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茶,楚尧开始和他算账,字面意义上的算账,对银马车的整体价值做一个评估。

    夏长征正襟危坐,满脸的严肃之意。

    这已然是比较正式的态度了。

    “你觉得现在公司最大的资产是什么?”

    楚尧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随口的问道,闲聊的姿态,然后看着夏长征。

    提到这儿,夏长征也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微微叹口气。

    “经验。或者说上上下下一批有经验的员工,他们犯的错误,或者说我犯的错误,都是用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咦?

    这话,让楚尧莫名的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认知。

    “就现在这摊子,你给我说说你们犯了哪些错误?”

    楚尧忽然忍不住开口问道,笑着,略带三分揶揄,当然也是善意的。

    商业上的东西,失败的经验很重要。

    “银马车的整个泛娱乐产业计划,是我十五年前就布局下的,那个时候计划我们做超级内容方,通过电视和机顶盒,做付费节目订阅,结果死在硬件和网速上,也高估了市场对于内容付费的接受程度。这是第一个转折点。”

    夏长征如此说道。

    这话,还真是让楚尧微微一愣。

    平心而论,这计划,听起来还是挺吊的,很超前,格局也大,印象中依稀记得还有其它大佬,似乎也想做过同样的事情,但没做成功。

    原因,或许是方方面面的。

    终归还是这里面的利益太大,利益博弈太复杂,从管理部门,到各级电视台,到其它内容制作方,到硬件方,到软件方,网络资源方,甚至是销售渠道……

    中间的环节链条太大了,需要把控的东西太多,需要投入的资金也是海量。

    即便商业发展到现在,这个模式已然注定落后于时代,也没有人做的出来。

    没有人做的出来,并不意味着它是失败的。

    可能,换个包装,换个模式,换个路径,也能成就。

    就比如夏长征这个计划,如果放到现在,坚持做下来,随着网络宽带速度的提升,再把硬件成本打到小米电视那个价格,那他手中所拥有的海量优质内容版权,江湖地位绝对会比三大视频网站更高。

    当然,这也只是逻辑推演。

    并未做成。

    夏长征看了一眼楚尧,见他若有所思,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也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第二个转折点,我们手里曾经囤了大批大批的版权,也尝试过走视频网站的路线,但烧钱实在太厉害了,整整烧了五年,至少五十亿的亏损,却没有走到最后,当然,即便走到现在,今时今日,也依旧注定会是亏钱,但只要有用户,肯定会有资本市场来输血。”

    他再次叹了口气。

    这就像是一局牌局,不管是德州也好,炸金花也罢。

    其实你开局的牌面不错,但,只是手中的筹码不够多,随着一轮轮跟下去,真的跟不动了。

    对手的牌面,也未必比你强到哪里去,但人比你有钱,背靠巨头,有源源不断的输血。

    这种放血战,属实是太过惨烈,到达一定程度,真的是进退维艰。

    跟吧,没钱。

    不跟,前面的投入,就相当于全亏损了。

    能找到接盘侠还好,万一找不到,那就真砸自己手里了。

    “那你也够果断的,竟然硬生生放弃了,没有继续被这些沉没成本绑架。”

    这第二点,楚尧有点惊奇的看着他,语气中多出几分惊奇和欣赏。

    坚持很难。

    但放弃更难。

    放弃了高达五十亿的投资,避免整个集团被拖垮,换取银马车现如今的存续,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当真需要天大的魄力。

    “不果断没办法啊。”

    “后来那不是把版权库都卖了嘛,这种割肉的事儿,这次是最疼的一次,但割了,也就彻底轻松了。”

    “那会儿版权价格还没炒起来,等到后来炒起来的时候,我肠子都悔青了。但,回头算算账,妈的,也不知道是赚还是赔了,那会儿手头有余钱,买了各种各样的股票,茅台,苹果,还有腾讯,一直拿到现在。”

    楚尧:……

    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无语的看着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你不是有钱嘛,卖点股票不就行了?”

    实则也有些感慨。

    他们这一代人,真的是分分钟躺赢,只要不作,不踩大雷,不管是买房,还是炒股,都有太多的空间和机会。

    哪像现在,骗子太多,傻子都不够用了。

    “这个……呃,没法套现,那是我好不容易洗出去的,以后留给我姑娘的,万一我破产了,倒闭了,也有个退路。再说,公司还没到那个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实在不行和银行商量呗,抵押,债转股,或者干脆找人接盘,都行。”

    “公司已经这样了,我那些干净钱,就别进来搅合了。”

    “哎,我这是跟你说实话,公司的公司的,自己的是自己的,你以后也要考虑这些,早点做资产配置。那种拿出自己全部身家来做一个公司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大傻x!”

    夏长征如此说道,还颇有几分坦诚。

    过桥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存在故意欺骗的态势。

    他外面的确也有别的钱,也没必要隐瞒。

    对于他这种商人而言,的确是分的很清楚,公司的是公司的,自己的是自己的。

    公司是上市公司,是公众资产,是社会资源,随时可以从公司里面掏钱来养自己。

    但进了自己兜里的钱,那就是私人财产。

    哪怕公司实在经营不善破产了,作为老板,自己也只是承担有限责任,只要提前规避好风险,并不会击穿自己的资产配置。

    听着他说这些,楚尧再次无言以对。

    这些,自己倒是也知道。

    但第一次听人面对面给自己讲出来,还是挺新奇的。

    坏人啊。

    都是坏人。

    以及……这就是阶层。

    本来对他错失了两次最大机会的一点可惜,此刻也彻底荡然无存。

    妈的!

    还怜悯人家?

    人都赢麻了!

    这次,看看有没有机会,好好坑他一把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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