐怕更没办法。

    可惜,不得不走了。

    宣延帝拍了拍龙头,说道:“将这龙椅,给朕一并带走。”

    廖内侍愣了下,望向宣延帝所坐的龙椅。

    历朝历代的龙椅,皆是紫檀木所制,漆以黄金金漆,但是大乾,这龙椅是实打实的黄金所铸,极为沉重,若要将它带走,绝对是个不小的累赘。

    不过对于宣延帝的话,廖内侍不敢有异议,垂首领命:“是,陛下,老奴这就去唤宫卫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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