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接下来的个把月的时间里,村里来赵庄工地干活的人越来越多。后来苏浩林给的工钱并不比旁的地方多,但大家还是愿意来,主要是想更多的了解一下关于农村新试点的事情。不管村里的人怎么打听,苏浩力一直说自己并不知道这事儿会不会在南沙岭子村发生,也一直拍着胸脯保证如果真有这事儿他一定为大家做主,去找徐国富和镇上乃至县里的有关领导谈判。一定帮大家拿到更多的补贴补偿,绝不让大家吃亏。

    说话儿间一树树的椹果又到了收获的季节。家里有葚子树的村民开始忙着打葚子,工地上的用工开始紧张起来。苏浩林两边忙活,也是着急上火。

    这天一早起来就闷热难耐,苏浩林忙活了一天到九点多才跟秦冬岭一起回来,各自简单的洗了个澡就躺去床上。住西里间的秦冬岭开了空调盖上被子就舒服的睡了。苏浩林心里一堆的事儿躺在东里间的炕上无法入睡。一个闪电忽的一下把天地之间照的雪亮,苏浩林一个激灵坐起来,想到刚洗的衣服还在院子里晾着,就趿拉上鞋子跑出去收。他抱着一堆湿漉漉的衣服刚一进门,泼泼大雨就落下来,雨点子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

    “大壮!大壮!”风雨声夹杂着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大壮!开门——”

    生铁锻造的院门被拍的咣咣响,把睡在西里间的秦冬岭惊醒了。

    “谁?!大半夜的喊什么喊?”秦冬岭烦躁的吼了一嗓子。

    “我,我去看看!”苏浩林抓了雨伞开屋门的瞬间被冷雨一扫,打了个激灵。

    “大壮!大壮!快开门——是我!你建军叔——”

    “叔?!出什么事儿了?!”

    “快!快开门!”

    苏浩林趿拉着拖鞋冲进雨里,开了大门便见淋成落汤鸡的齐建军,忙问:“叔,怎么了?!”

    “大壮,我爹他摔着了!估计腿骨摔断了!得麻烦你帮忙送医院……”

    “甭说了!我这就开车去!”苏浩林答应了一声急吼吼的回屋,一边把秦冬岭拎起来一边穿衣裳找车钥匙。

    “这大半夜的出什么事儿了?”秦冬岭一身的烦躁。

    “齐爷爷摔断了腿!快!别磨蹭了!”苏浩林拿过秦冬岭的衣服摔到他身上。

    “齐爷爷……齐桑玉的爷爷?”

    “还能有谁?!快!快快!”苏浩林一边喊着,人已经冲出门去。

    “我勒个去!这还了得!”秦冬岭也赶紧的穿好衣服追了出去。

    齐福元七十多岁了,摔一下可真真是不得了的事情。骨折都是轻的,这大雨天再中个风什么的,一下子要了老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苏浩林拿出吃奶得劲儿来冲到齐福元住的院子后意外的发现徐国富也在,于是瞬间明白了点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苏浩林问。

    “我跟老支书说点事儿。”

    “这大半夜的……什么事不能白天说?”苏浩林心里的怒气怎么也压不住。

    秦冬岭把车开进院里朝着苏浩林喊:“还愣着干嘛?快把人弄车上来!”

    “这事儿回头再说,赶紧的把老爷子送医院吧。”徐国富也说。

    苏浩林恶狠狠的瞪了徐国富一眼,走到厦檐底下把半靠在廊柱上的齐福元慢慢的抱起来,低声叫了一句:“齐爷爷?你还好吧?”

    齐福元哼哼了两声算是回应,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壮,麻烦你赶紧的!”陈灵芝催促着。

    苏浩林小心翼翼的把齐福元送进车后座,让他靠在齐建军的身上,又转身安慰陈灵芝:

    “婶子你别着急,我看齐爷爷还挺明白的。我看应该没什么大碍。你在家里陪着齐奶奶,我跟建军叔去医院。你别给桑玉打电话,她在香港呢,这大半夜的,听见这事儿也是干着急。”

    “好好好!下雨路不好,你们慢点开!”陈灵芝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你回屋吧!”苏浩林上车后又看了徐国富一眼,冷冷的丢下一句:“劳烦您把大门给关好了。”

    徐国富点点头,说:“到了医院给我来个电话。”

    苏浩林懒得多说,直接把车玻璃升上去挡住了风雨。

    去医院的路上,齐建军说起徐国富跟齐福元老爷子的争执,苏浩林才知道齐福元是因为不同于在民意调查书上签署同意新农村试点的字而跟徐国富吵起来的,齐福元老爷子的脾气随着年纪增长,跟徐国富拍桌子骂娘还不够,竟然亲自赶徐国富走,他一边骂他干的是掘祖坟的缺德事儿一边出门找家伙什儿,一心要以老支书的身份教训教训这个见利忘义的混账东西,却不料一出门就滑到了,这一下就要了半条老命。

    苏浩林听了这些之后心里的怒气平复了几分,叹道:“老爷子这脾气也真是……没谁了。”

    “谁说不是呢!”齐建军也是万般无奈。

    “这事儿先不跟桑玉打电话了,等检查结果出来了再看情况定吧。她这阵子忙的很,昨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晚上八点多了还没吃晚饭。”

    “行,只要老爷子能保住命,这事儿再慢慢跟她说。”齐建军点头应允。

    苏浩林在路上就跟医院的一个熟人打电话,等他们到的时候,那位医院工作的朋友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大家急匆匆的把齐老爷子推进急救室,然后苏浩林又跑来跑去跟着做各项检查。秦冬岭则停好车后先预交了一万块钱治疗费。齐建军一直守在老爷子跟前,见苏浩林和秦冬岭帮忙把所有的事儿都办妥当了,自然是万分感激。趁着把老爷子推进ct室检查的时候,齐建军把身上的银行卡拿出来给苏浩林,又忙活着找笔给他写密码。

    苏浩林忙把银行卡按回齐建军的手里,笑道:“叔,咱一家人,你说这些套话就见外了。当初我刚回来,还不是你大半夜的又送被子又送吃的?那个时候您没把我当外人,现在怎么又见外了?”

    “这不是一回事儿!”齐建军着急的说。

    秦冬岭凑近了说:“行了叔,在医院呢,咱先不说这些。桑玉在我们公司是有股份的,这钱我们从她年终分红里扣就行了。”

    “唉——”齐建军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的低头看着手里的银行卡。此时此刻的他忽然感觉自己老了,年老而膝下无子,心里着实发慌。苏浩林大概明白齐建军的心境,蹲下身去攥着他的手安慰着:“叔,你放心,桑玉不在家,这不还有我呢嘛!你有什么事都招呼我不就成了?”

    “浩林哪!谢谢你!谢谢……”齐建军说着,又叹了口气。

    “叔,你又跟我气呢!”苏浩林笑道。

    “这不是气!这生老病死是人生大事啊!这是儿女的责任……”

    “叔啊,你就把我当你儿子不就成了?你要是愿意,我这就磕头改口。”苏浩林说着,作势要跪。

    齐建军被逗乐了,忙拉了他一把,笑骂:“你个臭小子!都这么大个人了还没个正经!”

    ct室的门被打开,苏浩林和秦冬岭忙进去抬齐福元老爷子出来,齐建军则被叫去听检查结果。

    齐老爷子除了髋骨粉碎性骨折之外没有其他的大伤,血压有点高但还在可控制范围内,其他就没什么了。医生给的建议是病人年纪太大不适合手术,连住院都不用,只是开了些内服外用的药之后让观察一个晚上就回家静养。

    雨一直在下,由大到小,由小又大。

    苏浩林在医院走廊的座位上打了个盹儿,被保洁员清理垃圾桶的声音吵醒后,起身伸了个懒腰往观察室去看齐福元。齐建军伏在病床上睡着,齐福元也睡得很安静,苏浩林问了值班护士知道老爷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便先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又跑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后叫醒齐建军,喂老爷子喝了几口粥,便出院了。

    回去的路上苏浩林劝齐福元老爷子:“爷爷,您老啊什么都甭想,只管安心静养身体。”

    “安什么心?静什么养?村子都要被拆了!我上哪儿安心静养去?”

    “爹唉!人家赵庄早就拆完了正在重建呢!咱们村好些人在那边干活。浩林的公司承接的项目,据说新房子盖得可好了!二层小楼带院子,跟大城市的别墅没什么两样!这是国家的好政策,你说你怎么就想不开呢?”

    “什么国家的好政策?无非是有人在里面想赚黑心钱!国家补贴给老百姓的钱都被那些王八蛋给私吞了!你们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还没瞎呢!大壮,你好好地公司不干,却跑去干什么建筑,难道不是瞅准了这事儿能赚钱?你们这群利欲熏心的混账东西!”齐福元依旧火气不减,索性连苏浩林一起骂了。

    秦冬岭顿时乐了,回头看了一眼后座上躺着的老人,笑道:“齐爷爷,您这话可是说着了!我干建筑当然是为了赚钱,我是干公司的也不是慈善事业,不赚钱我喝西北风去呀?可这事儿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您这位老党员应该有觉悟啊。”

    “放屁!你当我不知道呢?这一拆一建,有多少人闷声发财呢!吃亏的还不是咱村里人?”齐福元满脑门子都是汗,却还是强撑着跟苏浩林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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