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这日里州府放出了告示,公告了八月秋闱暂停一届的消息。百姓们在布告栏前、酒楼茶肆里纷纷议论着这事。

    因学?们?心浮气躁,书院下午的课直接也停了,放假半日。

    陆睿和几个同窗回了城,先不回家,一起去了茶楼,讨论秋闱这事?他们的影响。

    待回到家的??候,日头还高,他心里惦记着,先就去了温蕙的院子。原以?这抖机灵的丫头上午就能拆了绑脚带呢,谁知道才走进院子就透过半透明的窗纱看到了乔妈妈在次间里。

    陆睿心里:哦豁!

    忍着笑进了房,乔妈妈诧异:“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陆睿道:“秋闱的事贴了告示了,大家今天?心思浮躁,先?们就放了半天假。”

    嘴上说着,?睛往温蕙脸上看去,果然就看到一张愁眉苦脸。

    乔妈妈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那我回去了。”又很不放心地看了温蕙一?。

    温蕙假装坚强,硬撑着:“妈妈回去吧,跟母亲说,我没事,??反省呢。”

    “……”陆睿把脸别了开去。

    乔妈妈又叹了口气,回去了。

    等透过窗纱看着乔妈妈离开了院子,温蕙立刻就撑不住了:“快,快给我解开!”

    陆睿忙坐过去,帮??解:“不是说上午就拆吗?怎么回事?”

    温蕙含泪:“谁知道乔妈妈不放心,非要下午还来看看我呢!”

    陆睿扑哧一笑,手底下一个不小心,打成死结了,干脆喊:“梅香,拿剪刀来!”

    梅香拿了剪刀,青杏端了水盆,银线拿了毛巾,刘富家的在后头凑不上前,干着急。

    布带一圈圈解开,雪白小脚丫露出来的一瞬,温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获新?。

    陆睿给??揉,肯定?麻了。

    温蕙缩脚:“先洗洗,绑了??天一夜了呢。”

    陆睿道:“是呢,有酸味了。”

    温蕙:“!!!”

    大家?使劲憋笑。

    陆睿道:“骗你的,香着呢。”

    温蕙瞪他:“是先洗过,又抹了香膏子,又扑了香粉,才绑起来的!”这个人坏死了。

    陆睿抿唇一笑。

    小夫妻虽还未圆房,但情意浓浓,刘富家的看着,暗暗点头。

    只揉了几下,温蕙便受不了。因肢体麻木状态下去揉捏,简直⺮?一万只蚂蚁在噬咬似的难受。

    最后还是先用温水泡上。

    温蕙大恨:“什么人带起的这个绑脚的风气啊!太坏了!我们青州没见有人绑的!”

    陆睿道:“这风气是极糟的,本质还是?着一些男子的趣味,残害女子身体,实是前朝的一大糟粕。本来太/祖皇帝早有谕令严禁缠足的。只大周承平太久,尤?南方富庶,又渐渐从我祖母那年代兴起来。到母亲那里??,女子们还只是将一双脚缠??细瘦些。到我这一代的姐妹们,已经将脚缠??弓起来了。前年我还在余杭读书的??候,听说有一家的小姐才十岁,缠出了?寸金莲。竟还有许多人追捧。只我一想,十岁女孩子的脚只有丁点大,正是活泼的年纪,却路?走不??,进出?要人抱,人称‘抱小姐’。若解开布带,不知道畸形成什么样,实在无法理解有什么?……”

    温蕙懵了。

    “等、等一下!”??忙打断陆睿,“不是绑脚吗?怎么成了缠足?”

    陆睿无语道:“绑脚,缠足,裹脚,有什么区别?不过叫法不同而已。只因有太/祖当年的谕令?写的是‘缠足’,故江南虽盛起了缠足之风,却故意叫作‘绑脚’以避开。这等事,便是在太/祖在位??,也是民不举官不究的。”

    温蕙懵了?半晌。

    ??是头一回从陆夫人那里才听说“绑脚”这件事的。可缠足、裹脚??是早知道的!

    前朝十?盛行的,严重的??候,女子甚至将脚打折断,掰折起来再以布带紧紧缠绕定型,以缠出一双“?寸金莲”。这些话本子里?能看到的。

    只大周太/祖皇帝十?痛恨此等风俗,建??之初的??候,便颁下一道谕令,严禁官家、民家女子裹脚。

    若被举报了,官家则罚俸,民家则罚银。因太/祖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毁损。女子之足被缠畸形,亦是?父母的不孝。所以罚完之后,不仅给女子放脚,还要在这家门上贴上官府盖了章的“不孝之家”的纸样,贴足?个月。十?地丢人。

    上有所?下必效之,???正是太/祖皇帝龙威正重??,无人敢违逆。许多地方长官还组织坊间妇人成立了纠察队,专门纠察裹脚之事。渐渐地,女子缠足的现象从大周销声匿迹。

    当??来说,实在令?原大地风气一新。谁想着,二百来年过去,?日子过??太久,不肖子孙把这陋习又捡起来了。

    “你怎地不早说!”温蕙一拍榻几,“要早知道,我就压根不受这个罪了!”

    陆睿无语:“谁知道你竟没绕过来。再说了,谁说的母亲气头上要??认罚?”

    温蕙讪讪道:“那不是一回事。我要早知道这个绑脚就是前朝那个缠足,我决不会让母亲给我绑的。大不了领别的罚,但这个可不行。这太摧残人了。”

    ?实也是因?陆夫人和乔妈妈根本就是吓唬??,布条子简单缠上就当回事了,根本不像当下真正的绑脚缠足,要将脚缠???弓起来,十?畸形。要是那样,温蕙早该明白过来了。

    反正现在温蕙明白过来了,便问陆睿:“你说的这个太/祖谕令,哪里能看到不?或者你给我细说说?”

    ???睛扑闪扑闪的,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陆睿看了??一会儿,明白了,嘴角勾起,唤了平舟进来:“去我书房里,丁字号书架上,那一套《大周律》里,《谕令集》第?卷?我拿来。”

    温蕙倒抽口气,愣愣地看着陆睿问:“家、家还有《大周律》吗?”

    “有啊,你去我那里的??候?没注意吗?”陆睿理所当然地说,“一整套。我十一岁的??候就通读完了。”

    栖梧山房的书房里,全是书架子,全是书,温蕙瞧着就?晕,哪可能仔细一个书架一个书架地去看。

    而且那不是普通的书啊,那是《大周律》啊。虽然现在官府说话,老百姓不咋信了。但是律法这东西不管什么??候在百姓心里?带有一定的神圣性。特别是刻印出来,是特别大的一套大部头。

    温蕙去青州府城的一家书铺里看见过,是那家铺子的镇店之宝呢。温蕙觉??让??看的话,一辈子?看不完这么大的一部。

    所以,陆睿他……真的?厉害呢!

    陆睿觉??也奇怪。

    在温蕙来到他身边之前,他觉??诸⺮???意之类的情绪?是十?肤浅的。一个真正有本钱骄傲的人,是不该随便就流露出??意这种情绪的。

    七情不能上脸,六欲皆在掌控,在他看来是大家子基本的素质。

    只在温蕙这里就破了功。

    那?睛里带着赞叹、惊讶和崇拜,定定地看着他,红红的小嘴还微微张开的敬畏模样,着实是让人心里充满了愉悦??。

    不由??嘴角自己就翘起来了。陆睿察觉到,掩饰性地唤:“梅香。”

    梅香听唤进来。

    陆睿“咳”了一声道:“换个茶。”

    梅香微??诧异,因给陆睿上的便是他最喜欢的六安瓜片。??道:“还有洞庭君山的老君眉,和武夷的大红袍,公子要哪种。”

    老君眉甘甜轻淡,大红袍温养,?是适合女子的茶。六安瓜片味沉微苦,温蕙不爱,是特意?陆睿备着的。

    陆睿道:“老君眉。”

    梅香去了。

    陆睿转头,却见温蕙??条手臂支在榻几上,还在瞅着他笑。

    陆睿无语,把头别过去。

    温蕙笑??吃吃地,唤他:“陆嘉言。”

    陆睿端起茶盏:“作甚?”

    温蕙道:“我知道你知道。”

    陆睿啜着茶:“知道什么?”

    温蕙的胆子有??候就大破天,特别是面?陆睿的??候。

    ??吃吃笑道:“我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很有学问的样子。”

    陆睿?险被没这一口茶呛到,强行咽了下去,淡淡地:“哦。”

    “哦什么哦。”温蕙质问他,“我问你,你这几日是怎么回事,?什么总远着我。”

    陆睿不承认:“我每天过来同你一吃用饭说话的。”

    温蕙才不信。

    ??个亲密的人,稍有一点疏远,那??觉?太清楚了。自那日一起喝酒,陆睿把手伸进??衣衫里摸过??之后,这几日他一直刻意地跟??保持距离呢。

    温蕙清清楚楚的。

    只温蕙再大胆也终究是个女孩子,怎么也没法说“你?不亲我”、“也不抱我”、“更不让我坐在你腿上嗅你颈间的熏香”了。

    ??哼哼??声,托腮道:“真希望赶紧圆房啊。”

    那样陆睿就会搬进来,??个人住在一起,天天?能在一起了,不必来来去去的。

    陆睿终于破功!

    他明白温蕙这傻丫头想要的“圆房”跟他想要的“圆房”必定是不一样的。只是再教??这么说下去,不定话题引到哪里去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道:“你是不是想用太/祖谕令去说服母亲。”

    温蕙一带就偏,立刻眉开?笑:“是呢,你觉??成不成?”

    陆睿点头:“可以。从这里入手,很可以。你知道前朝的缠足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温蕙道,“我最早知道,是看《隐十一娘》。十一娘幼年缠足,后来放了,但??的脚因此变??很难看。??后来武功盖世,和昭郎一起打天下,但是从来不曾给昭郎看过??的脚。后来??死了,昭郎十?伤心。他??了天下后,便下令全??女子?不许缠足。就跟我们太/祖皇帝一样嘛。”

    陆睿瞥??,问:“这个昭郎,你猜他是谁?”

    温蕙愣了一下,陆睿自然不会无故发问,自然是有原因的。一个话本故事而已,能是谁?

    只温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瞠目结舌:“不、不是吧?”

    “还不算傻。”陆睿果然道,“‘昭’通‘赵’,这个所谓昭郎,?实是赵郎,便是暗指我朝太/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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