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京都秘闻

    船行在汜水中央,两岸莺飞草长,稻丰人和,一片丰收在即的景象。

    一个年轻女子站在船头,身型窈窕,女子年纪还不足双十,可气质娴雅端庄,素雅的雪青色衣裙随风轻扬。

    “船头风大,姑娘略站站就进舱吧。”

    谢朝华转过身去,翠儿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走过来,给她披在肩上后就站在了谢朝华身旁,看着眼前夕阳西下,岸边炊烟袅袅,树影剪剪,感叹,“这可真像画里一样美啊!”

    谢朝华淡淡一笑,“世上看在眼里的美丽景色,大多都只是皮相。”

    翠儿脸露迷茫,不解,“姑娘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过了会儿,她又感叹:“这次回了京都之后,这样的景色就不容易见到了。”

    谢朝华不语,前些日子收到谢焕来信,提起他要回京都,而家中提及让谢朝华跟着谢焕一起回去。韩琅文得知此事,说自己正好要往京都方向去,可顺路送谢朝华一段,与谢焕约好在东平会合,省得谢朝华来回奔波。

    虽然简装上路,但船夫识人之多,也看出谢朝华他们身份不同,一路上对他们也非常殷切,大小事情,照顾颇为周到。

    谢朝华与他随意聊着,“这一带可算是鱼米之乡了吧?”

    船夫的脸上浮起忧愁,叹了口气,“以前可真是鱼米之乡啊……”

    “怎么说?难道现在不是了吗?”谢朝华问。

    船夫有些支吾。

    谢朝华微笑,“师傅有话尽管直说。”

    船夫看了眼谢朝华,过了会儿才说。“去年水灾,又说要跟匈奴打仗。可前些日子南边却先打起来,这日子……”他重重叹了口气。“鱼米之乡也无米下锅了。”

    翠儿在一旁惊讶,“朝廷应该有赈灾的粮款啊?”

    谢朝华摇头,“听师傅的话就知道了,那朝廷发放的赈灾粮款,怕是不知道喂饱了几只硕鼠。”

    船夫摇头苦笑,“多行几日姑娘你就知道这里情况算好的了。”说完对谢朝华一揖,“小的还要催促伙计,告退了。”

    谢朝华明白船家不想多说,他肯定觉得与她这样的朱门大户人家说这些毫无意义。

    转过头去。看见另一条船上,韩琅文正依在舱门边看着岸边景色,好像在想着什么……

    夜幕降临,船泊码头。

    谢朝华从船舱中往外望,只见韩琅文正步上岸,他说是此地正好有他一位故友,既然难道路过去拜访一下。

    他刚刚下了船,就见一群衣衫褴褛的乞儿不知打哪里钻了出来,把他围在了中间。

    隔着老远谢朝华都可以听听见那些人叨念着。“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赏点铜板吃食都可以啊!”

    谢朝华见乞儿大都是老弱病残,饿的一个个眼眶凹陷。皮包骨头的样子。

    韩琅文立刻取出一把铜钱,分给了这些人。

    又回头去船上拿了些干粮,给了一个带着几个小孩子妇人。那妇人感动地要跪下。韩琅文居然不顾脏,硬是把她扶住。

    谢朝华叹气。韩琅文他定是想到建水那对母子,于是银子都不敢给。就光给些干粮了。

    放下帘子,看见桌上摆着精致的各色点心,一壶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散发着淡淡清香,自嘲地笑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她这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手不知不觉握住一直挂在胸前的锦袋,有着两辈子经历的她,到底见识还是浅薄了些……

    深夜,岸上灯火已经寥寥。

    “朝华……是外公自私,但如今,也只有你可以……”

    郗道函哽咽的语声,让谢朝华每每回想起来就觉得有种深刻的不安。

    “朝华,你如今身份尴尬,但必要时候只有学会抉择,但外公只想让你牢记一句话:性命最为要紧!”

    那是郗道函第一次与她直言利弊,也是最后一次。

    她看出了他的无能为力,还有,一种无法看透的悲悯。是因为最后不得不将重担交给自己?还是因为看尽了世事?

    谢朝华走出船舱,今夜天上竟然没有半颗星星,夜色沉沉,漆黑如墨。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回京……

    身后有点响动,谢朝华抬头,一道俊逸的身影映入眼,是韩琅文。

    他走到谢朝华面前,“我有事情想与你说,可有空?”

    自从那天失控在他怀里大哭之后,见面总有些尴尬,不过两人谁也没有开口提及过此事。谢朝华不好奇他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于是点了点头。

    周围突然变得非常安静。谢朝华觉得胸口有些闷。

    她抬起头看他,却正好触上了他的目光。谢朝华垂下眼,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想回京都去吗?”过了好久,韩琅文才轻声问。

    谢朝华心一缩,用压抑住的平静声音说:“这不是想不想的事情。”

    太安静了,安静的让谢朝华不安,觉得有些难受,鼓起勇气开口问:“你不是说有话要同我说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过了好久,韩琅文才轻声问:“过了年,姑娘就要满十八了,是不是?”

    “是的。”谢朝华一颤,喃喃地问:“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又是沉默,良久,谢朝华才听见他开口说:“我刚刚去见了一位故友,虽然他人一直住在这里,京都里的消息他却是知道得比谁都快……”

    谢朝华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韩琅文又是半天没有说话,谢朝华虽然低着头。但仍然可以感觉的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谢小姐。”他突然开口这样唤她。

    谢朝华抬头看着他,“皇上在一个月前已经驾崩了。皇后贾氏秘而不发。”韩琅文看着谢朝华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谢朝华心中一惊。手不禁微微发抖,他竟然也知道了。她有些小心地看着韩琅文,他为什么要对她说出这样隐秘的消息呢?用意何在?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吗?

    她深吸几口气,故作恍然大悟,“所以当日溪州之围,朝廷迟迟派不出兵。”

    虽然朝政一直被贾家把持着,可皇帝心底里自然是防着他们一手的,调动天下兵马的兵符,贾氏并未如愿地拿到手里。

    韩琅文看了她一眼。带了些说不清楚的怜惜,“谢贾两家一向对立。”

    这几乎可以说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谢朝华安静地等他说下去,他究竟想说什么?

    “谢家只有一个楼南皇后是不足以对抗贾家的。”

    皇权交替,谢家斗不过赵家,就得再舍得一个女儿去套狼。而此刻的京都,可谓龙潭虎穴,谢家在这关头让她回去,目的不言而喻。只是不知谢家如今意属哪家?

    谢朝华脑中闪过郗道函离去时悲哀又担心的眼神,胸口蓦地疼了起来,她咬住唇,深吸几口气。整理了自己的心绪,从郗道函将那枚印章挂在上她脖子的那一刻开始,谢朝华已经知道她这一生注定要陷在旋涡里挣扎。而且甘心情愿。

    既然不可能去改变谢家对她的想法,那她只有让他们无法去做有可能做的事。她暗暗咬牙,有种连自己都震惊的阴狠绝决。

    然后谢朝华笑了。云淡风轻地说了句,“这不是我一个女子可以决定的事情。”

    “所以你是也想回京的?”他问。

    谢朝华沉默着。

    “你可曾想过,这样做会辜负了郗大人当日执意不让你去新乐的意图?”他一个接着一个问,步步紧逼。

    “那是新乐。你又怎知他会不同意我回京都。”谢朝华垂下眼,“已经没有人可以知道了……”

    韩琅文有些失神。

    很长时间的安静,他无言,她亦无言。

    “朝华忘了谢谢世子一路照应。”还是谢朝华先开了口,她款款行了一礼,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如今的局势,怕是越往北走越是艰险,还需多加注意。”

    韩琅文慢慢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谢朝华,眼里有一种淡淡的光。

    谢朝华退回舱内靠在壁上,突然有种心力憔悴的感觉,一时之间无力去想其他……

    乘了几日船,才登岸改乘车。

    马车行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谢朝华从车外的对话中得知,原来是有人昏到在道上,挡住了路。

    从车窗望去,只见路中央躺着一个老者,身边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伏在老者身上一起放声大哭着。

    韩琅文跳下马,上前探了探老者,脸上露出悲悯之色,摇了摇头。

    那妇人嚎啕大哭,凄惨不堪。

    谢朝华跟着下了车拿了点散碎银子,让翠儿递给他们,那妇人先是一愣,然后带着孩子泪眼婆娑千恩万谢地把银子接了过去。

    却见好像看见那妇人扫过自己一眼后,目光中隐约划过一丝惊色。

    谢朝华心念刚动,就见原本躺在地上的老人猛地翻身而起,疾风扑面,人已经欺了过来,手里银光闪烁,她脚下一个踉跄,一股冷意从脊梁骨窜起,冲上头顶。

    耳边就听见韩琅文惊呼一声:“小心!”

    ***

    关于女主为何不将何元吉真正的身份告诉他呢?

    是因为她不确定失忆后的何元吉,到底是哪一边的人,即便告诉他真实身份又如何?何元吉就会站到她这边来吗?

    没有失忆的人,多年不见都尚难断人心,何况他失忆了,不记得与自己的纠葛,更是难测。谢朝华不敢,也不想多此一举。这一点,是谢朝华的经历,让她习惯谨言慎行;另一方面,对于谢朝华而言,内心深处对于何元吉的失忆或许反而是感到轻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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